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不由自主地在这幅画前停住了脚步。
不知不觉，到上海已经五六年了，凭着我和妻子的努力，终于在这寸土寸金的城市里买到了房子。房子不大，但是像我们这样的所谓“新上海人”，终于在这里有了个家，不必四处租房。
妻子每天回来，都把全部心思放在了如何打理房间上。今天这里要添个花瓶，明天那里要加个茶几。房间里愈发温馨，我也被折腾得半死不活。因为每次她要添什么，就会连踢带打的逼我立即去买。只要看到她盯着某个位置若有所思，我就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好在我是个律师，时间比较自由，有闲暇的时候就可以到处逛逛，买她要求的东西。
昨天晚上，妻子又在我的书房“盯着墙壁若有所思”，果不其然，没过会儿她就断言那里应当挂两幅字画（“最好是古画”），可以给房间“增加点书卷气和内涵”，还可以提高我的“个人品位”。于是乎又是番拳打脚踢，直到我答应第二天去古玩市场看看有什么字画方才作罢。
上海最有代表性的古玩和旧工艺品市场，应该就是华宝楼的上海老城隍庙古玩市场、藏宝楼古玩旧工艺品市场以及东台路古玩市场了吧。第二天正好是周末，妻子要去加班，我就乖乖的跑到城隍庙，转了圈。像我这样的门外汉，别指望能看出什么好坏来，没有看到什么合乎心意的字画，倒是看了不少花瓶、钱币、碗、马、人像，好几次差点动手买，最终又怕自己上当受骗，到底是什么也没买。
这样的情况下，下午3点多来到东台路古玩市场时，我已经又困又乏。草草看了圈，就打算往回走。突然看到街边有个小摊，和别的店铺古玩琳琅满目不同，这个小摊上只摆着幅画，个小伙子穿着破旧的棉袄，坐在摊后。
我不由自主地在这幅画前停住了脚步。
画上是位古装妙龄女子，袭青衣，端坐于百花之中，绣着只布履。远处有间茅屋，隐隐有炊烟。
不知为什么，这幅画深深的吸引了我。我禁不住凑近去看，轻轻用手摸，这幅画竟是绣在绢上的，这是幅绢画。
“您看画？”小伙子看到有了主顾，裂开嘴，露出了黄黄的牙齿，“好东西呢，我家里祖传的，是汉朝的哪。”
“真的假的？”今天天，我不知听了多少别人的讨价还价，知道这个东西首先要挑刺，“兄弟，这画两千年还能这么新哪？”
“哪里新？”小伙子急忙说，“你看那边儿，都泛黄啦！……”
我把画小心翼翼的翻起来，没有找到画家的落款，也没有找到印鉴什么的，却发现了件奇怪的事：画中的女子——在看着我！
我愣了下，把画放下，换了个角度，画中女子的眼神竟然随着我的移动而移动，继续注视着我。眼神中透露出丝哀伤……
“哥们！”
我惊醒了，这幅画仍然平平整整的躺在摊上，小伙子正在和我说话。我再看画中的女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这看起来是幅再正常不过的画了。
是幻觉吗？
我决定买这幅画了。
“这是哪时候的画啊，连印鉴都没有？”
“汉朝的！”小伙子说，停了三秒钟又改口道，“也可能是唐朝的，……反正是古画！……”看到我脸上露出的讪笑，他补充了句。
我又蹲下看这幅画，装出副深思熟虑的样子，问道：“这真是您祖传的？”
“骗您我是这个！”小伙子做出了个不雅的手势，压低了声音说，“跟您实说了吧，这东西是我老爹的。他上个月死了，我们兄弟几个整理东西的时候发现了这么个东西。今个儿就是来看看，这东西买点钱，多少也比塞在那里强不是？”
“您开个价。”我不打算耽搁了，买画走人吧。
“您给3万吧。”
“抢啊？这画300都多了，还3万哪？”
“您……300还多了？您是不是诚心买啊？”
“200。”
“万五，实在价，不能再低了。”
“200。”
“您根本是不诚心买嘛，这不是消遣我吗？”
“您这东西来历不明，是不是古董啊？我看不像。”我信口胡扯，“我也没少买这种东西了，这还能看不出来？”
“您给8000吧。”
“不行。”
“您说个价，实在点！”
“200。”
小伙子终于爆发了：“算了！不诚心买就算了！”
我转身就走。根据经验，这时候卖家般都会叫住买主，自动降价，讨价还价番。走了七八步，没听见叫唤声，我心里有些失望，看来这次是买不成了。就在这时，小伙子的叫声传到了。
“哎……大哥您诚心买吗？您回来，再谈谈。”
我副不情愿的样子，回到摊前。小伙子脸无奈。“大哥，我确实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画。可是这确实是我家老头留下的东西，您给200，我们兄弟几个怎么分？你添点吧。1000块钱行吗？哥儿三个每人也就分个低保钱。”他长叹了口气，“要不是家里都下岗了，谁还变卖爹妈留下的东西呢。”
他的可怜相和这番话差点把我的眼泪给引出来。我开始可怜他了，掏出1000元递给他，买下了这幅画。
这幅画现在就挂在我书房兼客厅的墙壁上，妻子对我买的这幅画比较满意，对于价格也比较满意（我告诉她价格是200元，其他的钱只好从自己的私房钱里垫上了）。她站在我的写字桌前，欣赏着画中女子，说这幅画给我的书房平添了丝古典高雅的感觉，使人的品位也提高了个层次。她还给这幅画起了个自以为很典雅的名字，叫做《美女刺绣图》。
“她不是在刺绣，是在做鞋。”我说。
“不许顶嘴，你想死啊？”妻子很温柔甜蜜的说。
平心而论，这幅画我还是比较欣赏的。画中女子恬静，温婉，正是个古代的贤惠女子。俗话说，娶妻求淑女，当今中国，想找个淑女，可以说是难上加难。不是有个什么《淑女***》节目吗？看看里面那些满口铜臭的野蛮“淑女”，古代男人可真是幸福啊，那时的女子，三从四德，温良恭让，贤良淑德……中国女性的传统美德在沿海地区基本上已经消失殆尽了吧。我估计，像妻子这样干家务的女人，现在也快成了珍稀动物。
不过也仅仅是欣赏而已。平时办案已经很累了，居家过日子，柴米油盐酱醋茶，哪里会有空天天对着幅画“欣赏”。它在我眼里，也就是普通的件摆设，偶尔想起来，更多的是为自己掏了800元私房钱而感到心痛和后悔。
大约个月后的某天夜里，我被妻子在被窝里踢醒了。
“你是不是没关电视？”
“关了。”
“关了个屁，你听这声音！”
“你不闭嘴，我听个屁啊？”
我和妻子互相怒视着。就在这大战前的片刻平静中，我听到了丝隐隐约约的哭泣声飘荡在空气里。
难道真的忘了关电视？我摸索着穿上睡衣，拉开房门。走到我的书房兼客厅外，那哭泣声愈发明显。那是个女子的呜咽，悲悲切切，如泣如诉，仅仅听了这几声，我就感到脊背上发凉。
是谁？在我的书房里面？
我把推开书房的门，哭声嘎然而止。我打开灯，书房里空无人。电视机是关着的。
难道我和妻子都听错了？
我四处扫视，书房里不可能会有能藏住人的地方。门窗都是好好的，没有什么东西不见了。何况我这是12楼，怎么也不可能会从外面进来人。再说进来干什么？某个女人半夜三更从窗户外面爬到12楼，就为了跑到我的客厅里哭场？
但是这个房间里总有丝异样的感觉。我四处寻找着什么，试图寻找到这异样的所在。妻子等得不耐烦，也披着睡衣来到了客厅。
“怎么回事？”
“没事。”
“没事哭声哪里来的？”
“没找到。”
妻子和我起四处查看。“老公，不会是进来小偷了吧？”
“不可能。”
我再次四处扫视，突然，妻子抓住我的手臂，惊叫声，指甲都深深的嵌入了我的皮肤。我痛得挥舞手臂想挣脱她，但是她抓得愈加用力。
“你干什么？”
“画！……你看那幅画！……”
妻子脸色惨白，直勾勾的盯着那幅《美女刺绣图》。我顺着她的眼神望去，——现在我终于知道这房间里的异样是什么了。画上的女子，她的脸上，竟然有着清晰的泪痕！！
买这幅画的时候，那是张安详的面孔，现在，那个女子的脸上却是悲悲戚戚，泪痕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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