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女生频道 > 回到所在之地 > 第一章 一切皆在所在之地

?    第一章一切皆在所在之地

    第一节

    我叫x,21岁,男。良民。从c国到n国。求学。

    我把护照递给海关人员——

    这是新世纪的第一年,这是新千年的第一年,空气里到处都洋溢着各种各样崭新的气息:崭新的出租车开门时的静谧、崭新的玻璃自动门的反光、崭新的大理石地面上的摩擦力、崭新并翻动着的各类纸张散发出的墨香、崭新的音响播放着崭新的cd、崭新的没有划痕的想象力。我的这些感官作用在空气中流动着,客观得有些冷漠地充满了p城机场的空间——这是我将在c国最后停留的地方,这理应代表着与“陈旧”一切的离别之地,却出乎意料地使我感觉到它崭新得几乎陌生。在一瞬间,我几乎要否定了我那本该确信无疑的念头——我无法确认我现在哪里,是始或终。

    而此刻,我即将带着这崭新的疏离感飞往另一个美丽的南方之国了。

    p城的阳光毫不知晓任何人的离开,茫然无谓地笼罩着整个机场。当然任何地方的阳光也都不会知晓任何人的离开,或许。我想。

    深蓝色的海关制服和帽子的包裹里面,他的脸很模糊。在这个特别的时候,我的头脑有点迟钝,思想不够集中,所以导致这一刻很多进入我视野的客体在其形成映象并最终被大脑接受通过的过程中被批量处理,而来不及辨认其细节、分系归类:p城9月夏季气息的回光返照。机场大厅里没有丝毫声音的人影们。衣冠楚楚的他们像反季节栽培的蔬菜一样享受着特殊的关照,在这个严酷夏季的尾巴里也能走在清凉秋季的从容中。机场大理石的地面似乎强化了这种清凉的感觉,无数白色的灯光把它照得几乎透亮,走在地上却仿佛划行在水面。照评论家们的话说来,p城国际机场的建筑,颇有一点后现代的意味。机场大厅的天花板上裸露着无数排列成镂空锥形的天蓝色钢筋,密密匝匝,这种有骨无肉的建筑风格这些年似乎颇为流行,我不晓得那其中是不是有节省材料的考虑,但仅从视觉上看确给人强烈的高科技感觉。而那大理石地板也过于干净和透亮了,我站在上面,盯着脚下,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那个古怪的天花板的倒影,浩浩荡荡的形体钢筋骨架的波浪在脚下华贵的大理石水波中荡漾,当我长久这样的俯视的时候,我无法不逐渐感到漂浮和悬空。

    在这恍惚与飘荡之中,我再次回到我对于方向的怀疑之中。很久以来,我一直以为,地球本没有东方与西方之分,也没有南方北方的差别。方向只是个在无限盲目的辨论中被混沌的名词。四面孪生,八方相含,并行不悖,并且所有的方向都会在未来的某个时间达到地点上的殊途同归。而至于东方和西方的区别,他们在我心中从来都是一条绳子的头和尾。一条完整的绳子有自己的头和尾,一条被弄断了了的绳子也会有的。

    所以,世界只是一个混沌的整体,比如一大片浩荡的海洋,或者一片一望无际的冰川。不过正如我现在必须出走、出走的足够遥远、并将长久地望不见我如今的所在一样,我已不得不强行分割我理解中的那个世界,我将以我所在之地挥手一道裂痕,并将这裂痕之我曾在的这一方定义为“东”,以及裂痕之我将在的那一面说作是“西”。而这个九月,我就要从这个“东”方前往“西”方——当然你也可以叫它“曾经”或者“未来”。

    就在p城的这个9月,这个晴天下,我拖着我装满cd和衣物的行李箱,望着窗外那堆生长着翅膀的钢铁,巨大的人造怪鸟身上反射着刺目得足以带人进入恍惚之境的光芒。这个情景好像曾在某时某刻被演绎过——空旷的广场上,停留着坚硬的飞行器,被太阳照得发白,而我的脸正在阳光的炙烤下像一个雪糕一样融化,逐渐变得五官模糊。铁鸟会呼叫我的名字,伸出红色的舌头把已经无法挪动的我舔进它的腹中。而我则会像一个二维的彩色形象一样,在它开始昂首飞翔的时刻从那个小方格子形的窗口旁露出自己扁扁的脑袋。当我站在候机大厅里等待登机的时候,我被这个也许是记忆也许是幻想的东西折磨着,但无法在脑海中搜索出它曾经的所在。

    我甚至真的看见自己的脸浮现在停在那里的飞机中的某个窗口处,四处张望。

    为了舒缓一下我总在离开的时刻变得古怪的神经,我回头望去。一些挥着手告别的人们,一些流着泪告别的人们。只有p城最高的建筑——p城电视塔坚强地耸立入白云之间,我仿佛可以看见它正默无声息地发射着无数秘密的信号(或许也跟告别有关)。这样的情景简直伟大得让我无法相信。

    临近登机时间,窗外已逐渐进入黑夜。古怪的建筑中响起大理石般坚硬却不寒冷的声音,提-911号航班的乘客准备登机。我拉着行李随着人群缓慢的走向仓门口。我从护照中捡出我在c国的身份证,它对我来说曾是最重要的物件之一。在这个国家,任何人的身份都要通过它来证明(自然也有很多人用假的身份证掩饰自己在这个国度存在的目的)。而如果你丢失了它,似乎就可以说明你已经从c国消失,要么你根本就不曾存在。而此刻,它对我来说却似乎毫无用处了。以至于我差点想把它扔进这个后现代机场里的某个后现代垃圾筒里。

    空中小姐灿烂的笑容让我不知所措——这种标志性又符号化了的笑容背后,我想一定还隐藏着什么。我突然有一种莫名其妙又不可告人的想法涌上心头:我感觉这次旅行之后隐藏着某个阴谋,这艘价格不菲的空中客车将会带着这312名旅客〔280名乘客(包括一只名贵的宠物狗),12名机组人员20名空中小姐〕驶向一个不知道是哪儿的目的地——反正不会是A城。而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一切即将发生,他们争先恐后地寻找自己的座位、安放行李,查看安全器材是否准确配备——天知道他们为什么如此焦急的查看什么救生器材,难道这种金属大鸟真的让人们感觉如此不安全吗?

    恩,不管怎样,我就是怀着这种莫名其妙的心思找到我的座位的。我的胡思乱想已经成为我这21年来唯数不多保持不变的习惯之一,我再也懒得考虑那些怪异的想法是否在现实中真的有所指向。谢天谢地,今次我的座位终于远离可怕的机翼位置了。前几次的飞行旅程我都是坐在靠翅膀的位置上度过的。你无法想象那有多痛苦:噪音、震动、拉开窗帘,硕大的金属翅膀把窗户下的那片天空遮得密不透风——赶上有阳光的时候,锃亮的金属还反射着比地面上亮得多的光线直射进我的视网膜里……没有人愿意坐在机翼旁边,尤其对我这种总喜欢在旅行中无聊地看着窗外的人来说,那简直和站在p城的历史纪念碑前一样让人沮丧:我恐怕永远也无法从凝固、静止不变并且硕大无朋的物体前体会到任何层面上的意义。

    倒数第3排,我把行李包安全的放好后坐下。掀开窗帘,p城机场再次弥漫着潮湿的空气,雾气蒙蒙。地面上排列有序的信号灯按照某个频率闪动着,延伸至一望无边的朦胧夜空深处。它们将引领巨型金属大鸟起飞,进入肉眼无法辨认的虚空航线。这一切都是那么的有序、安排妥当、准确无误,一丝一毫的差错都将使整个旅程进入无法预料的境地。我逐渐开始忐忑:依我对人们的熟知判断,从来没有什么人能保证任何事情会准确无误的进行。尤其是对于重要的事件,发生意外的系数反而更大。你知道当人们开始紧张并强烈注意某事时,他们的行为往往会比平常怪异很多,许多莫名其妙的错误便会陆续发生。

    我决定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再胡思乱想——我不想给12个小时难熬的飞行增加更多心理上的不安。我尽量使自己平静,开始嚼口香糖,看着窗外机场行李运送车将旅客们的行李一一经过传送带送上飞机内仓。许许多多的箱子中自然有一个是最终将归还于我的,就像许许多多的人们最终将找到他们应该处于的位置、站在他们应该站在的地方、得到他们应该得到的结局。

    我坐在那里,似乎很平静。并没有再次以为我将会像前几次离开p城时想象中的那样,在飘出这个国家的空气时像被吹散的蒲公英那样哭泣。事实上我没有,从来没有,甚至连那种想象都不复存在了。我发现我在坐上飞机之后便变得极度恍惚。恍惚是一种喝酒到了欲醉未醉的时刻,似乎只有远离地面,在高空中那悬浮的感觉才能稀释我的情绪。我突然好像能够轻而易举的跨越自己的心脏了。我猜测几小时后,当我悬在万米的高空之上,我可怜的感情也许就会由于远离地面而变得虚弱,而原先假想的揪心的离别之苦则根本不见踪影。

    这时机舱内传来女人不甚自然却足够温柔的声音,提醒并示范乘客坐好,系好安全带。在行程时间和起航地时间的介绍声中,飞机开始缓慢的转弯,沿着机场地面上纷纷乱乱的指示线和警示灯跑了起来。p城机场的路面一如既往的潮湿。在我的记忆中,它从没以干燥的形象出现。

    缓慢的滑行之后,飞机开始向上倾斜。我可以想象轮子离开地面,收回机舱内部的镜头。接着是打开机翼上不知用途的钢板,并让它们以不同角度倾斜的过程——那是我几次坐在机翼边所观察到的唯一变化的结果。在空中攀升一段时间后,机身逐渐恢复水平。飞机已经上升到标准高度。空中小姐推着饮料车开始行走于过道中央,笑容可亲地询问乘客所需饮料酒水的要求。我听不到任何声音,那让我恐惧的耳鸣开始影响听觉系统,我要了一杯苹果汁和一杯杜松子酒,兑好后一古脑地喝了下去,开始闭眼睡觉,以逃避难耐的高空生理折磨。

    在这一过程中,我们所飞行的地方已进入黑夜——或者让我们这样说:金属大鸟飞进了黑夜的时空。

    我错过了晚餐时间。反正在这难耐的过程中,还是什么都不吃为妙。看看手表,此时飞机应该已经飞行在肮脏的c国海域上空了。幸亏有黑夜,云层和窗帘的遮掩。再次向空姐要了一杯啤酒(我错过了价格不菲的空中晚餐!)后,我打开属于自己座位的卫星电视,搜寻着所有无聊的节目。迪士尼动画。好莱乌大片。亚洲生活肥皂剧。男士香水广告。Bmw汽车广告(在飞机上看汽车广告总感觉奇怪)。最后我把频道锁定在国际新闻,因为是英语节目,我实际上也没什么心思仔细看电视,再加上耳鸣,我真的只是任凭画面从眼前闪过,毫不挽留,不加思索n称,u国已做好一切安全准备,抵御随时可能再次到来的恐怖袭击,首都安全警报已提升为橙色,劝告市民不要在街上逗留;BBc报道:g国科学家最近发现,在欧洲蔓延的疯牛病和口蹄疫以及在亚洲肆虐的禽流感病毒在人们屡次防止蔓延并控制疫情的过程中进行了基因细胞变异,在新的控制办法和药物研制出台之前,劝戒疫情国家控制肉类食用量,大规模宰杀已感染或可能已感染的牲畜禽类;路透社报道,联合国地理研究小组在南太平洋海域进行常规水底地表勘测时,意外的发现一艘沉船。具专家研究水底拍摄的船体照片、依照其腐化时间和航行轨道判断,该船系19世纪初的一艘万人客轮。以当时科技水平衡量推测,应是19世纪时工商业比较发达的国家科技发展最高时期的产物,目前暂无国家认领并承接该船的打捞工作(丢了一艘船,竟毫不知晓?还是羞于承认?)……总之都是一些对某些人来说重要,但至少对我来说可知可不知的新闻报道。我的大脑在高空飞行产生的眩晕中没有足够机能进行我一贯的胡思乱想,这样也好,让自己放松,权当看电影一样略过所有镜头。尽管这电影有些荒唐,些许不真实。

    忘记最近听谁说过,这个世界已经进入最后的疯狂。

    周围的人都睡着了。机舱里的照明灯光被调暗,集体睡眠的气氛竟如此简单的营造成功。我把最后的啤酒一饮而尽,准备加入集体呼吸二氧化碳的行列。在半醒半睡之间,耳边回响着仿佛在地下室聆听暴风雨似的轰鸣声,我不知道那声音来自飞机的马达还是我可怜的耳膜。

    飞机在黑暗之中寂静的飞行了几十分钟或者几个小时。我知道我这么说是没有什么意义的,因为毕竟20分钟和200分钟相差甚远。不过面对一片黑暗,我真的很难对于时间作出一个比较可信的判断,似乎空间被屏蔽的同时,时间也跟着消失了。

    再次醒来时,机器大鸟已经将我们载出黑夜的时区,我看见更近的阳光笼罩在云的世界里。我飞行在太平洋上空。周围的乘客都已逐渐醒来,从他们兴奋的表情上可以看出目的地近在眼前。不符合正常生理姿势的睡眠和飞行带来的高原反应让我的脑浆像我的奶奶每天早上熬的稀粥泡饭一样骨碌骨碌地翻滚,我快忍受不了了。此刻我唯一的希望就是尽快回到陆地,打开仓门,让我呼吸到南太平岛国A城新鲜的、充满大海的潮湿气味的空气。我不会再埋怨那里无处不在、永远不停的海风。让p城见鬼去吧,我想。我只想回到地球上,哪怕飞机现在坠下去都好。

    终于,长着金属翅膀的机器鸟头部的轮子接触了地面。我又感到了在不平整的地面高速行驶时那种曾经让我深深厌恶的颠簸感,此刻它却是如此亲切。大鸟哗哗啦啦的接触地面,在n国A城的国际机场高速滑行。A城机场的地面一如既往的干燥,在记忆中,它从未以潮湿的形象出现。长时间的滑行、跑动,减退了冲击惯性的飞机终于平稳地靠在了停机坪前,我注意到左后方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头的脸色逐渐恢复正常。在仓门打开、第一个乘客已经迫不及待地走出机舱时,他才打开自己的安全带,长舒出一口气。

    我尾随300多名乘客来到行李传输带旁,等待自己的箱子出现,我们曾在12个小时之间的p城机场见过最后一面。之后我来到一大群牛仔似的警察和他们训练有素的警犬面前。那些警察和他们的狗表情同样紧张,后者一丝不苟的挨个闻过每个人和他们的行李,前者便像强盗打发身无分文的乞丐一样不耐烦的摆手,示意这些让他们一无所获的乘客通过。他们草木皆兵,如临大敌。如果不是想早点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我真想留下来看看他们是否真的会在最后一个通过的乘客身上搜出那为劫机准备的武器或者大量海洛因。

    我又见到了A城机场那幅远不同于p城机场的繁忙景象、相比之下甚至可以用“荒凉”来形容的安静场面。三三两两的人前来送别或迎接,三三两两的人走进或走出n国海关服务站,三三两两的出租车驶过或等待在机场出口的玻璃大门。那一刻我感到了轻微的沮丧:一个对我来说意义巨大的城市,在我再次到访它的大门前时,竟无动于衷,像它迎接或者送走每个与它毫不相关的人一样无动于衷。我感到自己如此的渺小。好在我看到了灿烂的阳光,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感谢海风比较温柔而轻微的抚摸着我。一只海鸥站在椰子树旁的路灯上。这是与12个小时前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世界,我告诉自己。

    我在机场银行将随身携带的c国货币全部换成了n国货币。告诉司机地址后,便把头转向窗外,看幻灯片一样的略过所有景色。直到邻居的黄狗狂吠着跑向停稳的出租车,印度司机用鼻音奇重的英语提醒我该付钱走人了。

    我没有给他小费,我已经忘记了离开了3个月的n国的消费习惯。司机像伊拉克战场上的美国士兵一样蛮横的开着他的坦克转弯跑远。我闻到了老鼠药和廉价汉堡包的味道。3个月前的一切是这么熟悉,好象我不曾离开。走到自己的的房间,我的脑子还在随着太平洋的波涛翻滚,仍然吃不下任何东西。我衣服都不脱,倒头便睡。甚至都忘记给家人打电话汇报平安抵达。

    第二节

    第二天,我来到学校报道,随后给w打了电话。电话的那头传来收音机信号不稳定的嘈杂噪音和烘干机工作的声音。w一定又在洗他刚刚洗干净的头发。在没事干的时候,他总是保持自己一尘不染,像呼吸道传染病医院的护士一样对个人卫生几近变态的高要求(可他几乎总是没有事干)。他说“哦,你刚回来啊,学校给我打了无数电话,让我确认你是否还在国内休假,是否会返回继续读书。大家都以为你去了火星晒太阳呢。”我告诉他是的,只不过我的预算不够,只能去月球和跳着走路的俄罗斯人握了握手。“说正经的”,我提高音量,“下午出来一下,给你带了点cd,约在老地方,码头旁的皇后花园,2点见。”说罢我便急忙挂上电话。我不想跟w在电话里废话更多,他是那种约定了时间就马上会提出很多要求的人,比如我可能晚点到,会遇上堵车或者突如其来的暴雨等等。我懒得听他提出更多的理由,为他必将发生的迟到做出的铺垫。我决定2点半到达约会地点,不管他遇上地震或是恐怖袭击——即使摩西带领苦难的奴隶们逃出埃及时分开的尼罗河海水突然复合或者穿越失控冲断了他到来的公路,我想给他30分钟的时间,w也有能力应付这一切,以标准的迟到时间赴约。

    简单的吃过午饭,我开着我的二手日本车,驶上通向码头的高速公路。A城的天空继续着3个月前的蔚蓝,阳光普照大地,却下着绵绵细雨。这是生活在北半球的人无法想象的诡异天气。你总是在星期天的早晨把洗好的衣服挂在明媚的阳光中却招来一场捣蛋鬼式的降雨。想着这孩子气的鬼天气,前一天旅途中延续的烦闷情绪逐渐轻松了许多。我没有遇到洪水和路面塌陷,在下午2点准时到达码头,把车停妥后,走向皇后公园。

    坐在码头的木墩上,出于无聊,便回忆起与即将出场的w认识并成为保持某种奇怪的朋友关系的经历。

    在1年前,我刚刚踏上这片陌生的土地之后10天,我被安排进一家塞满非n国国籍人们的学校。我的老师是一位苏格兰胖老头,在课余时间总是用蹩脚的各国语言与各个国家的学生开玩笑,当然这里对他来说也是个名副其实的语言学校。我便是在这里认识w的。老头让每个新生介绍并解释自己名字的来历,有意识的是,我和w的名字碰巧来源于我们共同喜爱的一支摇滚乐队。在发现了彼此的共同喜好之后,便成为了到达这个陌生国度之后各自的第一个朋友。

    我是之后才发现w的许多坏毛病或称习惯的,并尽量为他找到借口开脱,以让自己维持与这唯一一个朋友的交往。比如当他再次迟到,我便告诉自己他迟到的时间一般都很固定,而是我错误地比准确时间提前了30分钟到达;比如他总是以常人无法想象的缓慢速度吃饭,行走,干一切事,并且时刻表现出他很疲惫,我想那是由于他心理年龄是个老头,至少他不会给我们惹什么麻烦。他厌倦在超过3人的环境内大声说话、喜欢用烟斗和火柴抽烟、在茶水和只有老人才放在枕边的收音机中度过周末。我总是觉得他很有意思,迁就并试图习惯他与我的所有不同之处,久而久之,这些便成了维系我们交往的重要一点,用对自己来说陌生的一种生活换取在陌生国度的轻松时刻。在最初的交往中,除了我们的年龄、性别、出生地和音乐上的共同喜好之外,我们就像来自北极和南极的人相遇在酷热的非洲沙漠,彼此陌生并被对方吸引,将所有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的原因归结在对于两人来说共同陌生的第三方世界。在这里,我们都不是处在正确地方的正确的人。

    第三节

    一阵风将码头柱子上的广告单吹过来。我捡起来,上面写着:南极旅行,只需20天行程到达南极大陆北端,领略自然风光,感受未经感受过的土地,揭开地球的神秘面纱云云。拙劣的广告词和手工绘制般粗糙的轮船画像让我感觉无聊,但其内容却让我很是充满想象。南极。是啊,n国大陆的最南端到南极大陆的最北端的距离还不及它到c国距离的1/3。有机会真应该去那里看看,原来在p城的海洋馆就对企鹅印象极深……可是费用呢?为什么广告上单单没有费用介绍?只有个联系电话,还不是免费的。仔细一想,这个广告八成是假的,起码不会是正规的旅行公司的商业旅游广告。试想把自己去南极此类地方的旅行交给一个没有多少信赖保障的旅游集团的旅行未必不会发生什么我不想看到的事情。所以在w准时出现的时候,我已经将这个广告忘的一干二净,像人们在等待时随意浏览的所有故事或者新闻一样,在辅助自己度过无聊的等待期后便过河拆桥。

    之后当我偶然回忆起此则广告,则开始怀疑它存在的真实性。首先,如果它真的是某家旅行社的广告的话,为什么会显得如此的不专业和拙劣,让人看了没有进一步了解的**,并且张帖在这么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其次,如果它不是一则真正的广告的话,那么是什么人出于怎样的目的将它帖在这里并期待怎样的结果出现呢?我无法想象是否真的有人会将无聊的谎言复印贴在城市四处,却得不到任何恶作剧后能够引起其快感的回应。

    最后,当我在电话中向我在c国的家人谈起关于这则神秘广告的种种推测的时候,在他们看来,这便如同一个普通人可以到南极大陆旅行这件事本身一样充满不可思议的荒诞感。之后便如同所有我他们介绍的,在n国目睹的诸如绵羊走在马路上等等荒唐的事件一样,作为缓解诉说相思之情时低沉气氛的情绪调节话题被遗忘。

    w同样是这个陌生城市的陌生人,但与我不同的是,他可以居住下来,像本地人一样在圣诞节的时候渡假而不是像我一样赶回c国那个熟悉的地方。相比之下我算是个失败者,没有让心和大脑成功的在这里生存下来。但这也并不意味着我承认他w就是真正的融入了这里。这里有一种微妙的偏差——他似乎像一个n国人一样,做着所有与他们几乎一样的事情,但我总感觉这其中必然隐藏着某些细微的差别——这种差别并非来自他跟我相同的肤色和母语。这是一种我从那些出生在这里的c国移民后代身上所感觉不到的微妙差别。我想他仍然是陌生的,他仅仅是试图真正的进入这个国家,或者说,他并非像我一样因保留着很多关于c国的记忆和关联而无法、甚至拒绝进入n国的这样另一种生存状态,对于w来说,无论自己在哪儿,这似乎根本无所谓。

    客观的面对这个问题吧——我总在想,在这个世界里,谁又能将谁改变?我总在试图平衡心中n国和c国的关系,让自己能在它们之间游韧自如的穿行;而w似乎已经失去了这种**,对他来说,n国可以是c国,c国也可以是n国;甚至w可以是v,t,r等等任何人,任何人也可以成为w。我解释不清楚这其中的关系,我想,或许就像使得我们相识的那只乐队的一首歌的名字一样,everythinginitsrightplace,其实这其中便有某种暗示的意味。

    但唯一我可以确认的是,w并不像真正的n国人一样轻松的生活着。

    我们坐在酒吧摆在下午4点的柔和阳光里、散发着潮湿木香的椅子上。w向我讲述着在我回到c国的这段时间里,他独自一人在这儿度过圣诞节的种种经历。他用勺子轻轻的敲了几下咖啡杯的边缘,清脆的声音唤来了服务员。“给我和我的朋友要2瓶啤酒,不加冰”。我有些惊奇的看着他这一套熟悉的动作和表情,简直和本地人毫无二至,和记忆中3个月前的w比起来更为陌生。

    谈话的内容依然一如既往的无聊——或许说它无聊都有些夸夸其谈了。那只不过是些日常的琐事,而这些事情的讲述对于w来说几乎与他的沉默具有同等的效用。

    明天该上课了,今天应该早点回去睡觉。我这样想到,便在与之淡漠的告别后开车走了。而w似乎不在意晚点回去,就没有搭乘巴士,而是向家的方向走去。步出冷清的码头,w来到街上。n国傍晚7点的天色已转为夜幕。街上人来人往的景象也随着阳光最终消失。提示行人可以安全过马路的警示装置自顾自的响个不停。垃圾车的信号灯像醉汉的目光一样旋转着,刺眼的红光晃着他的眼睛。w尽量躲开它的照射范围,像一个可疑的流浪汉一样紧贴着路边店铺的玻璃橱窗走在纸屑纷飞、没有人影的街头。

    金枪鱼罐头、番茄酱绿豆、有些焦糊的面包片、隔夜的草莓口味牛奶。w坐在床上的被子堆里捧起盛着晚餐的瓷盘将最后的豆子扫进嘴里,眼神却始终毫无旁碍的、僵硬的投掷在5米外的黑白电视上。那是w在一个天气还算不错的周日下午步行来到跳瘙市场用他的c国某个著名建筑的模型换来的。那种模型在c国就像这台12英寸黑白电视在n国一样一文不值。这桩生意最终成交的原因只有一种可能:商人与w同样想用某种无聊的收获结束一个无聊的周日下午。尽管对方的商品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可有可无,可你总得在周日的傍晚交换点什么,无论它们是否重要,是否等价有偿。这似乎是n国中产阶级的周末里的最后一项生活准则。

    w就是这样在他的房间里度过睡前的最后一顿进食过程的,无论从食谱、表情、进餐的程序和速度来说,都是标准的n国未婚男子的样式,简直毫无二至。他们都和w一样,忘却了进餐前应向谁虔诚感恩和祈祷的程序——那对于他们来说太麻烦了,麻烦得总是被遗忘在吃饱之后才想起来。用w的话来说,“那实在是太累了。”

    在晚餐和电视节目同时结束的时候,w站在水房洗脸刷牙。之后他默默的站在镜子前,紧盯着镜中的自己和自己的下巴。

    “我是否应该在新学期的第一天刮掉这些胡子茬呢?”

    20分钟后,w毫发无损的回到卧室。他感到累了。他关掉晃眼的台灯,把那被我称做“装模做样的古怪家伙”的煤油灯(其实里边藏的是电池、导线和灯泡,仅仅样子是煤油灯而已)点亮后放在床头,打开收音机,在20世纪50年代的爵士音乐中缓慢而逐渐的进入睡眠。

    他的呼吸顺畅、心跳节奏平稳、肠胃消化功能良好——按w所学到的医学术语来说:他已经进入了有氧健康状态的脑睡眠,不会有噩梦打扰。直到清晨的阳光照射到他的地板和床上,w才会毫无倦意的起床,不紧不慢地收拾好来到学校。与此同时,w将看到我因睡眠时间过短而肿胀的眼带和因睡眠姿势不正确而在脸颊上留下的床单或枕头的压痕,以及我对睡眠充足、精神百倍的w投去的羡慕目光。

    我始终保持着c国的生物钟,无论身在哪里。

    w始终保持着自己的生物钟,无论他在哪里。

    我们分别所在st.ranger国家大学的社会学和医学两个校区,一条小河将我们在同一所学校的空间切割。走过小桥仅仅需要5分钟的时间我们便可以一起避免度过孤独的、充满南太平洋柔和阳光的一个小时。但好象只有我会走过那座小桥去找w,而w则悠闲的坐在长椅上安详的等待着,寸步不肯移动,心安理得,并且在我出现的时候表现不出丝毫的喜悦和感激。对于他来说,似乎一切都是在按照它本来的程序进行着,没有任何差错,没有任何缺陷。为此我时常在心里有些小小的怨气,但不知道怎么表达,也正是在我思考该怎么准确地表达这种怨气而不会损伤两人的友谊的时候,便将这种怨气的本身遗忘,而将注意力转向“表达”这个过程上来,最终毫无结果。这个逐渐变得可有可无的“表达”终究没有进行,直到所有乏味的午餐和所有毫无知觉的阳光消失在所有的下午那声不识时宜的响起的上课铃声里。

    第四节

    1月29日。p城柔和的夏天到了,却是处于北半球c国的冬季传统节日的前一天。由于越来越多的c国人流入n国留学、定居。为了不至使他们在万里之外的思乡情绪影响其学习和工作,从今年开始,n国政府决定,所有学校、公司的c国人被允许休息一天,以放假的方式向所有在这里的c国人表示对其传统习俗的尊重和庆祝。学校里,所有得到这个令人惊喜的消息的c国学生都在放学时赶到留学生管理处签下自己的名字,以保证第二天不用来上课的时候不会被任课教师划上缺席。我找到w,问他是否已经签过名了,他摇头说没有。

    “再不去就要下班了,否则明天就要被划名缺席了。”

    w却不已为然的看着我,“我想了一天,明天如果不来学校的话,我该干什么去?”

    “我们可以去好运大街啊,那里肯定有很多庆祝活动,不管怎样,先签了再说。快!”说罢我拽着不紧不慢的w跑向办公室。他不大情愿地被我拖着,好像一块干了的木头。

    “好运大街有什么可去的,又脏又乱。再说我可不想去看什么庆祝活动,我不想看到他们把自己蒙在怪兽的衣服里张牙舞爪的蹿来跳去,丢人……我们或许该去逛逛录象店,找几部好电影看看……”w在我后面自顾自的念叨着。我没心思搭理他。

    在奔向办公室的途中,我的脑子里面一直浮现着n国现在应有的场景:堵塞着行人和车辆的街道、鞭炮的响声和弥漫的烟雾、踩满黑色脚印的白雪、超市里被抢购的精美而不实用的礼品、红色的窗花、红色的酒瓶、红色的衣服和红色的一切……还有响彻昼夜的麻将牌的相互撞击声以及操纵它们相互撞击的人们的吆喝声。我曾深深厌恶的一切。两年前的这个时候,在我即将离开c国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西方世界的时候,我曾深深厌恶着的、希望马上逃离的恰恰就是这种气氛,我曾憧憬希望着自己能脱离这令我沮丧和无事可做的节日气氛。可为什么现在我到了这里之后,却反过来对它产生了这种类似想念的情感?真见鬼……

    在掩饰着这些秘密的心理活动的匆忙表情下面,我和w在纸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我想其实我们只是为了逃避来上课而这么急于来这里签名。”我向w解释着,并且更像是对我自己补充道:“虽然这样听上去有些混帐。”

    w不说话,他从口袋里拿出两支英国烟,递给我一支,我拒绝了。“走到前边的亚洲人便利店吧,今天奢侈一下,买一包c国烟庆祝一下。”我兴奋的提议。“庆祝什么?”w叼着烟,手捂着打火机却没有点上,双眼瞪大,犹如看见国家主席居然拥有一个像下岗工人一样平坦的肚子一样奇怪的望着我问。

    突然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那些c国烟又贵又不和我们的口味。平常我们总是嘲笑那些来到了这里却仍要故意保持自己的某种特质,而选择买那些比出口前价格高上5倍的香烟的c国人的迂腐和迟笨。今天我却在潜意识中让自己同他们一样,受到一个远隔一万五千四百七十四万公里之外的鬼节日那想象中气氛的感召,做出超出其实际影响范围的举动。我知道影响我作出这个举动的动力来自心里的某种感情,而并非n国远不同于那里的、相比下来可以用冷清来形容的“节日”气氛。

    于是,我因自己的想法和行动而陷入迷茫。

    我看着抽着烟,无聊的望向路的两边的w,他的脸上毫无波澜,他似乎更像我在两年前的这个时候想象自己要做到的那样,已经成功的脱离了与那个国家的关系。

    就像一首歌中唱的那样,“葬礼最终未曾举行。”我与w在这个n国的夏初、c国的冬末中的某个日子里再次闲逛至A城的市中心,并顺着皇后大街走向这个国家最孤寂的海运码头。

    这条几乎是n国最繁华的大街居然通向的是n国最冷清的港口。在平常的日子里,除了醉酒的乞丐、停靠在码头边毫无生气的客轮,货轮和装卸工具、海鸥以及它们的粪便之外,这里只有两个不知自己该在何处的、并非计划而是游荡至此的黄皮肤年轻人。就像w对我警告的那样,“如果你再不回来,非坐在那危险的轮胎上的话,你的尸体在海面漂浮两个月内都不会有人发现。”

    奇怪的是,今天的整条皇后大街乃至一贯冷清的王子码头都一改了往日的景象。像5月的密西西比河中的螃蟹一样,这里拥挤着——甚至可以说,横行着、充斥着几乎你能想象到的所有皮肤颜色的人们。他们看上去和我的想象中,此时c国街道上的人们一样的喜气洋洋――那种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却高兴的一塌糊涂的表情我曾经是多么的熟悉。我竟然从来都不知道这个人口密度远低于c国,平时需要开车行过几片农场才能看到另一个人的国家也可以突然变得如此的拥挤。

    这个世界总会在某些特定的时刻变得不那么符合逻辑。

    对此我说给自己的解释是:n国的人们此时一定不满于c国人在他们看来毫无原由的假期,便强行罢工一天,竭力争取到自己与这些移民同等待遇的休息日。

    在我的眼中,n国人乃至整个西方世界总是喜欢不论大事小事都要以此类行为来争取到自己的权利,这在我的国家简直不可理喻。

    好吧,就让我认为你们是来分享的吧。那么,我亲爱的c国——你那些始终号称自己是宽容而博爱着的民族的人们,总不能在这个他们的节日里面拒绝这一群带着什么都不舍得错过的好奇心的异族人来分享他们祖传的快乐吧?我望着这狂欢着的人流,微笑着想到。

    w此时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这不寻常的繁华景象的奇怪之处,他只是继续走着,一支接一支的抽烟,好象即将起航的轮船,喷着虚张声势的烟雾。

    这汹涌的队伍像大西洋飓风一样挟卷着所有来路不明的人一直朝着码头的方向流去,我和w不知何时也不知如何就被挤到了这股巨大怪兽一般人潮的肚子里。前后左右那些肤色不一、服饰各异的人们正在欢笑着,用各种奇怪的语言交谈着,艰难的挪动着步子。谁也不知道谁是这股人潮的引领者,但每个人都成了这个也许根本就不存在的首领的跟随者,不由自主、不知所措地兴奋着。

    我与w随着人群从皇后大街最终流到王子码头。

    一艘巨轮。

    一艘巨大的,在浩瀚的海洋的背景下也没有显得多么渺小而逊色的轮船。我不知该用如何的语言描述它,只是觉得一切形容词和想象力的贫乏。我发现甚至w都继续即将熄灭的烟头夹在指缝之间——无疑他也被它的庞大和突如其来震住了。

    这正是那位未知的人潮引领者在最后呈现给我们的。

    第五节

    正午的太阳晃得我看不清楚那艘轮船的轮廓,阳光和轮船在同一个方向,硬生生地冲撞着我的视网膜。我只能低头避免太阳直射,却在地上发现能大概估量其规模的巨型影子。它约莫有一万米长,一万米宽——我是说,它大的已经超出了我的语言所能描绘的范围,在我可怜的脑中已经延伸和扩展至四维甚至五维空间所能标示的规模。也许它的规模或容量大得致使我有如此荒谬的感觉还有另一个原因——我抬眼看到无数的人正从码头架起的踏板登上巨轮,人龙无可见首,无处寻尾。此时此刻,我突然感觉到自己如同一个丢失了主人的行礼箱,正在被人流推动着向船上滑去。

    这时我突然发现w已经消失在我身旁,我们一定是被人群冲散了。正当在我在那些高出我一头的骨骼之间左顾右盼的寻找他时,却见他从船头方向、人流的侧面向我跑来。我甚至都不曾感觉到他是何时一个人走向了哪里。

    “这艘轮船,真古怪”。w的脸上是他那永远的、如同跌入一个谜语的洞穴一般被迷惑了的表情——大多时候,w只是习惯那样的面部表情,可那却会变成对于我的谜语,我得猜测是什么让他看起来那么迷糊。

    “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你来试着找找它的名字和航行目的地吧”。w略带考验意味的对我说,眉毛上挑——说实话,我很少见到他有如此兴奋的表情。

    我的目光在整个船体上快速而不失仔细地扫了一圈——毫无结论。

    “找不到,确实很奇怪。我确实记得电影里那些拥有这样规模的轮船都把目的地和船名炫耀般的写在最醒目的位置啊?”

    “它确实在哪儿,只不过没有人会像你我一样留意这个问题”。

    “往登船板的下面看。”他继续道。顺着w目光的指引,我看到在熙熙攘攘的人流通过的金属支板下方,与游轮连接的位置处,只用一行油漆似的写着“Boundtonowheremuseum(开往无处博物馆)”的字样。它并不如想象中那样醒目,甚至被隐藏在这样一个偏僻的角落,多少人之中才有一个会找到它?

    “恩,我看见了,无处博物馆……多奇怪的名字?可它为什么会写在这里,这明明是船尾啊?航行目的地不是应该写在船头的吗?”

    “谁知道,你上去自己问船长吧!”w毫无解答和讨论问题之诚意地耸了耸肩膀说。“不管怎样,我们上去看看吧,给你这个。”说着他递来一张纸条——让我们姑且称它为船票吧!我的意思是,它从任何方面——无论是纸张质地、印刷效果、对旅行目的地和航行时间等等一系列作为正常游轮的船票上应该详细说明的内容上讲,完全与这艘我所见过的、甚至超出了想象力所能到达的最高境界的豪华客轮毫不相符。票面上仅用粗糙的字体模糊的印着几个一眼就可以数清的字:“启示录号”万人豪华游轮处女航……全程免费……本世纪最眩目之科技与最美丽自然风光完美结合……环线绕行一周……祝君幸运云云。记得几个月前我在附近的码头等w时无意中捡到的那个劣质的南极旅行广告吗?从制作效果来看,它们似乎出自同一家毫无广告宣传能力的公司之手。

    “航行一周是什么意思?绕内海港湾一周?绕n国一周?或者绕太平洋或者他妈的整个地球、宇宙一周?”我问w,更像在问这张拙劣的船票本身。

    “我怎么知道,这种问题别来问我。这么多人都没有注意这几个文字上的问题……别管那么多了,咱们上去看看吧,或者问问船长。”w很不耐烦,我恐怕打扰了他毫不容易燃烧起来的兴致。我说过,w是个很难被什么事感染得兴奋的人,在这次轮船事件之前,我还从没见过他有过类似的兴趣。

    于是,在当时,我的脑中只是由这种莫名的疑惑暂时占据着,就这样随着人群通过剪票口,登上船的甲板。或者当时什么也没想,你总不可能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什么。w走在我后面,依旧一言不发,但从他的表情看的出来,w今天格外的兴奋,甚至有笑容挂在他一向平淡无奇的脸上。或许他被这“全程免费”的旅行广告吸引住了,就像所有人一样。

    w,或者w们,在今天格外的奇怪,他们所做的一切似乎只是出自好奇和无聊,就像“nowhere”一样。

    nowhere?商家一个拙劣的噱头吧,我记得我有个学习商业的朋友曾经告诉我说,这年头,商界喜好炒作“概念”。

    此时那个前不见首后不见尾的人潮,竟然在一阵骚乱之后全部登上了这艘巨轮,并且船上竟丝毫没有拥挤的迹象。我朝着岸边望了一眼:刚才还意外的异常拥挤着的王子码头,也突然在一瞬间迅速回归了所有正常日子里的冷清和寂静,没有行人,没有游客,连码头的工作人员也看不见了。几只说不清什么颜色的水鸟倾斜着滑行在潮湿的空气里,低矮而精致的海岸建筑物寂静地、无动于衷地站立在那里,像c国传统的水墨画一般,变成了一种空荡的意境的象征物。奇怪的是,这具有c国传统风格的水墨画此刻表现的却是典型的n国式现代场景。

    这时,汽笛竟然像想象中的那样响了起来,并从烟囱中升腾出阵阵蒸汽,我感到船体微微有了震动——它竟然真的起动了——几分钟前,我还以为这只是商家们用来宣传轮船而设计的一次免费参观而已。汽笛声音浑圆而悠长,如同肉眼可辨的无线电信号一般延伸挥发至南太平洋上每个岛屿的角落——我是说,就在我切切实实的登上了这甲板之后,我仍并不确信我真的身在这里。这导致我保持怀疑的感觉或许来自该船的规模、周围人的数量、n国1月却异常晴朗的天气,以及我来到此地的过程和目的。我不知道。

    但无论如何,相信我,它就确实那样的开动了。

    天空、海洋、王子码头的陈列物和周围欢声雀跃的人们——甚至身边抽着烟望着逐渐远去的背景的w。一切好像都在顺理成章的进行着,只有我心中对此表示怀疑。是的,一切都在顺理成章的进行着,一切都在它该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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