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
小飞的头一摆，朝着一边远远的吐了一口唾沫。那带着碎泡泡的液体里，散着显眼的深红色。那是小飞牙床、舌头和口腔壁上的血。
当时已经是深秋了，那个挨咬的同学怕冷，外面穿着铁皮似的牛仔裤，里面还套着厚厚的内衣秋裤，小飞的芝麻粒大小的牙齿根本咬不穿。用力咬！用力咬！自己的血惹得自己满嘴腥甜。吐了好几口唾沫之后，小飞弯腰干呕了一阵。
“你没事吧？”十三说。
“还行。”小飞傻傻的笑了。
我突然想起，当听了牛郎织女的故事，小飞傻傻的笑着说要讨十三这样的女孩儿做织女，这时，婶婶开玩笑的说了一句话：“那你就要保护好她。”之后，我才糊里糊涂的把小飞按倒在了地上。
“行了，赶紧进教室上课去吧。你们的班主任是邢老师吧？跟着邢老师好好学。”十三哥哥说着，就和二姐一块儿上台阶走了。
“十三哥哥，以后我也要做班长。”小飞朝着台阶上喊。在台阶上的十三哥哥越来越高了，他回头肯定的朝小飞点了点头。
“谢谢你，小飞。”十三看着小飞说。
“没什么的，不是说好了做好朋友的。”小飞笑着，我们仨开始向教室跑了。
“但是，以后别这样了。”十三一边跑一边对小飞说。
小飞的舌头尖舔了舔他满口的牙，笑着算是作了回复。
小飞一战成名，十三的故事也在校园里传了遍。是的，十三的妈妈有一个那样的妈妈，还有一个那样的爸爸。十三现在住在姨母的家里，姨母家里有一个哥哥，是六年级的班长。
我们三个到了教室里，各自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小飞，你真厉害！”周围的同学簇拥过来围住了小飞。
“哈哈，这有什么呢，谁让他们说十三的坏话。”小飞揉了揉自己自己红通通的鼻子。显然，在刚才的大战里，小飞的鼻子也负了伤。
“老师来了！”不知道谁大叫了一声。
说来也怪，不知道为什么，很多同学从上学的第一天起，甚至从开始上学的头几天起，在还没有真真正正见到一个老师的时候，对老师的恐惧从心底就已经产生了。再顽皮再不听话的孩子，在老师面都只能规规矩矩的站着，低着头，不敢说话，不敢看老师的眼睛。
“老师来了！”大家都屏声正气地立刻坐好了。
“小飞，刚才你打架咬人了？”邢老师说。
“是的，老师。”小飞站起来朝十三的方向看了一眼。
“好了，你坐下吧。”邢老师说，“我想问大家一个问题，同学们在家的时候，如果遇到了什么不懂得，遇到了自己不能解决的事情，大家第一时间会想到谁？”邢老师看着大家说。
“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哥哥姐姐！”大家喊作一团。
“那就是了，因为在家里这些人是我们最亲的人。那么，以后在学校，如果也有类似的情况，我希望大家第一时间能想到老师，老师愿意做你们学校里最亲的人。好不好？”邢老师说。
“好。”坐着的小飞喊得最大声。
“好的。今天下午，咱们有三节课。第一节课先要复习前面学的汉语拼音，第二节手工课教大家叠纸飞机，第三节课用咱们自己叠好的纸飞机来比赛，看谁的飞机飞得最高，谁的飞得最远。”邢老师作了布置。
邢老师在上面领读，我们在下面一遍一遍跟着。
“十三的事你知道？”我问小飞。
“恩，知道的。”小飞嘴唇动了动。
“你怎么知道的？”我问小飞。
“我问了妈妈，妈妈告诉我的。”小飞看着我说。
“哦。”
“哥哥，妈妈说了，没有爸爸妈妈的孩子最可怜了。我们以后一块儿保护十三吧，我一个人的力量恐怕不够。我们两个的话，没人能把十三带走了。”小飞说。
“恩，好啊。”我看着小飞的眼睛，做了承诺。
邢老师领读完了，她便对十三说：“来吧，十三，你也来试试吧。”
十三大方的站到讲台上，小飞就带头给十三鼓掌。然后，我和小飞就大声的跟着十三的声音读黑板上的字母。
后来，过了很多年之后，有一次小飞对我说，他再也没能听到像十三那样的声音了。是的，我一直以为我不会忘了十三的样子，可是终究是越来越模糊了。但是，耳边响起的十三的声音好像是那时的十三现在正站在我的边上。我怎么也忘不了——那是一种传入耳朵然后就能进入心底的声音。只要一想到十三，它就会一遍一遍的响起来，也是这一遍又一遍响起来的声音才能让我一直记着十三。
a，o，e，i，u，u。
“你还记得那声音？”我问小飞。
“当然记得。”小飞说。
“这么多年怎么就记得了？”我问小飞。
“不是靠记忆记着这声音，所以怎么就都忘不了。”小飞说。
第一节课结束了，休息了一段时间之后，电铃开始催促我们上第二节课。我们很快坐好了，大家都对这手工课很感兴趣。邢老师也踏着铃声拿着一沓彩色的纸进了教室。
“起立。”小雷站了起来。大家好像还不太习惯这种向老师问好的方式，别别扭扭地离了自己的凳子。
“老师好。”大家说。
“大家好。请坐。”邢老师说。
“坐下。”小雷一边说着带头坐了下来。
“同学们，这节课我们学习叠纸飞机。”邢老师说着，一叠一叠的分掉了手里的大部分彩纸。“每个同学两张。”邢老师说。
“好的，同学们，这两张纸各有用处。一张拿出来咱们这节课练习折叠纸飞机，另一张下节课比赛用。大家有没有什么问题？”邢老师说。
“老师，我是女孩子，我不要这绿色的纸。”一个声音。
“老师，我不要用这红色的纸。我可是男子汉。”另一个声音。
“好的，大家可以就近调换一下纸张。”邢老师说，“调不了的，可以到我这儿来换。”
终于解决了纸张颜色的问题。“好了，大家都坐好吧，下面我先叠一个让大家看看。”邢老师说。
邢老师拿出一张纸让大家看了看，然后她把那张纸放在了讲台上的课桌上，回身背对着大家。看着邢老师神秘的样子，前排的同学都站了起来，伸着脖子往邢老师那儿看。
突然，邢老师回过身来，她的手里拿着一架白色的物什。
“飞机！飞机！”小时候，当天空中嗡嗡的响起那种声音的时候，不管阳光多么刺眼，总会有一群孩子倔强的抬头，眯着眼睛追着那发着白光的机器一边跑一边大喊：“飞机！飞机！”
飞机在天上，地上 ...
的孩子在追。直到它消失在视线里，奔跑的脚步才会停止飞。
“飞机！飞机！”同学们沸腾了，我和小飞直接从后面跑到了讲台上，和同学们一起把邢老师围了好几圈。挨着邢老师站着的几个孩子，居然大胆的跳起来，去抓邢老师手里的纸飞机。
“好了，好了，同学们，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邢老师把这句话重复了好几遍，大家才一步一步远离了邢老师手里的纸飞机。
“大家想不想看它怎么飞？”邢老师看着一双双发着光的眼睛说。
“想。”一群人都动了嘴，却好像只有一个人在大声说话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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