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历史军事 > 那首歌为谁唱 >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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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曼谷的夏夜十分闷热,鲁南阳没有来由地烦燥不安,心里有一个地方一直隐隐地揪疼,躺下,症状减轻一些,可是脑海里却总是有昔日血火纷飞的战场影像翻滚,闭上眼睛,便是当年战友一张张涂满油彩血迹斑斑的脸。

    再也躺不下去,坐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轻轻地拿起那把“伯莱塔”手枪,这是在越南的时候,林子华请他帮忙保驾过的老政客送给他的,看到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当初在飞鹰大队,自己是最喜欢枪械的,虽然不是狙击手,但是一肚子的枪械知识还是让程栈那样的狙击手都佩服不已。特种兵很少用手枪,突击步和狙击枪才是他们的左膀右臂。这把意大利“伯莱塔”9毫米92F实在是太漂亮了,手枪世界里,92F获得的“最”字最多,其他手枪无出其右。就是凭着这把枪,鲁南阳护着林子华和那个越南老政客黎文山在围追之中杀出血路滇沛到曼谷。鲁南阳记得那一个下午,能装15颗子弹的枪身热得发烫,自己随身带着的两个弹夹全部用完。

    灯光下,暗哑无光的黑色枪身散发着沉甸甸的气息,不怒自威。鲁南阳定定地看着“伯莱塔”优美流畅的线条。意大利人真的很有艺术天分,一把杀人的凶器也要设计得这样唯美,唯美得让人不禁要唏嘘生命的虚幻和世事的乖张。

    这样的夜晚,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一定还会有流血,还会有杀戮。就像这枪,从1975年问世以来,被美国大兵爱不释手,被职业杀手视若珍宝,却是另外一些人的梦魇,不幸或无辜地成了枪冤魂。就在此时此刻,泰国南部与马来接壤的那些地区,一定依然是爆炸声不断,即使在泰国这样众多人信仰佛教的国度,分离主义者也从来没有停息恐怖活动。人类永远不明白:只有抛开内心执念,摒弃异见,和平相处,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才会安宁才会祥和。

    静夜里,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惊醒了沉思中的鲁南阳,他轻轻推上抽屉,看着那把“伯莱塔”缓缓地从视线中消失,这才拿起手机。

    “南阳,还没睡吗?”这么晚了,能打电话过来打他的只能是林子华。

    “林大哥,这么晚有事啊?”

    “你还记得黎文山吗?”

    “黎文山?”鲁南阳怎么会不记得这个名字。正是为了帮助林子华这个越南朋友,自己才被迫滞留异乡。“他不是去年已经死了吗?”这个黎文山在他们的帮助下避难泰国了一段日子。前些年,他所在的越共派系重新掌权,老头又回到河内,虽说岁数大了不再掌握实权,可听说他的儿子最近倒是在河内政坛崭露头角。

    “他是死了。你知道他儿子已经在党内坐到三号交椅了吗?”

    “那跟咱们还有什么关系吗?您不是要把生意做到越南去吧?”

    “你呀,还跟以前一样不懂政治。老黎死了,小黎上位。小黎才四十出头,他还想在越南政坛往上走,老黎的那些陈年旧事都是政敌手里的把柄啊。掌握着这些把柄的人他还能容得下吗?”

    听着林子华冷峭的声音,鲁南阳觉得窗外灯光璀璨的曼谷城变得那么不真实,二十年前从河内逃往曼谷的一路刀光血影一下子从窗户玻璃上显现出来。

    “南阳,我打这个电话就是想提醒你:最近外出一定要注意安全。我听河内的朋友说起过,这个小黎心狠手辣,根本不念旧情。咱俩虽然是对老黎有过大恩,可是老黎已经不在人世了,没人能帮咱们挡着了。我想你呀别总在曼谷了,要是能在中国多呆就多呆着,毕竟中国那边比较安全,越南人手再长也不敢乱来。”当初林子华强留下秦泾阳给自己的家庭生意和越南朋友帮忙做事,这么多年心里一直有份歉疚。年日越长,歉疚就越深,处到现在,林子华是真的把鲁南阳当亲兄弟对待了。

    “放心吧,大哥,我知道了。您也多注意安全。”鲁南阳放下电话,思忖了片刻,又拉开抽屉,重新拿起那把“伯莱塔”,“难道又得用上它了?”

    02

    空客380平稳地在南海上空的云层中穿行,舷窗外镶前霞光的夜幕上有隐约的星光闪耀,商务舱里宁静而放松,只有空姐端茶送水的轻盈脚步声。

    秦襄选择一个合适的角度把自己放倒在商务舱座椅上,闭上眼睛,静静地整理着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

    受伤住院、接受秘密任务、迅速办完转业手续、去孟和的公司上班、接受孟和委派到东南亚出差······一个月的时间,他从一个优秀特种兵摇身一变成为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公司高管。

    尽管朱非白和程栈先后跟他深谈过,他依然没有从内心接受自己不再是特种兵的事实;尽管孟和要求他在金鹰矿业以“苏容”名义出现在各个场合,他护照上的名字也成了“苏容”,但是他依然没有从内心接受自己不再是“秦襄”。

    想到护照办理的顺畅,他不得不相信朱非白跟他提到过“金鹰矿业”背后的势力非常强大。不仅有国外黑白两道的资本,而且他们这些年一直在华北西南等地深耕,政商两界都有随时替他们帮忙的人。按理说,自己刚刚转业,之前又干的是特种兵,出国无论公干还是私事,都是有解密年限的。谁料到孟和一个电话,轻易地就把自己的护照办了下来,出境时海关边检也是一路畅通。

    “呼···”想到孟和和金鹰矿业这潭水该有多深,秦襄睁开眼睛,长吁了一口气。

    办转业手续之前,他请程栈提前帮他打听了一下,特地挑了一个3中队出任务的日子回到飞鹰。佟大队和政委的握手和拥抱是那样的温暖有力,那一瞬间,秦襄没法控制住自己的眼泪。他最美好的青春最向上的日子最健康的身体最难忘的情谊,都发生在这里,都留在心里。从此以后,没有战友,没有后援,除了少数几个人,没有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没有人会记得自己做过什么,陪伴自己的,只有孤独。

    “秦襄,你一直都是好样的。咱们飞鹰出去的人,到哪儿都不赖。不过像你这样去一家上市公司当高管的可是前无古人啊,你可得好好干,给咱飞鹰长脸呀!”政委从来都是提供正能量的那一个人。

    秦襄咧嘴笑了笑,“放心吧,政委。回头我年底分红,在咱那个食堂摆上十几桌羊肉宴,咋样!”

    “成啊,我们等着呢!你小子,是故意挑的今天吧?3中队出任务,都不在,你就这么走了,回来后高一白跟郎峰那帮小子不得把我跟政委撕了啊?”话是这么说,佟鑫心里明白秦襄的痛苦与纠结。

    秦襄低下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佟大,政委,走之前,我想一个人去后山墓园看看。”

    佟鑫和政委对看了一眼,两人眼里全是疼惜和不舍。多好的兵啊,多优秀的狙击手啊。然而,对特种兵来说,这样的归宿总好过后山的墓园吧。

    秦襄不记得那天在后山墓园父亲的墓前坐了多久。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靠在墓碑上,闭上眼睛,听后山的松涛阵阵,听三号高地下面传来训练的口令声,听靶场上时断时续的枪声。他什么也没想,只是觉得心中一片安宁。他没有带走什么,因为那些应该带走的已经在他的血脉里奔腾;他没有留下什么,因为那些应该留下的会一直在飞鹰的靶场在三号高地奔跑的路上。

    办完转业手续之后,秦襄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手机号换了,切断了和过去的一切联系,然后去金鹰矿业位于北京CBD某大厦的北京总部上班。以他当年理科班高才生的智商,给孟和当了三个星期的总裁助理之后,他已经完全熟悉了金鹰矿业的业务。孟和很信任他,去曼谷开和几位国外的投资方商议合作开矿的事情竟然直接交给了他。

    秦襄觉得这三个星期,他把生命中前二十五年的飞机一下子浓缩坐了个够。他越来越发现,他血管里果然流淌着母亲楚青热爱旅行热爱远方的基因,他对每一个目的地都开始充满好奇,对每一段旅程中要结识的人也充满期待。曼谷,这一趟所谓的商务合作之旅,会认识什么人?又会发生什么事呢?

    跟国内各大城市新建的现代化豪华机场相比,曼谷机场很大却要凌乱许多,可能是国际旅游城市的原因吧。秦襄的这班飞机大多是到泰国玩的旅游团,咋咋呼呼成群结队。秦襄没有托运行李,快步离开旅游团的大叔大婶们,赶到出口,一眼就看到一个华人模样的人高举着一张A4纸,上面写着“苏容”两个大大的黑体汉字。

    接机的华人说一口广东腔普通话,自我介绍姓林,是鲁南阳鲁先生派他接机的。“苏先生,欢迎您来曼谷。我是鲁老板的司机,叫我小林好了。”小林殷勤地接过苏容的行李,快步引着苏容往停车场走。“我们老板本来要亲自到机场来接您,可是今天正好有一场重要的画展开幕,他是投资人,必须得到场。老板说晚上在半岛酒店请您吃饭。”

    秦襄听孟和介绍过,泰国的合作方是两位华商,一位姓林,一位姓鲁,很有实力。孟和说之所以跟他俩合作,主要是林老板的家族在缅甸曾经很有势力,现在也有不少故交,对公司将来去缅甸开发有帮助。另外鲁老板在云南也有珠宝生意。

    对于矿业,秦襄是外行,他之前一直没太明白,孟和的公司到西南这边开发矿山的目的何在,毕竟金鹰矿业之前在华北内蒙并购中小煤矿,挣得盘满钵满。难道说因为国际煤炭市场走低,他们转移战场,那又何必转向他们并不熟悉的领域呢?他请教朱非白,朱非白果然一肚子墨水,告诉他,原因有两个。第一,当然是云南矿产资源极为丰富,号称有色金属王国,孟和身后的那些黑色资本自然想要通过投资矿山洗钱的同时攫取丰厚利润。当然更重要的第二个原因就是,那里毗邻金三角,是制造和运输毒品以及走私军火的极好途径。

    03

    曼谷半岛酒店座落在湄南河边,鲁南阳把苏窗口安排在半岛住宿,主要原因正是因为这家餐厅的港式中餐厅。沿着河岸,错落地摆放着一张张两人或四人餐桌,桌上的烛灯和夜晚湄南河的波光相衬相映。灯影里的点点繁华,河岸上的杯盘絮语,都市生活的安宁与惬意,平滑地在湄南河边铺陈开。

    苏容从半岛大堂通往河岸码头的后门一出来,就看到了坐在河边离码头最近那张餐椅上的鲁南阳。来泰国前,孟和给他看过林子华和鲁南阳的合影,这个精干的中年男人,有着一张表情单一的面庞,站在慈眉善目神情蔼然的的林子华身边,第一眼极容易让人忽略,但只要你看上一眼,却又被那张面庞之后隐藏着的神秘吸引。

    简单干净的握手寒暄之后,两人落座。鲁南阳拿起亲自为苏容斟上红酒,举杯抬头,正要说话,却撞上苏容直视着他的眼神,鲁南阳心里莫名一惊。苏容的那双黑色眼睛,那双眼睛里带着些许笑意的探究,太像二十多年前,北京郊外的意大利庄园草坪上,身边那个爱笑的女郎了。鲁南阳掩饰住泛上心头的疑惑与不安,嘴角咧出笑意:“欢迎你,苏容先生。林子华先生身体不好,委托我略备薄酒,为你洗尘。合作的事情不用太操心,互利共赢是前提,其他一切好商量。林先生嘱咐我这两天陪您在泰国好好玩玩,除了曼谷,他还特别推荐请您去清迈,那里林先生有一家度假酒店,相当不错。”

    鲁南阳的话,客气而周到。苏容笑笑点头,举起眼前的酒杯,说了声“谢谢。”一饮而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不动声色的面庞后面,他分明了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气质。是的,这是仅靠照片感受不到气质。眼前的这个中年男人,沉默,谨慎,一如他转业以后这段时间里接触到的其他商人,甚至比国内的那些商人要更有节制,更有礼貌。但是,他身上刻意收敛着的某种气场,强大到必须用寡言来掩饰,这种气场,他分明是有感觉的。是的,只有上过战场见过血火的人才能敏感地体察出来的气场。

    “谢谢鲁先生,也谢谢林先生。”苏容看着鲁南阳娴熟地给他续酒,看着那紫红的液体缓缓地在剔透的高脚杯中滑落出美好的曲线,貌似无心地问了一句:“鲁先生,您的口音不像是曼谷本地华人呀,听着有中国北方口音噢?”

    鲁南阳平静地继续给自己续酒,然后放好红酒瓶,拿起筷子,捡了一箸眼前的菜,“来,吃菜,这里的厨师都是从香港半岛酒店过来的,广东菜做的非常地道”看着苏容也拿起筷子捡菜之后,他才放下筷子,回答苏容的问题,“我不是泰国人,林先生也不是。他是缅甸华侨。我,是陕西人,后来跟林先生一起做生意,缅甸、越南、香港,然后落脚在泰国了。”

    “缅甸现在比前些年要开放,昂山素季听说都放出来了。他们应该跟越南一样,慢慢好起来吧”

    “但愿吧。缅甸,我们也有二十年没回去过了。没那么容易啊!”

    “鲁先生,这次合作开发矿山,除了云南境内的项目,好像也有缅北的项目吧?

    “项目意向书林先生和我都看过了,我们也明白,金鹰矿业为什么要找到我们合作。很简单,林先生是缅北世家子弟,政府军和地方军的确还有许多故交。但是,缅北,那里···那里的局势,跟高黎贡山一样···没法预测啊···外人不会了解那里有多复杂的。”提起缅甸,鲁南阳似乎没有刚才的平静。

    “冒昧地问一句,林先生是缅北的世家,二十年没有回去过了,为什么这次同意跟我们公司合作呢?”

    鲁南阳之前一起低头看着自己的酒杯,回答苏容的问题,听到这句问话,才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双他想回避的眼睛,“林先生这次想回去,是因为二十年过去了,环境、人还有形势都变了,他要回去,报仇。”

    “那您呢?帮他报仇,还是您自己报仇?”苏容没有想到鲁南阳这么坦诚,索性追问到底。

    鲁南阳心里却是一惊,这个年青人果然是特种兵出身,上阵亲兄弟,孟和用这个弟弟来跟他们谈合作,还真不是任人唯亲。“我,不为报仇,只为报恩。”

    话音落下,鲁南阳分明从苏容眼睛里看到一丝震惊,一丝尊敬,还有一点理解和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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