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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上回讲到薛夫人愤愤出言，骇与林如海眼光凌厉，气度逼人，未敢回言，颇有些讪讪。
陈师傅也是见惯各色贵客，见林如海长身玉立，气质清逸闲雅，哪里敢怠慢，生恨刚才自个儿没有眼力见，“老爷夫人请坐，奴请掌柜来。”说完，走到柜子旁伸手拉了两下搭绳。
即刻便有人匆匆走来，只见来人不过一身褐色素面常服，收拾的十分齐整干练，方一走近便躬身一福，姿势十分恭敬。“见过老爷夫人。”
林如海见他恭敬，略敛唇，手指轻扣了扣桌子，从荷包里掏出一块流云百福的玉佩。
掌柜忙双手捧过，拿到眼前，仔细验看了一番，又躬身一福，“竟是老爷夫人到来，未曾远迎，奴才失礼。”
旁边扶着薛夫人的陈师傅心里却是一惊，能让外掌柜自称奴才的，掰着手指头算也不过那几位，想着便越发心惊，不禁面色有些青白。
薛家女童听着此言又见陈师傅面色，点漆的黑眸一转，不住声色往这边瞥了一眼，见薛夫人仍不察觉，复拉拉薛夫人的袖子。
薛夫人刚才被林如海眼光一扫，心里一寒，不过转念想到自家兄姊，复又敛起红唇，颇有些傲慢道，“把这匹妆花缎包起来。”
“可是要整匹？”陈师傅听得这句，紧接着问道。
“自然是整匹，不然堂堂国公夫人岂不是和一些贱胚子穿一样的东西。”薛夫人拿起帕子掩了掩嘴角，杏眼一斜，十分不屑。
“……”陈师傅忙笑着含糊过去，哪里敢有半句应和。
林如海听见黑眸微微一动，眼皮也不抬，只对外掌柜道“取订的东西来。”
外掌柜忙应一声，打发人去取，又另小仆取了热茶来，自己亲自奉上，便躬身站在一边。
林如海亲手取过贾敏面前的茶盏，打开喜鹊登枝图的杯盖一看，见是红枣甜茶，方递给贾敏。黛玉打开自己面前的青花五彩茶盏，茶色微黄，轻抿一口，原来是果子茶，不禁抬头看了外掌柜一眼，心想这掌柜倒是细心。林如海心中满意，语气略缓和下来，“外掌柜有心。”
“老爷客气，本就是应该的。”外掌柜一笑，亲和又不显谄媚。
“爹爹订了什么，竟是这般神秘。”黛玉捧着茶盏，歪头问道。
“自然是好东西。”林如海眉宇舒展，对着黛玉好奇的眼温润一笑，也不解释。
有两小仆走过来，双手捧匣，行至跟前，外掌柜亲自打开匣子，取出一个月白缎子的布包，双手奉给林如海。林如海打开布包一角流苏扣，众人只觉眼前一亮，竟是一挂璀璨辉煌的璎珞，银质莲纹繁花似锦的璎珞圈，两端呈花苞状，当中坠起一朵独枝荷花，花蕊处一块红玉髓，通透嫣红，色如霞凝，下面几串米粒大小珠子穿成的流苏。
薛家女童见当中那红玉髓，不禁眯了眯杏目，心思微转。
“这莫不是？”贾敏见那点嫣红，忙问道。
“正是，夫人好眼力。”林如海向贾敏温柔一笑，越显温润如玉，“玉儿可还喜欢？”
黛玉平时不喜金石，但见这挂璎珞做的倒是既雅致精巧又大气不俗，心中满意，不由咧开小嘴，对林如海点点头。
林如海见黛玉未明白，将璎珞解开亲自给她挂上，“这璎珞圈中空不重，红玉髓又最是养人，玉儿应时常带着。”
黛玉抚着璎珞圈的莲纹，心下一暖，抬头对林如海甜甜一笑，“多谢爹爹。”
正说着，听着哐当一声，门大敞开来，“母亲和妹妹挑好了么？”一个锦袍玉带的男童走进来，正是刚才门口所见那个。
薛夫人忙上前一把搂住，慈爱的拿帕子擦拭他额上的汗，“我儿哪里去了，一身的汗，快擦擦，莫着了凉。”
男童不耐地躲开她伸过来的手，见旁边立着的小童，一把抢过他手上的匣子，小童一时不查便被他抢了去。“贵客！”小童一惊，一边跳脚却又不敢上前去抢。
“什么好东西，大爷我也见识见识。”男童一把掀开匣盖，露出一块粉红的缎包，缝隙间露出一颗浑圆拇指大小的珍珠。男童正待打开，缎包忽被一只手取走，男童猛一抬头，见一褐色常服的男子立在身前。男童将木匣一扔，跳将起来指着他鼻子，“你是什么东西？敢从大爷手里抢。”
外掌柜不慌不忙对他一躬身，手上仍稳稳拿着布包，“贵客稍安，这东西是这位老爷定的，贵客如需要，我一会亲自带您看。”
“呸，什么东西，定的又如何，大爷我…。”男童双手叉腰，脸上的肉随着说话轻颤。
“本官竟不知，你是谁家的大爷？”林如海黑眸一挑，对着茶盏轻吹了一口气。
“你…。”男童一口气被堵在口中，心中愤恨，满面通红。
“汝年纪尚幼，方需父母好生教养。”林如海向后靠在椅背上，一手撑额。
“祖上薛家乃是紫薇舍人，我姨母乃是荣国公夫人，你说话小心一些。”男童撑着头，一脸高傲，圆润的肚子越显突出。
“哦，哪个薛家？本官倒是要和徐知州和杨刺史好生聊聊。”林如海手指轻扣头，他手指纤长，骨节分明，仿佛白玉一般。
“吾乃皇商薛家，家父薛汛。”薛家女童忙拉住男童，上前一礼。她行走间裙褶微动，浑身虽带着步摇、荷包、玉坠等各色挂饰环佩，但丝毫没有声响，连裙边垂下来的流苏都纹丝不动，姿态十分端庄，贾敏见之心中叹道这个女娃倒是好教养。
林如海闻言，手指微微一动，不好答言。贾敏将茶盏放到一边，见薛家夫人面上虽平静，眼睛里却露出和儿子一样的傲慢不屑，不由又看向薛家女童，暗叹倒是可惜了好孩子，“原是薛家，孩童尚幼性子直爽，倒也不妨事。”
薛家女童见贾敏貌美温和，兼衣着打扮不俗，心中略有羡慕。复又行一礼，转身拉住跃跃不忿的薛蟠，又扶过薛夫人往旁边柜台走去。外掌柜冲陈师傅使了个眼色，陈师傅赶紧跟过去，服侍得越发小心翼翼。
“老爷。”外掌柜令小仆收拾了打翻在地的木匣，将手上的粉红缎包奉上。
林如海伸手取过来，直接侧身递与贾敏，“夫人。”
黛玉也侧过头去看，贾敏接过打开，是一支花簪，一簇怒放的白梨花蔓延伸展，密布指头大小的珍珠，簪头突出伸出一支流苏，枝桠上一点点珊瑚和蓝玉点缀相映成趣。
贾敏娥眉一展，抿唇一笑，两靥微红，“夫君好心思。”
林如海见贾敏喜欢，眉目间越发柔和，伸手亲自簪在她云鬓上。早有小仆捧过来一面牙雕手柄的圆镜，贾敏一照，见底部的流苏恰垂下至额间，映着贾敏微晕的粉面，娇美又不失劲道，愈发显得气质清雅娴静。
黛玉看看贾敏，顽皮对着林如海一拱手，“爹爹好眼力。”
林如海敲敲她的小脑袋，甚喜她顽皮的劲儿，“玉儿和夫人喜欢便好。”又示意行南取了钱袋，对外掌柜道，“替我多谢你家主人。”
外掌柜不敢受，向后退两步，侧到一旁，只笑称，“主人若知老爷满意，定也满意。”
林如海也不再让，“你家主人可曾说何时回来？”
“主人未言明归期，只令奴才传话定赶在老爷家小少爷满月前回来，以贺主家弄璋之喜（注1）。”
“他倒是有心。”林如海微一笑，态度明显与此间主人十分熟识。
言罢，方转头对贾敏道，“夫人和玉儿午膳想吃些什么？”
贾敏一手扶腰，缓缓道，“食些味道清爽的便好，这孩子闹得我几乎食不得东西。”
外掌柜见状，忙上前，“主家的八珍玉食（注2）近日刚开张，老爷不妨带夫人小姐去试试？”
林如海一晒，颇有些无奈的扶头，“八珍玉食？也是他倒弄的？”
“正是，虽未正式开张，却已筹备妥当，环境幽静，人少不喧闹，老爷只管过去，掌柜定好生服侍。”
“他呀。罢了，夫人喜静，劳烦掌柜打声招呼。”林如海对外掌柜摆摆手。
“老爷客气了，奴才这就去。”说罢，外掌柜亲自去知会了。
注1：“弄璋、弄瓦”典出《诗经？小雅？斯干》，“乃生男子，载寝之床，载衣之裳，载弄之璋。乃生女子，载寝之地，载衣之裼，载弄之瓦。”
注2：金董解元《西厢记诸宫调》卷三：“八珍玉食邀郎餐，千言万语对生意。”
－－－－－－题外话－－－－－－
海棠醉，八珍玉食，偷偷埋点土，后续便知。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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