官术网 > 都市言情 > 荒原- > 第三章 陈举人痛恨乱伦事

?    第二章讲到:柳絮儿原本出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柳大相公抽大烟抽光了家产,十个银圆将她出卖。麻子田务农用人照子娶了她,婚后生二子,生计艰难,田务农只好卖壮丁养家。他从胡宗南部队逃回家,发现柳絮儿穿一身好衣裳,看出破绽。一顿毒打,柳絮儿招出了她和肖仁杰的奸情。

    第三章(上)

    陈举人痛恨**事

    肖仁杰落难遇善人

    柳絮儿供出了她和肖仁杰勾搭的全部经过。

    田务农又是一顿饱打。打困了,出了气,才上炕躺下。可他胸中怨恨仍然难平,不停地长吁短叹,心里难受得要命。回想起自己为了一家大小能有饭吃,他替人卖壮丁,枪林弹雨,出生入死地玩命。虽然每次都有幸逃回家来,而每次当逃兵都是在生与死之间走钢丝,那或生或死都是在一瞬间发生的事,保不住那一次他就回不来了.他也多少次目睹了同伴在当逃兵时,不是被追兵打死就是被抓回去活埋,每次都会使他心惊胆战,好多日子吃不好饭睡不好觉。可是他逃回来后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去卖壮丁,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到哪年哪月才能结束。每当离开家身处战乱之中,他常常想家,想他的女人和儿子,做梦都和他们在一起,离家的日子一久他就常常想,没有他的家,她娘儿三个是怎么过日子的.妻子柳絮儿年轻貌美,有没有男人趁他不在家打她的主意.柳絮儿会不会难奈寂寞投怀送抱?每天思念和焦虑都在煎熬着他的心。他最担心的是,他在前线为一家人活命舍生忘死,而女人在家里偷人嫁汉,寻欢作乐。然而他无论是隔三个月或半年,每次回到家妻子都用火辣辣的感情迎接着他,把快乐和兴奋送给他,让他在幸福中陶醉。这时候他心里是塌实的,家里一切都没有变,女人还他的女人,儿子还是他的儿子。正因为如此他才一次又一次地卖壮丁。他没有啥能耐,挣不来钱,只能凭着命大不死去卖壮丁,用性命来为一家大小换得生活之需。他知道卖壮丁很危险,弄不好就会丢了性命,可是为了妻儿大小就是死他也心甘。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次回到家中却遇到了女人和肖仁杰鬼混的事,使他心如刀绞,让他伤透了心,这让他今后怎么做人?让他怎样在张陈村走动?他在心里头呐喊:“该死的女人你害得我好苦啊!”想到这儿他一阵辛酸和难过,在生与死的时候都没有落泪的男人,这时候泪水盈眶。

    柳絮儿做了亏心事,丈夫打她既不敢还口也不敢还手,任凭男人发作。尽管那铁锤般的拳头砸在身上,痛得她龇牙趔嘴,而这种疼痛她能忍受了。她做了对不住丈夫的事,受点皮肉之苦是值得的。男人骂她,骂得再难听她都得听下去,谁让她做了该挨骂的事,丈夫打得她实在忍受不住的时候,她就想:打吧,打死了算了,活在世上也没有啥意思。丈夫一阵拳打脚踢之后,骂了句“把你个卖x的女人,打死也没用”,就上炕去了。她以为丈夫打困了上炕去歇着,她双手抱着头把头埋在两腿之间卷坐在那里,等着丈夫缓过劲来继续打。他觉得丈夫打得越狠她心里越好受,这是对她和野男人睡觉最好的惩罚。可是过了有一袋烟的工夫,田务农并没有下炕来打她。窑洞里一片寂静,孩子都已经睡着了,而此时她心里头感到很委屈,委屈地哭了起来,又担心被邻居听见了,不敢大声嚎哭,只是嘤嘤的哭。

    她哭她的委屈,她哭她的辛酸,她哭她的难场。自从她嫁给田务农,就没有过过一天舒心的日子。自从有了大狗二狗两个娃,家里的人口多了,负担重了,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惜惶。丈夫田务农无计可施,开始卖壮丁。卖一次逃回来一次,一次接一次地卖。有时候回到家里只打个转身,接茬又去卖壮丁。他多么希望丈夫能好好地呆在家里,陪着她和两个孩子过日子。她才二十来岁,还很年轻,她已经不是做姑娘时那样不懂人事。她多么希望跟前有个男人,可是她的丈夫一年到头在家里呆不了几天,她跟守活寡差不多。每当长夜难眠,夜静时分,她常常感到寂寞孤独空虚和难过,每当这时候她望着黑洞洞的窑洞伤神发呆,禁不住泪水涟涟。她是个女人,她需要男人,需要男人的关心,需要男人的温暖,在她寂寞的时候更需要男人陪伴在身边。可是她的男人在哪里?谁能理解她的辛酸和难场。她的男人卖壮丁一年半载不回家,家里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有时实在揭不开锅她只能用野菜让两个娃填饱肚子。看着两个皮包骨头的儿子她把眼泪都淌干了。到如今她身上没有一件像样的衣裳,三九天常常只穿着一条单裤子,冻的每天只能坐在热炕上连门都出不了。要说找个男人,凭她的长相和姿色绝对能找个有钱的。可是一想到丈夫为一家大小卖命,她就忍受着寂寞辛酸痛苦艰难,为丈夫守着两个苦命的儿子苦渡光阴。这一切麻子丈夫是根本不知道的。恨只恨自己一时犯浑做下让人唾骂的事,在丈夫跟前抬不起头说不起话。哭了一会儿,柳絮儿偷眼看着男人,田务农还是那种要死不活的神气,她本想用哭声打动男人的心,现在看来光哭是不解决问题的。她想:如果男人不回心转意,心病不除,凭那火性子脾气,到明儿非闹出个天翻地覆不可。何况她不知道男人现在想的是啥,凭他对麻子丈夫的了解,田务农绝对不会对这件事善罢甘休的,要么他不会饶过自己,要么他要找肖仁杰报仇,是肖仁杰占了他的女人,给他带上了绿帽子。想到这儿她不由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田务农是个当兵的出身,以杀人为职业,他如果要报复肖仁杰,那肖仁杰可就惨了。如果肖仁杰因为这事有个好歹,那她一辈子心里都会感到不安的。尽管肖仁杰为了得到她使了手段,可是最终还是自己愿意的。假如自己不愿意,就是肖仁杰有天大的本事也近不了身。

    解铃还需系铃人。柳絮儿想了想,不哭了,吹了灯,脱光衣裳像只小绵羊钻进男人怀里。田务农赌气没理睬。她便爬在他的耳朵上,柔声地说:“哥,我错了,就这一回以后再不敢了!”

    田务农一把把她推开:“滚!”

    柳絮儿坐在他身边声泪俱下:“你光知道凶,就没问问为啥来?”

    田务农没有好气的吼道:“呸,不要脸的东西,干那事还能为了啥?”

    柳絮儿不慌不忙地说:“或许别人干那事不为啥,可我就不同。你想想,这些年来我想干那事还能等到现在?要干早都干了。在这以前也有比这更苦的日子,我为啥能熬过来呢?因为你一直有音信我有盼头,再苦再累我都能熬过来。你看我才多大年纪,头发都掉了不少,有的也白了。为啥呢?就是为了咱这个家。我天天想的人就是你。因为你是我的男人。”

    “既然你一心想的是我,为啥你还和肖仁杰好?”

    “这一回,你走了一年多,一点音信都没有,你走时留下的两石麦子能吃多长时间?这段日子,家里一把面都没有了,两个娃几天都没有吃过饱饭了。肖仁杰给了我两个银元,这两个银元能买粮能买面,两个娃能吃上饭。就是我死了不要紧,两个娃还要活下去啊!”

    田务农看着黑暗中的女人,他仿佛看到了那凄惨的光景,这哪能都怪女人,要怪都怪自己无能。他的火气渐渐地小了下去:“那你也不该干那事。世上有些事可以重新再来,有些事是无法重新再来的。到啥时候我都忘不了你和肖仁杰好过,就是你再好都弥补不了这件事对我的伤害。”

    “我知道女人的名节很要紧。可你想想,这是你回家来了,假如你不回来或者回不来,我娘儿三人咋过呢?我是死是活不要紧,假如大狗二狗有个三长两短,田家断了香火咋办?我知道我错了,我对不起你。今后我再不敢了。好哥呢,你走着瞧吧,我会说到做到的!”

    女人的辛酸难过,使田务农的心软了没有再说什么。

    柳絮儿用手在他身上轻轻地抚摸着,从上到下,从前到后,一点一点地抚摸。女人的手仿佛带着电,让男人感受到从未有过的舒坦。她就是要用这双手,让男人受伤的心灵感到安慰,让男人流血的伤口得到愈合。男人通过这双粗糙而带着老茧的手也感受到了女人的艰辛和无奈,脆弱和孤单。他的心开始活动了,渐渐地想开了。这时女人的手突然抚摸到男人的下身,像逮住一只跳跃的小兔子一样抓住了那个阳物。男人如同久旱逢甘露干柴遇火早已欲火烧心……

    这时的男人是无论如何也斗不过女人的。

    任何怨恨、气愤,都在无声细雨中化解、消融。夫妻和好了。

    田务农搂着女人,心里很受用,一年多没有碰过女人,这会儿用手在女人身上抚摸着,感觉到女人身上软乎乎的,就在女人脸上亲了一下。他心里想:有个女人就是好。家里再可怜都比外边强。这时刚才发生的事突然在眼前跳动,把他那种甜蜜幸福的感觉全都打碎了,不由得胸中产生了愤恨。他想:这件事该咋办呢?不给肖仁杰一点厉害,觉得有一点窝囊,自己女人被人欺负了,男人连个屁都不敢放,给他点厉害打他个半死不活,又怕把事闹大了被众人笑话。到底该咋办呢?他又看一眼睡在怀里的女人:自己甩手一走一年多把两个娃给她一个人丢下,缺吃少穿的,她也太可怜了,今后她还要活人呀。也要给她留点面子。他翻过来倒过去地想了很久,最后打算暂时不去动肖仁杰,看他如何动作。如果他是个知趣儿的人,知道人家男人回来了再不来纠缠,这事一了百了;一旦他不知趣儿,仍然来纠缠,那就别怪他姓田的睁眼不认人,非叫他贼娃子少只胳膊断条腿不可,叫他这一辈子别想再偷人,再勾引别人的女人。假若这时去收拾他,虽然报了仇,解了心头之恨,可是原本乡党都还不知道这事,反被自己挑明了,闹得满村风雨,聪明反被聪明误,于自己脸上无光。

    第二天一大早,田务农去拜见村里的乡党朋友,走出家门,便看见一位老人在大场上散步。此人五十来岁,中等个儿,腰板笔直,身体微胖,头微向右偏,白细面皮,脸色红润,头戴礼帽,身穿黑底团花袍,手拄文明棍。此人便是清末举人,陕西省法院**官陈兆文老先生。他是昨天回家休假的。

    田务农满心欢喜,真是出门见喜,一大早走出家门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大富大贵的陈举人。他以一个军人的风度,上前立正,行举手礼:“陈老先生,您早!”

    “早。”

    陈兆文看着家乡的田园风光,又想起日益崩溃的党国命运,心事重重。此刻正在低头沉思,听见有人打招呼,抬头一看是田务农,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田务农是他看着长大的,可是田务农从小不务正业,现在又迷上了卖壮丁这件事,让他感到很失望。好好一个男人干什么事不行,非要去拿性命换口饭吃,这都是好吃懒做结下的恶果。可是看着站在眼面前的田务农还真像个样子,站立说话的姿态还真像个军人。于是就笑着说:“浪子回家了。蛮像个军人样子嘛。你啥时间回家的?”

    “昨晚上。”田务农像接受长官训话似地答道。

    最近陈老先生对陕北战事十分关心,这是关系到党国存亡的大事。虽然蒋介石在南京大肆宣传要彻底消灭**,可是实际情况并非如此。目前国内形势一片混乱,西北**越消灭势力越大,大有得天下之势。他对党国的前途实感忧虑,问道:“你所在的部队是谁家的?”

    “胡宗南长官。”

    “哪经常上前线和共军打仗?”

    “打了快一年。”

    “情况怎么样?听说光复了延安。”

    “屁。实际上延安是个空城,解放军还在陕北,几十万军队跟在人家屁股后边光挨打。提起打仗,真是马尾串豆腐,就没法提了。败得多胜得少。**政策得人心,反水的军人军官太多了,打起仗来一听见枪声,全都朝后跑。这回要不是败得那么惨,我还回不来呢!”

    “咳!”陈举人长叹一声。

    他身居官位,对官场上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的现象看得十分清楚。泱泱之众的党国官员,能有几个真正为党国出力效命的人呢?政府**无能,贪官污吏众生,物价膨胀,民不聊生。像这样的政党,这样的政府,不走上绝路才叫怪呢!他真有点高处不胜寒,摇摇手,心情烦躁地说:“不说这些了,不说这些了!”

    看到眼前这位浪荡公子,陈老先生又觉得自己那儿尚未尽到责任,便语重心长地说:“务农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又有妻室,总不能这样浪荡下去呀。你想卖一次壮丁挣的两石麦。一家三张嘴能吃多久?你一走一年,一个女人家拉扯两个“光葫芦”,要吃要喝要种庄稼,有多难,你知道不?难啊!你看你家要吃的没吃的,要用的没用的,像个家吗?常言道:酒肉的朋友,米面的夫妻。像你家这光景,再好的女人也难得守下去。你敢再浪荡一年半载,老婆就跟着别人跑了,剩下你一个光棍。到时候你想哭连眼泪都没有。听我一句话,从今儿开始,要学好,守着家好好过光景!”

    话还没有听完,田务农只觉得头嗡一下跟爆炸了差不多。陈举人讲这番话是啥意思,是有所指,还是他早就知道已经发生的事,才这样明话暗讲的?他再看看陈老先生讲话时的表情,是严肃的,他的话绝非无稽之谈。难道真是无风不起浪?他突然如梦方醒,原来连常不回家的陈举人也知道了柳絮儿和肖仁杰鬼混的事,而自己还在自做多情,为他人打遮掩。真是烂驴护的烂脊梁杆子。只觉心中翻腾,难以说清是什么滋味。也没有听清陈举人后边讲的是什么,胡乱地点点头,扭身便走。

    陈举人本想看田务农的反映再说几句,不料他走了,气愤地用文明棍在地上点了几下:“现在的年轻人真不得了,连句话都不敢说,说他几句这就走了!”

    田务农拐进图家沟沟口,碰见好朋友陈小喜。久别重逢,本是十分高兴的事。可是田务农满脸阴气,陈小喜便笑骂道:

    “你个挨球的,我当你再不回来了,也不害怕谁把你老婆拐跑了!”

    又是柳絮儿跟人跑的话,无疑是火上浇油。田务农的愤怒已达到极限,血液直向头上涌,在心里狠狠地骂道:“狗日的肖仁杰,你把王八帽子给老子牢牢地套到头上了。日你八辈子先人!老子非做了你不可!”

    田务农又走了。

    陈小喜不解,嘻骂道:“这家伙当了两天兵,神经兮兮,自屁哄哄,像个熊样子!”

    进沟不远,有一楝子树,已经落光了叶子,只有楝子果像酸枣似的的一串儿一串儿挂了一树,正好有一枝胳膊粗的树股离地面有一人多高。田务农纵身一跳双手牢牢抓住那树股,本想利用身体下沉之力将它劈断,不料树股很结实,把他吊在空中打起了秋千。他一咬牙,用力一闪,只听“嘎”的一声,树股断裂。原来这活着的楝子树,虽然很结实,却很脆。他三下五除二除去树股上的梢枝,只留下一丈多长的树棍握在手中,杀气腾腾地朝沟里走去。

    肖仁杰这时正在窑里头收拾东西,今儿窑店镇逢集,准备把昨天偷来的东西拿到集上变成钱。他拣出一身漂亮的衣裳留下,眼前又浮现出柳絮儿那好看的模样,心里乐滋滋的,想道:“把这些送给她。”

    说句心里话,他很喜欢柳絮儿。只是柳絮儿不愿意舍弃那个家,要不然他非娶了她不可。流浪这么多年,是这个女人让他真正地领会了生活的真谛——原来这般幸福美好,有滋有味。是这个女人让他的生活轨迹发生了改变,使他懂得了人为什么要结婚,为什么要生儿育女。使他对生活重新点燃起了希望和勇气的火焰。他要结束流浪人生,好好做人。

    昨天那神魂颠倒的一刻又涌上脑际,他情不自禁喃喃地说:“絮儿,你真好!”

    就在这时,祸从天降,门外响起了炸雷:“贼娃子肖仁杰,日你妈咧!有种的就给我滚出来,打不死你个驴搭马下的我就不是人!”

    肖仁杰只觉头皮发麻,大惊失色。他不知道平日又惹下哪位雷公到门前讨债来了,探出头一看,才知大事不好,小腿肚子都转了筋。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柳絮儿的男人田务农向他讨还风流债来了。

    肖仁杰不是个胆小怕死的人。好汉做事好汉当。他走出窑门,满脸堆笑:

    “务农哥,你回来了。快进屋里坐,有啥事好商量!”

    “商量要你的命!”

    他话到棍到,一棍打在肖仁杰的后背上。肖仁杰朝前扑去,扎挣着将身子站直,还未等他站稳,又一棍重重地打在他的双腿上。肖仁杰再也无法立站,晃一晃栽倒下去。田务农下手无情,他除了头上以外,浑身上下打了个皮肉开花血流不止才住手。田务农把他身上的银元全部拿走了,然后扔下血棍,扬长而去。

    快嘴媳妇儿徐小凤找丈夫陈小喜吃早饭,在村里到处找不着,便到图家沟来找。她知道小喜平时和肖仁杰关系不错,是不是二人这时正在一块儿谝闲传,于是端直朝肖仁杰家走来。

    远远的她便看见一个人躺在门前潮地上。她性格开朗,喜欢说笑,便大声喊:“嗨,这是谁?这会儿睡在地上晒太阳,是图暖和还是图凉快呢?都不怕潮气潮了腰?”

    那人一动未动,也未应声。徐小凤走到近前一看,原来是肖仁杰躺在血泊之中,脸如死灰昏死过去了。“妈呀!”她大惊失色,撒腿就朝回跑,见人便说:“肖仁杰给人打死了!”

    张陈村并不大,徐小凤风风火火从前到后喊了个遍,喊声立即把乡党们从家里召唤出来,围在门前的土台上议论纷纷。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有人打听有川人猜测:“出了啥事?是不是狼把谁家娃叼去了?”有人说:“可能是肖仁杰叫人打死了。”有人追问:“为啥来?”“不知道。”

    这时有个人说:“整整一早上,我就站在这儿晒暖暖。只见田务农手提半截棍进了沟里头,又气冲冲地走出来。再就是小喜婆娘,她走进去就喊着出来了,再没见旁人。”

    以此人言,田务农是唯一的怀疑对像,可是很快又被排除了。

    有人说:“务农昨儿黑了才回来,他和肖仁杰一无怨二无仇,他为啥打他?务农是个浪子不错,可他的为人大家都知道,是个恩怨分明的正直人,绝对不可能。”

    又有人说:“久走黑路必遇鬼。他整天偷人,难免不被人发觉前来寻仇报复。他一个人住在沟里头,人家从原上下来,就是剥了他的皮也不会有人知道的。”

    这种说法占了主流。大家统一了意见,几个有主见的人在一起商量下一步咋办。

    有人建议:“陈举人在家休假。他是**官,快去请他来解决。”

    于是众人兵分两路,一路去请陈举人,一路去保护现场。

    陈兆文虽然身居高位,常不回家。但是他十分关心家乡的事,体恤乡党们的疾苦。无论乡党中谁遇到为难的事,只要找到他的门上,他都责无旁贷地跑前跑后,为乡党分忧解愁,撑腰壮胆。

    早有人把肖仁杰被打的事告知了他。陈兆文拄着文明拐杖便出了家门,众乡党紧随身后,众星捧月般朝肖仁杰的住处走来。

    在看护人的议论声中,肖仁杰苏醒了。睁眼一看这阵势心里便明白了几份。众人是在等一个关键的人物来了断这桩血案,这个人在张陈村人心目中跟神一样。他就是陈举人。论说众人全是一片好心,一心要为他报仇雪恨。可是打他的人是田务农,田家是老户而他是客居,何况自己又做了那见不得人的勾当。此时陈举人到来是凶多吉少呀,绝不会做出对他有利的决断。想到这儿,痛疼加上害怕,使他感到周身透心凉。

    有人发现了血棍,证实肖仁杰就是被田务农打的。但是没有人敢做主,只好等待陈举人来后再说。

    陈兆文把文明拐杖提在手中,紧走几步,弯下腰,一手轻轻扶着肖仁杰的头,亲切地叫道:“仁杰,醒醒!”

    肖仁杰感到举人的手是温暖的,是柔软的。这是他躺在这里身遭大难,遇到的第一个关心他的人。他明白倘若不是被人打,今生且不说让举人用手来安抚,就是说上几句话也不容易。他感动了。在伤痛难忍之时尚未落泪的铁汉子,此时不由得动了感情,热泪滚滚。

    “是谁打了你?”陈举人的语气很温和,充满着关心和爱护,“讲出来,我给你做主。”肖仁杰心中一颤,摇摇头。

    “讲啊!虽然世道不稳,恶人横行,但是还有主持公道的人,你别怕!”陈举人鼓舞他讲出实情。

    肖仁杰就是打死他也不敢讲出实情。一旦大家知道了事情真相,他不但得不到张陈村人的同情和理解,甚至连在张陈村能不能继续住下去都成问题。这关系到张陈村的村风问题,人们会把这事当做头等大事来处理。到那时候不光是他难堪,连柳絮儿也难逃一劫,何况他还是个外来户。外来户欺负本地人就是欺负张陈村人,张陈村人非把他打死不可。于是他有气无力地说:“我也没有看清来人的面目。他从我背后冲过来,用棍子劈头盖脸的打,几下就把我打晕了过去。”

    陈举人又问:“那你平日得罪了谁,谁和你有仇?”

    “唉!做我这一行的整天偷人,肯定得罪了不少的人,我也不知道哪个仇人来寻仇。”

    陈举人听罢低头沉思。有人把血棍拿过来,问肖仁杰:“有人看见这血棍是田务农早上在村口楝子树上折的,是不是他拿这个棍打了你?”

    肖仁杰看见血棍,就想起那棍子带着风声劈头盖脸地打在身上的情景,棍棍打得实在,钻心的疼让他终生难忘。可他不敢讲出实情,摇摇头说:“我确实没有看清人。我想打我的人不是务农兄弟,我和他近日无仇远日无怨,他为啥打我呢?”

    到这时候,陈举人心里已经有几分明白,肖仁杰是谁打的。而肖仁杰的话只是一些狡辩。他严肃地说:“肖仁杰,你有什么话就照实的说。你这样遮遮掩掩地不讲实情,我想给你报仇也没有办法。你说到底是不是田务农打的你?不是田务农又是谁?”

    陈举人一双敏锐的目光看着肖仁杰。肖仁杰把头转向一旁,不敢正视陈举人的眼神。这时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再不敢继续狡辩。他原想心怀侥幸不讲实情博得众人的同情,现在看来希望渺茫。他知道只要陈举人插手,这事非查个水落石出不可。于是他把心一横:既然如此,只好听天由命吧。他从牙缝里崩出一句话:“就是田务农打的。”

    此言一出,陈兆文的手立即从他的头上取了下来,吃惊地问:“真是田务农吗?早上还见他和我讲话,他怎么是凶手呢?要是他这其中肯定有原因。”务农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虽然是个浪子,但是人品也不至于这么坏的。”他又问肖仁杰,这回声音变得严厉起来,“你说,他为什么打你?”

    “我……”肖仁杰吱唔着没说出口。

    “说呀!”陈举人的声音更加严厉了,毅然一个族长的身份,在处理本族内发生的事情。

    “快说呀!”众人附和着。

    事已至此,肖仁杰不得不讲:“我和他的女人在一起。”说罢,把眼一闭,是杀是剐他等着。

    陈举人的脸立即变得铁青,这位清末举人脑子里残存着浓厚的封建意识。在他看来男女偷情是最坏的事,应该受到最严厉地惩罚。他说:“按照村规,如果是清朝,干这种事的人应该受到当众上吊的处罚,以惩戒后人。几十年来张陈村民风纯朴,堪称世人之典范。可是你,你从商洛逃到这里,乡党给你住的地方,使你有了饭吃。你本该一心相报。没想到你干出这样的事情来,伤风败俗,竟然欺负到本村人的头上。这身伤是你咎由自取!现在是民国时期,旧村规不必沿用。这伤便是对你的惩罚,日后长长记性,反省反省!”

    陈兆文的话在张陈村便是圣旨,他说不管便没有一个人敢管。他一走,众人哗一下都跟着走了,只剩下肖仁杰依旧躺在血泊之中。肖仁杰明显地感觉到张陈村人抛弃了他,再不会像以前那样对他好了。自从他来到张陈村,张陈村人给了他无微不至地关照,使他有了吃的地方,有了住的地方。他常年以偷人为生,张陈村人没有嫌弃过他,都把他当做自家人一样对待,逢年过节大家和他亲亲热热地相处,使他心里感到很温暖,孤独流浪的他总算有了落脚的地方。怪只怪自己一时糊涂做下了让人唾骂的事,破坏了张陈村的村风,才落到这步田地。今后咋办呢?他在焦虑,悔恨,痛苦的煎熬中又一次昏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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