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历史军事 > 那首歌为谁唱 > 第六章

??站在选拔胜利者的队列里,苏容的心里却并没有想像中的开心与轻松。或许是老兵乙和老兵甲的先后因伤退出,郎峰也有一点不太尽兴,他拍拍苏容,像是安慰苏容也是在安慰自己,“咱们接下来好好干,替他们俩好好干!”

    苏容挤出一点笑容,连他自己都能感觉出笑容的麻木,郎峰看出他的情绪不高,没有再多说什么;飞鹰的那个中队长站在他们面前,狡黠的目光扫视了他们一遍,笑着说了一句,“干得不错,小伙子们,先回学校休息两天,改日飞鹰专门派人来接几位。”

    坐在回军校的卡车上,疲惫不堪的学员们,根本无心议论谁有幸被选上,谁主动退出的事情,三天的选拔下来,大家又累又饿,车开不一会儿,许多人都昏沉入睡了。

    苏容靠在车厢的侧挡板上,看着车厢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里不能平静。他知道自己心绪不佳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宿舍里的那两位老兵同学的因伤落选,更多的不良心情其实还是因为自己终于靠近了四年前看到母亲电脑时许下的那个愿望――接近那个照片上的那片绿色,成为照片上那些人。这个念头支撑了他四年的时间,支撑他度过了繁重课业与残酷训练并重的军校时光,他的青春与汗水流淌在这里,而不是他自己最想去的医学院。他到现在也不能肯定自己当初的选择是否正确――走近飞鹰,成为飞鹰,难道就是这么简单?这就是自己奋斗的目标?自己今后的一生竟真的要因为那一段自己并不了解的身世而要消耗在飞鹰――一个自己或许并不喜欢的地方?

    他因为疑惑而愤怒,因为愤怒而自我否定,因为否定自己而痛苦挣扎。通过选拔的苏容在颠簸的卡车上看了一路的夜空,想了一路的心事,想着想着,一首过去听过的诗在心头盘桓不去。

    那是一年前,中学同学聚会的时候,一个同学随口吟诵出来,说是多年前一位网友写给一部叫《长调》的电影的,诗名就叫《长调》。

    “有人问我长调歌词为什么那么短?我说几缕炊烟足以支撑一片蓝天.有人问我长调究竟唱给谁听?我说唱者是在确认无限中的自己。有人问我长调为什么那么悲凉?我说欢乐没有必要那么悠长。”

    苏容默想着诗词,心里竟然有唱一曲长调的冲动,其实,长调怎么来的?可不就是草原上的人们,孤寂苦闷的时候,对着长天落日和茫茫草原高声唱出的心曲而已吗?

    苏容闭上眼睛,轻轻地哼起了那个叫席慕蓉的女诗人写的歌词《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

    “父亲曾经形容草原的清香,

    让他在天涯海角也从不能相忘。

    母亲总爱描摹那大河浩荡,

    奔流在蒙古高原我遥远的家乡。

    如今终于见到这辽阔大地,

    站在这芬芳的草原上我泪落如雨。

    河水在传唱着祖先的祝福:

    保佑漂泊的孩子找到回家的路。

    啊!父亲的草原,啊!母亲的河!

    虽然己经不能用不能用母语来诉说,

    请接纳我的悲伤我的欢乐

    我也是高原的孩子啊!

    心里有一首歌,歌中有我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

    唱着唱着,他仿佛回到了那片让人宁静的草原,心也宁静了下来。苏容的歌声长调一样悠长迷人却带着一丝悲凉,军车上醒着的学员听着听着,都有些想家。

    郎峰挨着苏容,胳膊碰了碰他,“哥们,你们蒙古人唱歌太伤感了,让人听着就想家。报到之前要是能够回趟家,该多好啊!你呢,回不回内蒙?”

    苏容叹了口气,“不回了,我阿爸已经去世了,家里就一个老额吉了,姐姐带着孩子在北京治病,我得帮她。”

    蒙古草原是我生长的地方,但是那是阿爸的草原和额吉的河啊!我的呢?我真正的父亲和母亲的根是在哪儿呢?我真正的血脉又是流淌着哪一方水土的热血呢?我的母语不是蒙语啊,那么哪里?又有谁?才能接纳我的欢乐我的悲伤呢?那首诗写得真好啊,人们问我长调为什么那么悲凉,我说欢乐没有必要那么悠长。我以为进了军校找到飞鹰解开身世就会将心灵安放,可是成为了飞鹰,知晓了身世,却失去了草原故乡,也失落了我的欢乐和悲伤。

    程栈给医院的朋友打完电话,安排好血浆的事情之后,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想起了和苏容相关的前尘往事,陷入无尽的怅然。

    生活总是这样出人意料,这个他们找了二十年的孩子竟然在他自己的军校里学习了四年,他却浑然不知。其实,他早在两年前这届特战班开课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个与众不同的青年,然而,命运就是这样残酷地跟他开了个玩笑,在顾慕飞离开之前,就是没有这样的机遇让他们相逢,让慕飞带着难言的遗憾走了。

    二十年前那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夏天,飞鹰大队奉命到西北边境参加SH合作组织联合反恐怖演习,其时刚刚升为大队长的方堃带队前往,主力是他的嫡系三中队,中队长是程栈。那个时候,石小强还在队里,吴云溪已经上调到总参。

    那一段时期方堃的情绪一直不太好,和外军联合演习,许多联络沟通的事宜他都借口“程栈你在国外镀过金,你去吧!”一概推给了程栈。

    程栈和石小强知道他心绪不佳是因为什么原因。半年之前他们参与了云南边境一次大规模的缉毒行动,在那个叫腾冲的地方,他失去了小胖和另外两名年青的飞鹰,最重要的是,秦泾阳,那次也没有回来。程栈和石小强都知道秦泾阳之于方堃的意义,就像他们俩彼此之于对方的意义。

    演习结束的那一天,大家都松了一口气,飞鹰的表现让SH合作组织的几个成员国刮目相看,尤其是骄傲的俄国人,再跟他们交谈的时候,眼睛也不再看着天上了。那一天,他们三个人跟俄国特种兵喝得很开心,那一天,西北边境的景色很有意境,让人想起了“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那句著名的古诗。

    回到驻地,演习指挥部一个参谋冲出来告诉他们:北京有电话找程栈,说是有紧急事情,指挥部留下了电话记录。程栈接过电话记录,看了一眼,刚刚喝过酒有些绯红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眼睛直直地看着方堃和石小强也不说话。

    方堃瞪着他,一把接过电话记录本,扫了一眼,脸色也沉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儿,对程栈说:“我去联系一下,你和小强今晚争取坐军用飞机飞过去。”转身就走开了。

    石小强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程栈,程栈忍了半天还是简短地告诉他,“慕飞打的电话,说是楚青在内蒙出车祸了,她下午已经坐飞机去了。”

    小强听完,就有点管不住眼泪了。程栈赶紧捏住小强的手,“强子,没事的,咱们俩晚上就过去,楚青不会有什么事的。你都孩子他爸了,再哭让人笑话了。”

    小强哑着嗓子冲着程栈喊:“怎么会这样?秦哥刚刚没了半年,楚青怎么也会出事呢?老天怎么会这么不公平呢!”到底还是没管住眼泪,哗哗地流了一脸,指挥部来来往往的军官们或许隐约听说了下午的电话记录,看他们俩的目光都带着一些同情。

    第二天,程栈和小强飞到海拉尔,陪着顾慕飞处理完了楚青的后事。当地的交警说,那一天下午,草原突然开始下大雨,天色灰暗,视线不好,楚青的车撞上了几头急着从马路上横穿而过的牛,一下子翻出路基。

    他们从那辆车里找到了楚青的行李箱还有相机,可是没有发现应该和楚青待在一起的孩子。交警说他们接到牛群主人的报警电话第一时间就赶来了,确实没有发现有孩子在车里。

    顾慕飞想起楚青之前发给她的邮件里说过,她和孩子借宿在一家蒙古族人的蒙古包里,程栈小强和顾慕飞于是在此后的一周,把出事公路附近的几个旗都扫了一遍,他们从国道开到省道,从省道又下到草原上摩托车开的小路,看见蒙古包就下去打听,但是茫茫草原,秋风带来了凉意,只见草色渐黄,他们的希望却越来越渺茫。

    从那之后的每一年夏天,顾慕飞都要飞一趟海拉尔,二十年了,呼伦贝尔草原上的每一个苏木(乡镇)都留下了她的足迹,可是仍然没有任何楚青孩子的信息。

    窗外传来嘈杂的车声和人声,把程栈从往事的回忆中惊醒,他知道可能是参加选拔的学员回校了。他给秘书打了个电话,让他通知一下特战队的教导员,吃饭洗澡之后让苏容来一趟校长办公室。

    随后,他往云南拨了一个电话。

    方堃现在已经有些喜欢上这种没有压力自在放松的生活了。他盘下的那家旅馆雇了个年青的经理人,在瑞士学过酒店管理,在丽江一家挺有名的旅店做过大堂经理。年青人建议按舒适小资的青年旅馆模式改造现有的旅馆。方堃阅人无数,一眼看出这个年青人是个想干事的人,于是放手让他折腾,他自己天天泡在自己旅馆的咖啡座里晒太阳看闲书再观察观察路上的游人,这样的日子方堃觉得过得都有点嫌快了!

    那天傍晚,接到程栈电话的时候,方堃正打算出门到当地的珠宝夜市逛逛,淘点玉器。

    “队长···”程栈的声音,第一声听上去就有些不对劲,通常程栈的那一声队长都带着点撒娇耍横的劲儿,但是今天,却有委屈,有些不甘,有些···

    “什么事情把程大院长整成这个腔调啊?”方堃的语气照例有些戏谑。

    “队长,泾阳的孩子找到了!”

    方堃的心“通”地一下子蹦到嗓子眼了,语气立即带上了兴奋。

    “酒窝,挺能干啊!这么好的事,你怎么无精打采的?”

    “队长,说了您别训我,我憋屈着呢!您知道吗,这孩子就是我们学校的,特战专业,我还认识他!楞是被他蒙了四年!”

    “什么!我靠!怎么说你好呢,程院长,程将军!亏你干过特种兵!怎么回事?”

    “您要是分得开身,回北京一趟吧!具体的情况回北京我再跟您谈吧,我刚才已经叫他们教导员通知他来见我了。”

    方堃揣摩着电话里程栈的意思,感觉是这个孩子有点刻意回避程栈的意思。秦泾阳的孩子,怎么会是这样一种个性呢?

    一想到秦泾阳,这个永远站在他身边的沉默的副手,浮到眼前的,竟然不是他那张严肃的不苛言笑的脸,而是偶尔某个时刻,他薄薄的嘴唇抿出一抹微笑,那微笑竟然带着温和的气息。方堃一闭上眼,就能看见那个微笑,那个微笑在无数个关于飞鹰大队的回忆中温暖地闪耀着。

    方堃一直把秦泾阳看成是其利断金的情义兄弟,他第一眼看到楚青的时候,和飞鹰其他队友一样有惊艳的感觉,心里也感慨着:泾阳这小子挺有桃花运的!不过狙击手出身的细致,还是让他和别人不一样地看到了楚青左眉侧下方有一颗大大的黑痣,他当时心里就格登了一下。

    他并不是一个迷信的人,但是少年时代家里的一个邻居,女主人就长着这样一颗痣,那时就听家里的老人唠叨过:长这种痣的女人命苦克夫。从小受科学教育的少年人总是认为老人的说法是封建迷信。后来出门当兵,很少回去,倒是从家人的来信中知道邻居家的确后来遭际不好,男主人早逝,女主人没有再嫁,几年后抑郁而死,孩子送到了亲戚家。

    方堃现在想起来,自己的第一眼感觉是对的。在生死之间游走了多年之后,他开始有点相信命运不可思议的力量。

    方堃放下程栈的电话,让前台帮他订了一张明天一早飞北京的机票,走出自己的旅馆,走进了边境小城美丽的夜色中。

    他的这几个最喜欢的兵啊!一个个都那么出色,一个个却又让人心疼。

    秦泾阳是跟他最早的兵,坚定、忠诚、干练、刚强,所有男人身上最闪光的品质他都拥有,而且方堃知道,这个兵看似古板严厉的外壳下包裹着的是一颗温柔善良的心。他永远默默地站在自己身后,替他削新兵,替他打前站,替他断后扫尾,甚至于替他挡子弹。但是这个最早跟自己的人却也是最早离开自己,而更令人扼腕的是:他美丽的妻子也因为车祸离世,遗下的一个儿子却二十年不知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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