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卫国兴高采烈的跑来找李红旗，说金费冬那边已经答应要见见他们。
李红旗拿着工具正在对付一抬老掉牙的播放机，闻言笑了下：“人家只说见见，也没说合作，你高兴的太早了。”
“想见人，就说明有合作的意向，”卫国在她旁边蹲下来，看了眼及时递上工具，接着说，“老大咱们什么时候去跟他们汇面？带多少人合适？”
李红旗这才撇他一眼，笑问：“你去打架？”
还带多少人！
听说有这伙人的时候她就觉得有意思，天底下这么多人，形形色色，能遇到跟她一样，抓住时机勇于迈开步子，都值得尊敬的，她是仗着多活了一世，而那些人是真真切切勇于尝试。
就像一个族群，出身草莽，野蛮，性情飘逸，但坚忍，勇于博取。这些人并不陌生，是每个特殊时期都会出现的人群，而且必然会出现。这些人完成最初的财富积累，甚至是无形推动整个社会。
李红旗不是草莽，但她敬佩这些人。
“明天周末，我正好没课，就明天见，”她继续修破家电。
“那带几个人？”卫国还在纠结这件事。
李红旗抽他一眼：“就咱们两个。”
“啊？”秃头跑过来，哼哼唧唧的说，“老大也带上我吧，万一他们使诈怎么办？”
李红旗哈哈笑：“不知道的还以为谈几千万的生意，都省省老实呆着。对了，约着其他巷子的混混老大出来吃个饭。”
“下寨子？”秃头眼睛发亮。
下寨子就是把话撂下，这事他们干了，别人不能插手的意思。
“不是，”李红旗说，“只管把人聚到一块儿。”
在这个还充满情怀的年代，混混们最讲究的就是义气，豪气云天，李红旗跟他们吃过一顿饭，喝的七荤八素才勉强跟人家说得上话，在聚，肯定还是朝死里喝。
想想都难受。
次日，卫国一大早就找来了。
李红旗还睡得迷迷糊糊：“约这么早？”
“约的十点，”卫国把熬好的小米粥放到桌子上，一副良家妇女的样子催她吃饭。
刷牙洗脸，坐在桌边吃了饭，外面竟然开始下雨。
卫国穿着雨衣，骑着自行车，跟不长眼似的，压过水坑溅人家一身水，气的人家张嘴骂他。
“这么急做什么？”李红旗撑着伞皱眉。
“我怕赶不上，”卫国咧嘴笑，说，“这是在咱们第一次跟人家谈生意，还是大买卖，迟到多不好。”
边说话，边卖力的蹬车，倒是不敢在压水坑溅别人一身水。
闻言，李红旗默默笑，笑卫国的这份儿青涩。
汽车站距离学校有段路，又下着雨，勉强没迟到，不过雨下的有点大李红旗身上都湿了。
不可能在金费冬他们的落脚点见面，约在了车站附近的站牌。
天地间雨色茫茫，走近了，金费冬才小声与刘志说：“骑车子的那个就是卫国。没行到就来了两个人。”
滋啦的刹车声停在站牌下，四个人一辆车子就显得有点拥挤。
刘志看了一眼卫国，就把视线放到李红旗身上。
她中等个子，外套配搭裤子，束这马尾辫，清秀漂亮的脸蛋儿沾了雨水，出水芙蓉一般，完完全全是个稚嫩的学生。
刘志有点失望，随意的与李红旗握了握手，做了自我介绍。
李红旗转身看向卫国，说：“这不是谈话的地方，去附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地儿。”
默了一下，卫国眼睛一亮，说：“附近有亭子，这会儿肯定没人。”
李红旗让他弄两把伞。
金费冬还客气说他们冒雨跑过去就行。
刘志却在暗暗称赞卫国，他们在附近住了几个月都不知道附近有亭子，如果不是李红旗说要弄伞，卫国也不会离放她一个人。
他们虽然不会怎么样，但李红旗一个女学生却很大气，起码没把他们当做坏人，释放了善意。
“首都的天气就是这样，说下就下，”李红旗笑着说，“南方人在这儿呆不惯，我认识的一个朋友直到现在还会水土不服。”
“带点家乡的土，冲水喝能治水土不服，”刘志接话，也说最一开始很不适应。
借着环境打开话匣子，李红旗活了两辈子跟人攀谈的功夫一流，不管说什么都言之有物让人觉得她有见识。
天南地北，什么地方有什么景致，有什么传说，吃喝，人物，她知道比刘志多，说起最近发布的一些列文件，更是见解独到。
卫国买伞到回来，他们几个人走着去附近的凉亭，俩人交谈的声音就没停下里来过。李红旗更是毫不忌讳的与刘志说起自己白手起家的历史。
刘志称赞她大胆，也不遑多让的说起自己的过往。
原来他是船厂的工人，很容易就接触到海关那边，走私点东西手到擒来，手里的货虽然不是顶好的，但全是正儿八经的洋货。
工人才能挣几个钱？
他干脆挂职，带着人想来大地方闯闯。
大家半真半假的话题慢慢的就回归到今天约见的目的上，李红旗笑着说：“现在的四九城，管理严格不说外乡人没有支持很难伸开手脚，但是过几年，又会失去市场。”
“所以大家才想合作，”刘志表示出自己的意愿，干脆利落的说，“我卖五十块钱电子表，四十给你，十块钱的利润，怎么样？”
李红旗微笑着：“我担的风险比你大，你们被发现大不了一跑了之，我们不行，为了十块钱的利润还不值得我冒险。”
刘志拧拧眉头说：“你说的有道理，但东西也要本钱，我们千里之遥带过来，担的风险更大。”
“三十，你现在手里的货我全包了，”李红旗淡淡笑着，又追加了一句，“先拿货后给钱，一个月，货款全部给你。渠道铺开，你的货也只能卖给我。”
好大的口气。
刘志不在皱眉，反倒哈哈笑了，用手点着她说：“你做生意够利落，但生意不是这么做的。”
得有要价还价的余地。
但李红旗没给，也没打算给，点点头转了话题，竟然不在提这事，说了几句就告辞走了。
“志哥？”金费冬想知道刘志是怎么想的。因为给的价太低了，三十的价格，他们就只有不到5块钱的利润。
另一边，蹬着自行车回去的卫国，也在问这个问题。
还说：“老大你是知道他们的货价吗？要不然这价格太低了，不敢想商场卖一百多的东西只要几十块。”
李红旗倾斜这雨伞，让水朝一个方向坠。
“商城的东西都是正规渠道进来的，有各种税，要挣钱，售货员要发工资，柜台也得交钱，这些杂七杂八的加起来那些东西能不贵吗？”
李红旗说：“刘志他们的货没有扣下各种税，我一下全包，这个价钱合情合理，他不合作，那就罢。”
冒了风险不挣钱，那还干什么？
卫国打心底里敬佩，连连点头，点的雨衣都遮了眼，想起来问：“那还约大庆他们吃饭吗？不能合作真是可惜，能退一步就好了，老大你有要退一步吗？给他们三十五那个刘志肯定乐意。”
李红旗说：“你白跟了我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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