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列车在黑暗的夜幕下呼啸而过……风的冰凉，是那辆中巴车里的味道……阳光和阴雨，瞬息万变……还记得月台上的选择……人群，苍白的人群……花朵，在防护林的前面……贝壳、沙滩和海……
“你没事吧？”忽远忽近的声音，显然是一位女子……不，忽远忽近的是女子，不是声音……
“喂！醒来呀！……黄妈，看来真是中毒了！”
“哦，那怎么办？”
“先把他扛回家吧……打电话给鲁大叔……快打呀！”
……
怎么回事，这里是哪儿？
怎么回事，这里是哪儿？！怎么不回答？……
“啊！……怎么回事，这里是哪儿？！”终于把自己逼醒了，我头颅上的每一根血管都快膨胀爆炸了，血液霎时汇集于脑门，然后慢慢地退去……
“呀！你醒了！……你们快来啊，人醒了！”是一位年轻的女子。
“这是哪里？”看着一个个走进屋里的陌生人，我的脑海一片空白。
“这里是红水村。你是从哪儿来的？”一位中年妇女的声音。
“红水村？……在哪儿？”脑海依旧一片空白。
“荒薯镇，红水村！”那年轻的女子补充到，停顿了一下，“你中毒了，一种蘑菇，昏倒在海边的沙滩上，刚好被我们看到了，所以……这里是我家。”
“我昏倒了？在你家？……红水村？……可我，怎么会来这里？……”我什么也想不起来，尽管此时我已经完全清醒了。
“谁知道你怎么来的呢？”女孩摆出一幅冷酷的样子，用那冷酷的语调换来周围的人一阵窃笑。
是啊，我怎么会来这里？……这个问题，除了我，别人怎么可能知道呢？……可我究竟是怎样来到这里的呢？……
我真的记不清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了。事实上，连这里位于中国的哪个省市我都一无所知。我只记得那天得知高考成绩后，我就彻底绝望地坐在家里客厅的那张大沙发上，小心翼翼地等待着父母的反应。
“咳！……”
是父母的叹气声，然后沉默、沉默、还是沉默……然后又是几声：
“咳！……”
还是叹气声，其中蕴含着比失望更深一层的东西，那就是彻底失望。叹气声后还是沉默……
就这样叹气，然后彼此沉默地耗着，直到父母叹了第五十一次“咳”时，我那心理承受的底线已经彻底被压断了！
于是，我默默站了起来，回到自己的屋子，关上门，让泪水肆意流下面颊。此时我十分清楚，我的高考失败了，彻底失败了！曾经的自信和执着此时都化作讽刺与自嘲，在我耳边、眼前乃至身子的周围纠缠不休，让我疲惫而绝望！
我几乎想到去死！尔后又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毕竟我承认自己一贯就是个贪生怕死之人。比如过马路，我从来不会像别人那样果断迅速，而总在左顾右盼和犹豫不决中导致险象环生；还比如在村庄的小巷里，我总不敢紧挨着墙壁走路，总担心那墙壁会突然塌了下来；上了公共巴士，我总挤在车厢中央靠过道的位子上，因为万一出了事故，据说这个位置上的乘客存活率最高；还有，我从不参加攀援、蹦极、漂流或野外探险等活动……
我对生命总是如此小心翼翼，可这时却有那么强烈的死的冲动！？我后怕地愣在床头，连眼泪也被吓没了！我刹那间理解了以往百思不得其解的那些自杀者的心理。
此时我看到了书桌上方贴的那些曾经激励自己的口号，在一张张白纸条上写着，虽歪歪斜斜，却铿锵有力！比如“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川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还比如“只有荒凉的沙漠，没有荒凉的人生！”，“有条件上，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一定要成功！除了成功我们别无选择！”，“妈妈，如果我不能作为英雄那样归来，就让我像一位英雄那样死去吧！”……真是五花八门，合适的、不合适的，只要是让自己有感觉的口号，我都把它抄在纸上，贴在了这里。
那的确是一场没日没夜的漫长战役！早晨五点多起床念英语，六点多唱着军歌骑单车去学校，七点后开始了一天的课程，直到晚上十点自修结束。没有课间，没有午休，没有周末，没有长假，有的只是正襟危坐地听课，有的只是抱书苦读或埋头作题的执着。抛弃了一切杂念和诱惑，不再看电视，不再听广播，不再泡网吧，不再去打球……连与恋人闲聊都成了一种奢侈的享受！
高考结束的那一刻，我整个人一时间松弛了下来，全身酥软，出了考室便靠着栏杆瘫坐在走廊的地板上。直到那时我才深刻体会到，意志让我超越了体能的极限！
回家的路上，我几乎迷了路！这座城市已经不是一年前的样子了，可我每天穿行其中，竟毫不知晓！为了高考，我连整座城市都视而不见了！
可结果呢？……
我是彻底地失败了，连宽容的父母都不再掩饰内心的绝望！我还有什么脸面……当然我是不会去自杀的，虽然有那么一点点心动，但还是无法改变我对死的极度讨厌……所以只能这样想：我还有什么脸面呆在这里呢？！
于是我连夜整理行装，带上父亲让我买补品剩下的一点钱，踏着朝阳的脚步离开了那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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