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都市言情 > 荒原- > 第一章 贼娃子目睹恶匪打劫

?    八月的关中平原,青纱翠绿,一望无际。

    “叭、叭”两声枪响,划破了渭河岸寂静的夜空。

    一条汉子从沙滩慌不择路地跑上河堤,眨眼间便像兔子似的扎进了没人深的玉米地里。

    两名大兵持枪穷追,追上大堤不由得愣住了,月色茫茫,要想在这碧海似的青纱帐里抓到一个人,无疑是大海捞针。

    鸡叫时分,那汉子摆脱追兵,跌跌撞撞来到北莽原下的一个村庄。村庄不大,三四十户人家,东头是一大户,高门楼,朱漆大门,门前一对威武的石狮子分列两旁。他本来想到门楼底下歇息一时,不料刚迈步走到门楼前,只觉得头重脚轻,一头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这个村庄名叫张陈村,是咸阳东乡窑店地面有名的地方。该村清末出了一个举人,名叫陈兆文,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官至陕西省法院院长。这大户便是陈家的宅子。

    第二天天刚麻麻亮,在陈家扛活的长工张孝义去开大门,门刚一开,一个人便顺着门扇倒了下来。张孝义上前喊叫两声见没有反应,便伸手在那人鼻孔一试,气如游丝。他没有多想,救人要紧,急忙抱起那人跑到长工住的窑洞里,放到炕上,对大家说:“快,这个人饿昏了,大家救救他!”长工们忙从碗里匀出稀饭来,盛了不满一碗。他一口一口给那汉子喂。可那汉子正在昏迷之中,不知道咽,他又用开水一点一点地朝下灌。

    肚子里有了食,那汉子渐渐苏醒了,睁眼一看,见一个人正在给自己喂饭。只见此人二十五、六岁年纪,一双虎眉大眼,眉宇开阔,国字形脸,黑里透红,大个子,胖胖的,一个标准的关中大汉。吃完饭,有了劲,他一轱辘爬起来,磕头谢恩:“谢谢救命恩人!”

    张孝义忙扶住他,说:“小伙子,先甭忙这样。我问你,你家住哪里,怎么落到这步田地?”

    那人未曾开口,不由得泪流满面:“我叫肖仁杰,提起家,咳,一言难尽啊!”

    原来他是个苦命的人儿,家住南山商州地面。商州山高土匪多。他十岁那年,家遭土匪抢劫,财产一洗而空,全家大小十三口人除他之外无一幸存,他还是在草灰堆里死里逃生的。后来流落他乡,他因年幼无知,无地可种,就跟上一些地痞混混学会了偷人。从小偷小摸开始,越偷胆子越大。两天前,他在蓝田县瞅准一个大户去偷,不料偷到了蓝田县警察局长的家里,局长便派了两个大兵来追,追了两天两夜,一直没有抓到。

    山里的水土养人。已经二十二岁的肖仁杰就像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个子不高、身材消瘦而干练,圆脸盘,脸色红润,细眉毛,双眼皮,一双明亮的眼睛,满头浓发,黑而发亮,朝那儿一站,呵,一表人才,秀气可爱。他精神恢复原状,感慨地说:

    “我都是被他们逼的来,不偷我就没办法活了。”

    “都是这世道太瞎了,有饭吃谁愿意当贼娃子,谁不想过上太平的日子。做贼偷人,整天提心吊胆,饥一顿,饱一顿,有一份奈活谁愿意过这种日子。”张孝义同情地说道。

    肖仁杰多少年来,孤身一人风里来雨里去,从没有听到过这么暖人心窝儿的话,感动地说:“大哥,你说得太好了,我是逼迫无奈才走这条路的。”

    张孝义亲切地一笑,问:“那你以后打算去那里?”

    “我没有家,孤身一人,走到哪儿哪儿就是家了!”

    肖仁杰说着话,眼里闪着泪光,显得孤苦零丁,可怜巴巴的。

    张孝义知道他这时候的难处,一个人孤苦零丁,走途无路实在可怜,就安慰着他:“你心里也不要难过,也不要多想,也不要着急,先在这儿歇着。陈东家是个好人,我去给他说说让你先在这儿住下,养好身体再说。人常说那儿黄土不养人,走到这儿就算到家了。我和乡党们要下地干活去,等我们回来再给你想办法。”

    陈家有两百多亩水旱地,雇扛长活的人就有六七个。陈兆文常年不在家,儿子陈宝善当家。他秉承祖训,为人厚道,平常对扛活的人看得很宽。张孝义告诉他有一穷汉落难到咱这儿,现在没处去,他就同意暂时住在家里。

    肖仁杰万万没有想到,在他走途无路的时候,来到张陈村遇到了这么多的好人。他每天吃得饱饱的,睡得好好的,陈家人和长工们都对他很好,很热情,和一家人过日子一样,亲亲热热的。他心里很舒坦。人生在世,能遇到这么好的人,这么好的地方,他知足了,心里想能在这儿长期住下去那就太好了,这辈子就烧了碌碡壮的香。

    一天晌午,张孝义领着肖仁杰来到村西边的图家沟。这是一条历经千百年高原雨水冲涮出来的大沟,前边宽,后边窄。在沟口住着五、六户人家,大多都是从陕南、湖北等地逃荒而来的。再往里,两边是陡峭的崖壁,崖上长满了酸枣树。此时的酸枣树叶绿枝茂,挂满了拇指般大小红艳艳的酸枣,煞是好看馋人。再向里走,有一高台,高台上有一个小窑洞,一人来高,五尺宽,一丈多深。里边很脏,臭气熏天。张孝义指着那窑洞,说:

    “老弟,别嫌这地方脏,把它收拾一下是个很好的住处。”

    落魄之人焉敢嫌弃,能有这么个安身之处也托了天福。肖仁杰连忙点头:“行,行!”

    随后,张孝义找来陈小喜、小胖、田务农几个乡党帮忙,把小窑收拾干净,用黄土泥裹泥了一遍,扎起了窑间子,又在高台上搭起一间草棚棚儿做灶房。肖仁杰也有自己的家了。

    一晃三年光景过去了。

    肖仁杰住在图家沟,仍然干着老本行。兔子不吃窝边草。肖仁杰从不偷四邻乡党,他瞄准三家沟商道,专偷过往的客商。可是当贼娃子的日子就像旱原上的庄稼,有时好有时坏。偷得顺手的时候,肖仁杰手头也有宽余的钱,可是来钱容易却攒不住,有两个钱他便约上几个相好的乡党下酒馆,吃肉喝酒一醉方休。他知道自己客居在这儿,应当和乡党们搞好关系,多交朋友。张陈村的人厚道,不爱沾人便宜,开始没人去跟他白吃,后来人们见他来钱方便又不是正道挣来的,于是也就想明白了,不吃白不吃,慢慢地跟上打秋风的人也就多了。肖仁杰在张陈村的人缘越来越好了,可是钱越花越多了。有人就劝他:“贼娃子,你不敢这样吃今儿没明儿地过日子,多少攒点钱,好歹成个家。”他一笑:“一个人过日子就是好。一人吃饱了全家不饿。”只要一有钱他就请人下馆子,如果没人跟着去吃,他反倒觉得心里不塌实。他心里明白,三年来他之所以在三家沟商道偷窃能平安无事,都多亏了张陈村乡党们能容得下他,给他处处做掩护。如果没有乡党们遮掩,漫不说他一个外来户贼娃子,就是当地的偷人高手有十个八个也会翻船的。所以他只要一有钱,有好吃好喝的,总忘不了张陈村的乡党们。然而他也有没有钱的时候,也有日子难过的时候。这年月兵荒马乱,三家沟商道上的客商越来越少了,有钱的从商道过往都带有家丁护卫难得下手,他常常有三五日不得手的时候。没有了钱便揭不开锅,这时候他便一个人躺在小窑里的光席炕上硬挺。有时肚子饿得心里发慌,就跟猫抓猫挖的难受,这时他就像没命的野狼守在三家沟商道,有时三更半夜饿得睡不着就窜到三家沟商道上来,两只眼就像猎犬寻找猎物似的紧盯着商道,一旦时机得逞便不顾性命的扑上去。他偷人技高一筹,只要出手就没有空手回来的时候。

    肖仁杰一直没有成家,二十五岁的光棍,在关中可算是老光棍了。有几个喜欢开玩笑的乡党经常拿这和他逗乐子:

    “老肖,想讨老婆不?咱明日给你介绍一个。”

    肖仁杰一笑:“咱是秃子头上没毛,人家不长咱也不想。”

    哗一下,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其实,肖仁杰心里比谁都清楚。他在张陈村是个客户,一无根基,二无亲人,婚姻大事没有人替他操心张罗。何况他干的这行当丢三下四,纵然有个好心人给他操心,谁能瞧得起他这个贼娃子?那户人家愿意把闺女下嫁给他?所以他对婚姻不敢奢望,只求得日有三餐夜有一眠,足矣。

    白天和乡党们连说带侃,时光在不知不觉中便消失了,可是一到晚上,尤其是夜深人静之时,那时光实在煎熬人。他是个四肢健全、精力旺盛、血气方刚,正处在青春年少的人,怎能甘耐寂寞。睡不着的时候,他就把他所见过的女人拿到眼前一一过目,有胖的,有瘦的,有高的,有矮的,有好看的,有难看的,虽不能受用,但也能饱饱眼福。

    在这众多的女人中,他只喜欢一个人。这个人年仅二十岁上下,适中的个子,清苦的光景使她显得身材过份的单薄消瘦,鸭蛋形脸盘,两道柳叶眉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常常面带羞色,脸色红扑扑如出水芙蓉。虽然她经常穿一件破破烂烂补满补丁的衣衫,但仍然掩饰不住她那婀娜多姿、妩媚动人的身姿。她名叫柳絮儿,是田务农的女人。

    田务农比女人大十岁,结婚不到几年时间扑里扑通生了两个儿子,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为了生计他替人卖壮丁,一年到头没有几天时间呆在家里头。柳絮儿如花的岁月,只能在家里守着两个儿子——大狗和二狗苦熬时光。

    “咳,真是一朵牡丹花插在了牛粪上!”

    一看见柳絮儿苦巴巴的脸色,肖仁杰就不由得在心里叹息着。论说他和田务农的关系不错,由于女人的原因,他瞧不起田务农。

    这年夏天,柳絮儿从田地里干活回家,天气特别热,就坐在门前的石头上乘凉,头顶的大槐树茂盛地树枝犹如一把大伞,把火辣辣的阳光遮去了。可是她还感觉到热,瞧四下里无人,便把白粗布衫子的扣子解开,那两个吊在胸前又白又大的奶头便露了出来。

    恰在这时,肖仁杰刚好从门前经过,一眼看见了那两个让人垂涎三尺的奶头。他不由得眼放异彩,欲火腾起,从后边扑上去,双手抓住那奶头不住的揉搓,口里喘着粗气,两条胳膊把女人越搂越紧了。柳儿挣扎着,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好狠心的女人,那一巴掌打得肖仁杰脸上火辣辣的痛,可是方才周身那种触了电似的感觉仍然余味无穷。他真没想到,女人能这般让人受用、**。

    这天夜里,肖仁杰做了一个梦。梦里柳絮儿又来了。她脱光了上身,肌肤光滑细密、柔软,热乎乎的。他的手一触到那两个奶头,向上向下反复的抚摸着,突然感到周身着火一般,灼烧难忍。他紧紧抱住柳絮儿,口里叫道:“絮儿,絮儿。”他只觉胸中腾得生起一团火,血液汹涌,浑身抽动,一股从未有过的滋味涌上心头……

    他醒了,用手一摸裆里,湿乎乎粘糊糊的一片。原来他遗精了,只觉一阵脸红。

    从此他更加思念柳絮儿了。由于田务农不在家,一个光棍汉去找一个女人害怕乡党背后说闲话,他几次想去找絮儿,都不好意思去。虽然相见的机会太少,但隔三差五能看上一眼柳絮儿,他也觉得心里乐滋滋的。

    与图家沟只隔一道崖的三家沟,沟道宽阔,住着二十来户人家,沟里有座娘娘庙。传说每年王母娘娘都要回娘家一次,每次都骑着毛驴要在庙里歇一晚。每当春暖花开之际,月明星稀的夜晚,夜深人静时分,就会看到一头毛驴没有人骑,却走得大汗淋漓。然后走到庙里住一宿,第二天鸡叫前又走了。那就是王母娘娘骑的毛驴,只是人们是凡夫俗子看不见王母娘娘金身而已。据说小庙里的娘娘泥身特别灵验,朝拜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四季香火不断。

    小庙旁边是一条宽阔平坦的大道,这条路便是著名的三家沟商道,南边连着省城西安,北边直通甘肃、青海等地,途经泾阳、淳化,商贸特别繁忙。三家沟又是商道的中点站,服务业兴旺发达,几乎家家有生意可做,旅馆、饭馆、烟馆、赌场,应有尽有。驰名陕西的羊肉泡馍,关中的睁眼锅盔,油泼辣子biangbiang面,各具特色。

    小庙前边是一个大场子,是当地物资交易的场所。各类名贵小吃,日用百货,上到布匹衣料,下至针头线脑,无所不有,琳琅满目。不幸的是,商道上经常发生土匪打劫的事。

    这天又发生了一起土匪打劫甘肃商队的事,死了十几个人,那场面真令人目不忍睹。听说官府派人来调查此事,四面八方的人都来看稀奇。三家沟人头攒动,空前的热闹。

    官府派来的是两个保安大队的黑狗子,年纪都在三十岁上下,斜背着盒子枪,耀武扬威。一个问张几句又问王几句,一个拿着笔和本子做着记录。

    肖仁杰只觉得好笑,心里话:“敬龙王给菩萨烧香——找错了庙门。”原来他是那场撕杀唯一的目击者。

    前天,听说后晌有一个甘肃下来的马队,带的全是贵重皮货从这里经过。肖仁杰异想天开地想拣点便宜,吃过晌午饭便潜伏在商道旁的蒿草丛中。

    夕阳西下,将近黄昏,马队终于出现了,由北向南疾驰而来。共有十八匹骡马,十八条彪形大汉。个个漆黑脸膛、铜铃眼、黑茬胡子,背长枪、挎大刀,凶神恶煞一般,样子比土匪还历害。

    这样的人肖仁杰见得多了,看起来像个鸟鹞子,实际是个“姑姑等”。他瞄准最后一匹大白马。他要轻取挂在马脖子上的钱囊。

    突然,“叭”一声枪响,紧接着枪声大作。后边又杀来一支马队,个个光着膀子,如同下山猛虎,边打枪边向前冲杀。

    土匪来了,肖仁杰吓得急忙隐没在蒿草丛中一动不动。

    那些商人也不是好惹的,立即停止前进,拉开架势和土匪厮杀。那些马匹都是训练有素的,它们卧倒在地做掩体。商人向土匪射击。

    土匪被强烈的火力压了回去。

    土匪虽然占据有利地形,居高临下。但眼前是片开阔地,被商队的火力死死封锁着,不敢向前一步。这时从土匪的马队中冲出一匹枣红马,此马一人多高,头至尾长过丈,膘肥体壮,四蹄如柱。它像有灵性,专拣子弹的空档前进。快到商队阵地时,从马肚子底下翻出一个人来,端坐在马背上。此人年纪三十岁左右,头大如斗,紫红脸膛,鼻直口阔,满脸大胡子,穿一件银白色的袍子。只见他从腰间拔出双抢,左右开弓,把商队密集的火力网撕开一条口子。

    土匪趁势杀了下来。商队的防线被突破了,十八个人死的死,伤的伤,七零八落。土匪人多,三五个人围着一个商人朝死里打。其余的土匪,专抢活着的马匹和商队的东西。

    商队的人无一幸存,财物被洗劫一空,只有一匹尚未断气的马在血泊里挣扎,工夫不大也死了。

    自从来到关中,肖仁杰第一次目睹土匪如此凶残地杀人劫货,不由得胆战心惊。

    他认识那个骑枣红马的土匪,他就是土匪头子座山虎马青山。在北莽原有三只虎,平原虎王四,座地虎刘耀武,座山虎马青山是这三只虎中最历害的一只虎。

    肖仁杰和张孝义一起喝茶,悄悄地问:“孝义哥,你说他们能不能查出谁是杀害商队的凶手?”

    张孝义看了那两个人一眼:“两个草包,能把这事查出来也叫本事。明摆着,谁都知道这事是土匪干的,他们谁敢查,就是能查出来还害怕丢了小命。”

    果然那两个黑狗子问了几个人后,宣布那场厮杀是由于商队内部伙拼所为,责成附近每村各派十个人将死人掩埋完事。

    无论商道有多险恶,肖仁杰照旧干他的事。他和那些土匪也算是朋友,一旦两相遭遇,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路。

    晌午,肖仁杰坐在窑门口的板凳上吃饭。这年头乡党们的日子都很苦,他的日子也好不到那里去,青菜汤里下几条面便是很不错的一顿饭了。他边吃边想,吃完饭该干啥去?去偷吧,时间有些早,只有到了傍晚时分偷人最好下手。可是,这段时间怎么打发呢?到村子找几个人闲谝,又怕谝得热闹忘了正事。这时他忽然听见崖背上几个妇女在说话。

    一个说:“姐妹们,咱们到原上去,那儿野菜多。”

    另一个附和着说:“走吧,反正回家也没事做,全当散心呢。”

    肖仁杰从几个女人的对话声中听出了有柳絮儿的声音,尽管柳絮儿说话的声音很小,他还是听出来了,而且听得真真切切。心中不由得一动,夏天槐树底下他双手摸柳絮儿奶头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那两个奶头热乎乎软乎乎的感觉仍然在手指间流淌。他想:这时候原上荒郊旷野很少有人,正好去找柳絮儿解解心慌,或者和几个娘们逗逗嘴皮子也很有意思,尤其是有柳絮儿在跟前,看上她一眼心里也是甜滋滋的。他好长时间没有看见她的影子了,心里还想得慌。他又想,她们会到原上啥地方去挖野菜呢?这时正是秋末冬初季节,只有坟园地里有,那里背风向阳,其它地方的野菜早就冻死了。那里离商道也近,正好一举两得。

    他吃完饭,涮了锅,一身紧身打扮收拾利落,高高兴兴地走出了图家沟。上了原,他贼性始然,两只贼眼先朝三家沟商道了望一番——刚刚吃过晌午饭,商道上空无一人。没有可猎之物,他这才放心地向原上走去。

    北莽原向北走地势越来越高,全是上坡路。沟沟脑脑一岭一凹的,田地一片荒凉,刚出土的麦苗儿单丝单叶的在寒风中摇曳着。偶然看到一片棉田,棉花杆拔倒放在地里边,干卷的叶子间能看到一星半点发黄的棉花。因为这时间很少有人到地里来干农活,田地里的野兔子多了起来,正走着一不留神就会有一只兔子从眼前飞跑而过。北莽原上的兔子一到冬天都很肥,这是人们冬天猎食的最好动物。

    肖仁杰一心想见柳絮儿,心里高兴步子也轻快了。看见一只飞跑的兔子,嘴里骂道:“该死的家伙,哪天我和絮儿相好了,逮住你,剥了你的皮,煮了你的肉,给我和絮儿解馋!”他不知道别人想见心里的女人是个啥心情,反正他这时候心急的真想一步跨到柳絮儿的跟前。可是他知道,他想柳絮儿心急似火,可那时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柳絮儿有家有男人有儿子却不想见他,处处躲避他,不想理他,不想跟他说话。这时候他又想,田务农现在在啥地方,离开家快一年了,想不想他的女人?想女人的时候他又是啥心情?他就想不通,屋里有这么好个女人,不守着女人过日子为啥要去卖壮丁?卖壮丁有啥好处,一时子弹不长眼打到脑袋上,命就没了。想到这儿他一笑,心里说:“要是田务农死到外头那才好了,那时候柳絮儿没有男人就得另找,我正合适。真有那么一天,我会更加疼爱这个女人,让她穿好的,吃好的,把她的两个娃当成我的娃,让她再给我生个娃。我再把偷来的钱攒起来,一定能过上好日子的。”

    肖仁杰越想越高兴,不知不觉笑出了声。这时,再朝前走就到了原上边,就出了张陈村地界。这里有一道大埂,埂的两旁长满了一抱粗的柳树,树枝茂密旺盛。此时树叶在秋风中纷纷飞落了,只有树枝是绿色的,上边挂着几片尚未失落的黄叶子。人们把这里叫做柳树林。

    柳树林的北边便是坟园地。在向阳背风处长着的野菜,虽然叶子稍已经成了干枯状,而整体还显示着鲜绿的色泽。人们便把它挖回家充饥。

    走进坟园地,迎面耸立着一座青石碑,它便是陈家的祖坟。据说陈兆文为了读书,他妈死后,就在这里搭起了一间茅草棚,陪母三年孝,夜伴清灯,苦读史书,把头都看偏了,一举考上了清末举人,成为一方名士。

    肖仁杰来到坟地藏在陈家墓碑后边,心血来潮,想恶作剧吓唬吓唬这些女人,便“哇哇”的学鬼叫。

    凄凄惨惨的叫声把几个女人吓得毛骨悚然,在这荒郊旷野,真的来了鬼,她们该怎么活呀。她们抱做一团不敢动。

    看到这情景,肖仁杰从碑后走出来,得意忘形地哈哈大笑:“看把你们吓成啥样子了,大白天那儿来的鬼呢。”

    陈小喜媳妇徐小凤,一见是他,气不打一处来,骂道:“原来是你。不得好死的贼娃子,你就应该变做鬼!”

    肖仁杰见几个女人对他怒目而视,脸红一阵白一阵,不好意思:“哎,你可别那么厉害,我可是跟你们闹着玩的!”肖仁杰嘻皮笑脸地走过来。

    “滚开,闪远点儿,看见你我就够了!”

    徐小凤是个出了名的刀子嘴。她真的生气了,得理不饶人。

    “看看,我是专门来给你几个女人来做伴的,又不是存心来吓唬你们的,要不我来这儿干啥。”说着,肖仁杰弯下腰把脚前面的两棵野菜拔下来,用手把干叶子择掉,朝柳絮儿跟前走过来装着无意间把手里的野菜朝柳絮儿的笼子里扔去。看见肖仁杰,柳絮儿就想起他摸奶头的情景,从心底里讨厌他,知道他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把笼子向外一挪,菜落到了地上。

    肖仁杰又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把野菜捡起来,自言自语地说:“看这菜多鲜嫩的。”

    柳絮儿红着脸,强辩道:“菜好你拿回去自己吃。我不稀罕。‘

    这一幕又让徐小凤看见了,毫不客气地说:“姓肖的贼娃子,你可别想心里茅儿柴草的。我给你敲明叫响地说,我务农哥常年不在家,你少在我嫂子跟前胡骚情,要是敢动手动脚,看我不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乡下人最讨厌的就是那些男男女女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张陈村就巴掌大个村,有个风吹草动全村人都能知道。平时肖仁杰对柳絮儿有意思大家都看得出来,尤其是他看柳絮儿时的那双眼睛,火辣辣的都能向外喷火。一个光棍汉见了女人能不着急吗?尤其是见了柳絮儿这样独处而年轻漂亮的女人,能不起坏心眼儿?可是柳絮儿是个老实本分的人,日子过得是苦得很,可她人正经,从不和不三不四的男人眉来眼去。这村里人都知道,常常对她很关照,几个女人随时保护着她。

    肖仁杰的鬼把戏被揭穿,这时只觉得脸色涨红无地自容。

    小胖媳妇想给他台阶下去!开口说:“老肖,快去干你的正经事。你看,商道上有人来了。”

    肖仁杰借坡下驴,转身朝商道上望去,果然从南边上来一辆轿子车。打老远看上去好似一团火,红骡子红轿帘,好看极了。他也不和这些娘们儿打嘴皮官司了,就从柳树林直穿商道。选择好地形,在商道旁埋伏下来。

    商道一过柳树林,坡势陡峭,地形险要,两旁没人深的蒿草在秋风中摇晃,显得荒凉而阴森,处处潜伏着危机。赶车的是位五十岁开外的小老头,古铜色的脸膛留下了他饱经风霜的痕迹,额头布满了恰如沟壑般的皱纹,双眼不大,而炯炯有神。他一路甩着响鞭,唱着咣咣乱弹向北驶来。上坡了,轿子车速度放慢了下来,肖仁杰从蒿草丛中一跃身上了轿子车后尾。车把式发现轿子车辕朝上忽闪忽闪地跳,说:“小姐,辕轻了,你朝前坐!”

    “知道了!”轿子车里传出铃铛似的声音。

    肖仁杰站稳身,从轿帘缝隙朝里看。这不看则罢,一看差点从轿子车上栽了下去。轿子里坐着一个美若天仙的姑娘,一头乌黑闪亮的头发,戴着一朵小红花儿,白皙的皮肤里透着红光,那眉眼犹如画匠画出来的,要多美有多美,穿一件绿缎旗袍,端坐在轿内。这是他有生以来见到的最好看的女子,真不忍心下手去偷她。可不偷又不行,他家里已经没有隔夜之粮了。何况他的目光已经移开了姑娘,瞄向那三个包裹了。他从轿帘下边把手伸进去,轻巧地取出那三个包扔到蒿草丛中,又身轻如燕似地下了轿子车。

    轿子车辕又重了,那车把式道:“辕重了,小姐,你向后挪!”

    肖仁杰真有点后悔,没有听到那铃铛似的声音。

    轿子车走远了。肖仁杰拿着三个包裹来到僻静处,打开一看,全是女儿用的衣物、首饰和十几个银元,都是些值钱的东西。他庆幸今天收获不小。

    回家的时候,肖仁杰想到来的时侯受了小凤她们那么多的气,心里觉得划不来,想用这些东西照照她们的眼儿,出出这口气,便绕道又来到了坟园地。

    此时坟园地里其她女人都回家去了,只剩下柳絮儿一个人在挖野菜。她的笼子大,菜还没有装满。秋风萧瑟,高原上空旷寂寞,她一个女人显得十分孤独、惜惶、可怜,可是她眼前不断浮现出两个儿子—---大狗和二狗饥饿的模样,两个孩子眼巴巴地盼着她挖野菜回家充饥呢。尽管荒凉的田野使她心里越来越害怕,然而她为了能多挖一点野菜仍然没有回家的念头。

    太阳快落山了,柳絮儿还像挖宝贝似地挖着野菜,阵阵秋风吹来,她那零乱的头发在微微飘动。在夕阳的余辉里,她显得很凄凉,很惜惶。肖仁杰一看到空旷的田野里只有朝思暮想的柳絮儿,心中不由得窃喜,槐树下摸柳絮儿奶头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老天爷今天又给了他一个大好的时机,现在只有他二人在这里,他直觉得欲火在胸中燃烧,激动的手脚都有些不自然。心想要是在这儿她二人能做就一番好事真是人不知鬼不觉,美得太太。可他知道这号事不能硬来,要是女人不愿意,不但达不到目的反而惹一身臊。于是他心生一计,一步一步向女人跟前走过来。说句心里话,他很同情这个女人,男人一走,把全部生活重担都压在了这双柔弱的肩膀上。女人做庄稼比不上男人,粮食歉收成,离来年收麦子还有六、七个月,家里便没有了口粮,一家大小全指望着用野菜打发光景。他走到女人跟前,关心地说:

    “絮儿,天色不早了,回家吧。”

    柳絮儿抬起头,不由得一惊:真见鬼,荒郊野外怎么冒出个肖仁杰来?柳絮儿只觉得心里害怕得很。自从那天肖仁杰偷偷摸了**,她就格外地小心,处处提防着这个光棍,看见他犹如看见一只饿狼似的躲还来不及呢。她恐慌地把头又低了下去,说:“你走你的路。你管我呢。”

    肖仁杰走到她跟前,一往情深地说:“务农甩手一走,丢下你娘儿仨,日子可真难啊!”

    提起这话,柳絮儿眼圈都红了。她名声上有个男人,实际上跟没有男人差不多,一个女人家,每天睁开眼就要为柴米油盐奔波,为两个儿子填不饱肚子熬煎;到了晚上,长夜绵绵,寂寞、凄凉、痛苦常常使她彻夜难眠苦挨时光,真是伤心透了,不由得长叹一声:“咳!”

    肖仁杰继续说:“这地里屋里全指靠你一个人,举家过日子大家小家都是一样的,你看把你累成了啥样子,才几年,便成了皮包骨头。记得我刚来到张陈村的时候,你红是红,白是白,皮肤细嫩的就像水上漂的荷花那样鲜艳。你太要强了,就是再苦再累也不哼一声。真是人强命不强呀!”

    话是开心的钥匙。柳絮儿只觉得心里热乎乎的。这几年有多苦有多累,她心里最清楚。乡党们虽然待她不错,可是都是各人过各人的日子,有了事求人家,人家有闲工夫才来帮一把,可她有一肚子的苦水和难场有谁知道,有谁能体会到她内心的孤独痛苦和感情上的寂寞凄凉。这些从来没有人关心过她帮助过她,更无人说过一句体贴的话。说句心里话,对这些她也不想有,谁对自己有一点好处,自己就要落谁的人情。世上借人的钱能还清,可人情帐永远也还不清。男人不在家,你来他往的,她还怕让乡党邻里背地里说三道四,落下话把子,在人面前抬不起头说不起话。她更不希望像肖仁杰这样的人来帮助。穷,她要穷得有志气;做人,她要做得清清白白。于是,她不客气地说:

    “你走吧,少在这里啰哩啰嗦!”

    肖仁杰难得有这样和柳絮儿独处的机会,一时欲火烧心,多年积蓄在心中的欲火已像岩浆喷发,非要做就这场好事不可。他已看出她有点心动,下逐客令是她有点招架不住的表现,于是加大进攻力度:“今年粮食又歉收了,家里粮短,你们往后的日子怎么过?我是害怕你和娃们受饥荒,填不饱肚子!换做旁人,叫我管,我还懒得管呢!”

    柳絮儿回过头看肖仁杰,肖仁杰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她,那眼神儿像着了火似的。她周身一抖,急忙将笼子拉到眼跟前准备逃走,突然看见两个发光的东西。原来笼子里的野菜上放着两个银元。两个银元,可以买许多粮食,可以买许多她们家急需的东西,可以使她们一家人度过眼前的饥荒。可那是肖仁杰的呀,她不能要,绝不能要。她有男人,有孩子,再苦她也要活得清清白白。于是像手里抓着两条毒蛇似的将银元递到肖仁杰的面前:“你拿走吧!”

    肖仁杰哈哈一笑:“你拿上用吧,别逞强了。咱们同在一个村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你家的情况我还不清楚吗?再说钱是我偷来的,虽然不干净,但也不咬手,过日子还是一样的顶用!”

    或许是两个银元对她家的作用太大了,或许是肖仁杰心诚所致,她把银元捧在手上,眼露感激之情,语气柔和了:“你给了我,我可没啥还你呀!”

    “看你净说见外的话,能给你那能再让你还呢?你拿上用吧。有我姓肖的吃一口,就有你娘儿仨吃的,饿不了肚子!”

    柳絮儿更加感激,感情的防线全部崩溃了。她站起身,看着脸带得意之色的肖仁杰,再不像以前那样跟见到狼似的,而是很亲切:“你……你原来是个好人!”

    秋风中,柳絮儿穿得太单薄了,显得很冷,肖仁杰立即从包中拿出一件红平绒外套给她披上。这是一件新买的衣裳,颜色漂亮,样式得体,是富贵人家女人才能穿得起的高级货。柳絮儿不好意思,肖仁杰非让她穿上不可:“穿吧穿吧,穿上就不冷了!”

    “不知道这是谁家大小姐的,还没穿过呢。”柳絮儿一边穿衣裳一边欣喜地说。

    肖仁杰见柳絮儿穿着这身衣裳,格外的得体好看,十分开心,说:“她买得你穿,这是天意。你看你,穿上这衣裳好看得说不成了!”

    柳絮儿微微一笑,一种说不清的苦涩涌上心头。自从嫁给田务农她一直过着清汤寡水的日子,从来没有奢望也不敢想能穿上这么好的一件衣裳。可是爱美是女人的天性,从懂事起,她就觉得自己越长越好看,就梦想着自己能穿一身很漂亮的衣裳,那时候自己一定美得跟花儿一样。然而岁月淹没了她的梦想。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圆她这个美梦的人不是她的丈夫,而是贼娃子肖仁杰,而且是在这种场合,用这种方式。此时此刻感激之情和贞操在她心里激烈地博斗着,最终虚荣和感激之情战胜了贞操和贫穷。

    “得是?”柳絮儿十分高兴,扭动着身子让他瞧,还不时地卖着媚眼。

    肖仁杰的情感此刻已达到了**,像脱缰的烈马在狂奔。他一把抱住柳絮儿,将她悬在空中,嘴里喃喃地说:“你太美了。我想你,我要你。我……忍不住了!”

    “快放开,不敢,不敢!”

    与其说柳絮儿挥动双手反抗,不如说她是为了遮羞,做做样子。她知道拿了肖仁杰的钱就欠了人家一份人情,凭她家现在的情况啥时间才能还上人家两块大洋。如今她除了自己的身体还能有什么?于是慢慢地闭上眼睛,半推半就地让肖仁杰把她放在平地上,在薄薄的暮色中抚摸着她的**,慢慢地解开了她的裤子……

    或许是久旱遇甘露,或许是干柴遇到烈火,两个人犹如蛇一样紧紧缠绕在一起,酣畅淋漓,快乐、兴奋到了极点。

    完事后,肖仁杰又取出一双玉镯给套在她的手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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