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历史军事 > 剑客奇谈 > 第十一章 千里追踪

?    出了客栈,张夜书直奔北门而去。到了墙根之下,仍是马不停蹄,向城楼上奔去。守城的兵丁们惊叫一声:“是谁!”张夜书已从他们身旁掠过,登山城墙,抽出长剑,纵身一跃,在长剑与城墙上划出一道明亮的火花之后,他已出了城。兵丁们只看见一道黑影与他们擦肩而过,随后刮起一道微风,轻拂了下他们的盔缨,然后城墙上突然火花四溅。怔了半晌,他们才反应过来,有个人出城去了!

    既已明确李丞茂的目的地是汉中城,张夜书便不怕他能逃出自己的五指山。李丞茂走的甚是匆忙,必不会取道缓慢而且易受天气影响的水路,而会选择骑马走陆路。张夜书rì夜兼程,先行赶到一处襄阳去汉中的必经之地,易容成一个满嘴胡子的壮士,在那儿守着。过了一天,李丞茂果然打这儿经过。张夜书的易容术虽不是很高超,但他和李丞茂见面不多,而且李丞茂死也想不到自己被跟踪了,所以就是面对面坐着,李丞茂也未必能认出他来。之后几天的跟踪之旅,便轻松得多。

    二人是午时初到的汉中城。李丞茂径直去了鸾来阁。

    李丞茂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张夜书则坐在斜对着他的角落里。这里张夜书可以无所顾忌地观察李丞茂的一举一动,却不易引起李丞茂的注意。李丞茂点了满满一桌子的菜,足够八个人吃,而且都不动筷子。张夜书知他是在等人。反观自己的桌上,只有三样小菜,一壶龙井,他余钱不多,能维持这待遇已是不易。张夜书愤愤不平地想,李丞茂这王八蛋,花起黑云寨的钱真是一点都不心疼!

    半个时辰之后,一个身着青步长衫的中年汉子匆匆走上楼来,径直走到李丞茂的对面,一屁股坐了下来。张夜书颇感惊异,因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在阁楼上偷窥那两个老者取锦盒的家仆。他坐下之后,二话不说便囫囵吞枣地吃了起来,李丞茂也是闷声不响,只顾吃菜喝酒。未及,二人便将八人份的菜肴一扫而空。那中年汉子舒坦地打了个饱嗝,用袖子抹了抹嘴,腆着个肚子下楼去,李丞茂一声不吭地跟着他。结了账,两人便到马棚牵了马,扬长而去。

    张夜书听马啼声自南向北,判断他们是从北门出的城。北门外有共有两条道,往西的那条通向临洮,往北的则直通省城西安。张夜书向城门守卫打听,那卫兵往北一指:“你说那两个疯子啊,他们在城中横冲直撞,险些撞到了行人。小丁上前阻挡,叫他们下马,他们非但置若罔闻,还狠狠抽了他一鞭,硬闯出城,然后急匆匆地往这条道走了。”说到“小丁”被打的时候,颇有幸灾乐祸之感,肯定和那“小丁”有私人恩怨。张夜书道声:“谢了。”忙快马加鞭向北赶。

    正行之际,四个锦衣玉袍的少年各骑一匹高头大马,一字排开,把一条道占得满满的,大呼小叫,迎面驰来。这四个人是拜把子的异姓兄弟,他们的大名在汉中府妇孺皆知。额头宽阔的少年名唤秦英,乃是知府秦凡的儿子,因为出了名的惧内,人称“秦玄龄”。秦凡为官尚属清正,但因是老来得子,未免患得患失,对这个独子过于溺爱,疏于管教,以至于秦英自小便不学好,总跟一些膏腴子弟同流合污,长大后更是管束不住他。长脸的少年名唤佘居严,为人胆小如鼠,没主见,人称“蒲公英”;下巴浑圆的少年名唤蒋仁玉,好sè胆大脸皮厚,长得其丑无比,却又自命风流,见到美貌女子,总要千方百计弄上手,结果是败多胜少,人称“西门大官人”;最后一个油头粉面的少年名唤花翎,原是个优伶,后被一个县官看上,他花言巧语,让那县官为他赎了身,现在衙门里当师爷,为人yīn险狡诈,帮那县官坑人无数,人称“舌赛音”,他年纪比秦英、佘居言、蒋仁玉还大些,因贪他们三个都是官宦子弟,可以拂照他,便自愿做四弟。张夜书初来乍到,并不识得这几个人,却也知只有无所事事的贵公子,才有闲情逸致出来踏青,这些人都目中无人,断不会给他让道。他便放缓速度,行到路边,想等他们过去后再赶路。岂料他不想多生是非,这四个愣头青却不识好歹,竟将马头一转,将他连人带马围了起来。

    张夜书道:“诸位阻我去路,意yù何为?”蒋仁玉像是在街上看耍猴一般,吆喝道:“你们都瞧一瞧,这人长得粗鲁不堪,倒也会附庸风雅,他背上那把琴还真是不错。俗语有云,鲜花送美人,宝剑赠英雄。这么好的琴落在这么个粗人手里,就好比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诚为可惜。大嫂最欢喜抚琴了,月末便是她的生辰,这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大哥,你干脆就费些钱钞,把这琴买下得了。”秦英正想开口,身边的花翎抢白道:“正是正是,往年大哥送玉石,大嫂嫌俗气,送书画,又说他假斯文。今年送一把好琴给大嫂,投其所好,谅她再无话说,大哥也省得再受那窝囊气。”佘居言道:“四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大哥畏惧大嫂,是满城皆知的事。这种事你我心知肚明就好了,何必说出来呢?”蒋仁玉道:“二哥,这便是你的不对了。大哥对大嫂礼让三分,是因为大哥疼爱她,怎可与惧内混为一谈呢?”三个人说着哈哈大笑。秦英黑着脸道:“你们也别高兴的太早。你们又不是庙里的和尚,迟早有成亲的那一天,下场比愚兄还惨或未可知。就说二弟吧,听闻他那未过门的妻子王小姐为人飞扬跋扈,刁钻任xìng,连王大人自己,都对这掌上明珠畏惧三分,恨不得快些将这颗烫手的山芋抛出去。凤翔一带的人,无不对王小姐耳熟能详,退避三舍,所以王小姐及笄三年了,也没人敢应征。二弟与王小姐结亲,可是为王大人阖府上下做了件大大的善事,功德无量啊。”

    这下轮到佘居言黑着脸了,不悦道:“你们说够了没有,忘了我们的正事了?”秦英拍拍额头道:“是了是了,我几乎都忘了这事了。这位兄台,这琴能否转手给我?”张夜书道:“不卖。”秦英道:“我说兄台,看你的样子,也不富裕。留着此琴何用,难道能当饭吃呀?这样吧,我看这把琴做工还算jīng良,只要你肯出让,我给你一百两,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张夜书道:“不卖。”蒋仁玉以为他嫌一白两太少,提价道:“那我代我大哥再加一百两。”秦英道:“咦!是我想送琴给贱内,怎好意思让三弟破费呢?”蒋仁玉道:“大哥,你我是自家兄弟,说这话可就见外了。兄台,两百两买你一张破琴,还不够么?”张夜书道:“不卖。你们让开,我不想再说第四遍。”蒋仁玉怒道:“你可知眼前的人是谁?他可是我们汉中府的青天秦老爷家的公子。秦公子买你的琴,是给你脸面!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张夜书道:“在下量浅,既不吃敬酒,更不吃罚酒。”花翎想在秦英面前表现一下,遂逞能道:“反了你还!”扬起手中的马鞭狠狠抽来。但是他的鞭还未抽到张夜书,自己的脸上反而先挨了一鞭,疼得从鞍上滚下,摔得灰头土脸。紧接着啪啪啪响了三声,秦英、佘居言、蒋仁玉见者有份,几乎同时吃了一鞭,应声落马。

    只见一名明眸皓齿,圆脸薄唇的少女坐在鞍上,一手倒提马鞭,一手插腰,内着粉衫,外罩云锦披风,座下那匹马sè若重枣,神骏非凡。张夜书向她作揖道:“多谢姑娘出手相助。”少女道:“你不必客气。我最瞧不惯的便是此等仗势欺人的草包。”

    蒋仁玉爬起来,哇哇大叫道:“臭婆娘,你说谁草包呢!居然还敢动手打……大大大哥,这姑娘的模样可真俊哪!”秦英见了她,也早已呆若木鸡,怔怔道:“我家娘子若有她一半漂亮,即使是天天让我跪搓衣板我也心甘情愿呐。”他现在的神情要是被夫人见着了,或许得跪上四五晚的搓衣板。少女听他们言语轻薄,心下恼怒,扬手又是两鞭。蒋玉仁和秦英的脸上顿时皮开肉绽,疼得满地打滚,哭爹喊娘。

    张夜书见少女还不解恨,又举起了马鞭,便拦阻道:“请姑娘手下留情。”少女大是不解,柳眉一扬道:“他们欺负你,为何还要为他们求情?”张夜书道:“这几人虽则对在下蛮横无理,然而只是想强买强卖,罪还不至死。”少女道:“唉,你这个人怎么这般不识好歹,我出手教训他们,还不是为你出气?而且他们言语轻薄,对我无礼,不再抽他们几鞭子,难消本姑娘的心头之恨。你若识相,便即让开,否则本姑娘连你一块打。”张夜书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姑娘还是罢手吧。”少女道:“你这个人,怎跟头驴一样,脾气这样倔!”扬鞭就向张夜书抽来。

    这一鞭她其实并未用力,只是想虚张声势,唬他一唬,好让他知难而退。张夜书伸出两指,夹住了鞭梢。少女臂上暗暗用力,想将马鞭夺回,岂知非但未能如愿,反因用力过猛,一个踉跄,坠下马来。她索xìng弃了鞭子,昂首插腰道:“想不到你还是个深藏不露的练家子,是我眼拙,多管闲事了。”张夜书道:“然而姑娘能够出手相助,在下还是感激不尽。”少女道:“你不必说好话,因为你就算说上一天的好话,姑nǎinǎi还是不会和你善罢甘休,因为你惹毛我了!”说着自马鞍上取来一对短剑,上身笔直,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右腿朝前抬起,膝盖微曲,脚尖向地,竟是华山派的“碧水红尘剑”的起手式!

    张夜书道:“原来姑娘是华山派的。”少女道:“少废话。你不肯出招,就是想让我先出招,那我可就当仁不让了。”张夜书道:“这是什么逻辑!”她身体蓦地旋转半周,左剑横削他的锁骨,右剑随后直刺而出。张夜书看着哑然失笑,她左手这一剑的目标应该是他的咽喉,因为她身形娇小,所以向下偏了两寸,乃是一招“风荷莲动”。但稍有点经验的剑客,这时候都会将剑斜举一点,削的仍是他的咽喉,而这少女则完全没想到这一点,可见她还是个初出茅庐,江湖阅历近乎于零的丫头。张夜书在她的一招之中便看到三个破绽,但他并不急于将她击败,而是不慌不忙地在剑光中游走。一向听说“碧水红尘剑”源自一支乐府舞曲,每一招对应着一段美妙绝伦的舞蹈,看人使这套剑招,就像看一场jīng彩的舞蹈,难得今rì有大饱眼福的机会,张夜书实在不想错过。

    果然她一招一式使出来,翩若惊鸿,仪态万方,宛如舞袖的宫娥,凌波的仙子。令人如痴如醉。

    少女使了十一招以后,突然重复用了招“雨燕还巢”。张夜书看得意犹未尽,不免有些惋惜,心道:“原来她还没学全。”看重复的招式便没太多意思了,他瞅准她一个破绽,劈手夺过一把短剑,在她眼前虚晃两剑。少女见剑锋几乎贴着自己的粉脸划过,以为脸已被他刮花,吓得木立当场。女孩子,尤其是漂亮的女孩子,最爱惜自己的容貌。

    张夜书拿剑指着她的眉心道:“这下他们可以走了吧?”少女早已没了不可一世的气焰,忍气吞声道:“我的命cāo控在你的手上,自然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了。你们几个,还不快滚!”秦英等人还陶醉在美轮美奂的剑舞之中,听到她的呵斥,才如梦初醒,向张夜书磕了个头,屁滚尿流地攀上马鞍。佘居言一紧张,手足无措,蹬了好几下才爬上去。

    少女双眸紧盯着剑尖,生怕他手抖,毁了自己如花的容貌,道:“他们已经走了,现在你可以把剑拿开了吧?”张夜书收了剑,双手托着,道:“得罪了。”少女刚擎着短剑,双剑忽然交剪削出。张夜书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一合,生生捏住一把短剑的剑尖,往前一送,斩下她一缕鬓发,戏谑道:“姑娘还太诚实了。下次记得,做坏事前一定不要咬嘴唇,不然就别做坏事,否则会送命的。”然后松开剑尖,一个起落便翻身坐在鞍上,夹马便行。少女气得只能干瞪眼。

    李丞茂两人并未走远,天黑之前,张夜书在一个镇上见到了他们。过了这个小镇,再走便进入秦岭,山中多凶禽猛兽,凶险异常。现在天sè将晚,二人多半是不想走夜路,打算在这儿歇息一晚,等天明再过秦岭。张夜书在他们的隔壁租了间客房,以便就近监视他们。

    五更时分,李丞茂和那汉子悄然溜出客房,从后院跃墙而出,朝西北掠去。他们自以为此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浑然不知身后还有个人如影随形地跟着他们。半个时辰后,已进入秦岭的外围。那汉子说道:“到了,少主就在前面。”

    张夜书不敢过分靠近,无声无息地爬上一棵大树,藏身在繁枝密叶之中。天将拂晓,林中浓雾未消,不远处有个笔挺立着,宛如一棵落叶松,头戴紫金冠,身披深绿sè大氅,足登皂靴,身长六尺,虎背熊腰。那人背对着他,不知是何尊容。李丞茂和那汉子向那绿衣人纳头便拜,叫了声少主人。

    绿衣人的声音嘶哑刺耳,不洗耳静听,根本不知他说的是什么。他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口吻道:“事情办得如何了?”李丞茂面露难sè,那汉子暗中瞥了他一眼,颇有幸灾乐祸的意思:“托主人和少主人的洪福,属下侥幸得到苍鹰之戒,正准备将它献给少主人。”

    张夜书心想:“他所说的苍鹰之戒,不会就是那只锦盒里装着的东西吧?”

    绿衣人的话语里洋溢着惊喜,道:“哦?如此说来本公子这一次并未白跑一趟了。”他转了个身,但张夜书还是不知他是何模样,因为他脸上戴着一只青面獠牙的鬼首铜面具。催促道:“任堂主快说,它在哪儿?”任堂主反手抽出一把匕首,在左臂上划开一道口子,手指伸到伤口里,剜出一枚金光闪闪的戒指,顾不得包扎伤口,掏出一块丝帕托住,双手承给绿衣人。这戒指不知是什么材料锻造而成的,一滴血水都没吸附在上面。绿衣人将戒指放到微弱的晨光之下,戒指登时发出耀目的光芒,更不可思议的是,地上出现了一个图案,其形态俨然是一只振翅高飞,威风凛凛的雄鹰。

    绿衣人将戒指纳入怀中,道:“这苍鹰之戒确实是真品。任堂主,这下你可是为了本门立下汗马功劳了。”任堂主道:“不敢,这全拜主人和少主人领导有方。”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没人不喜欢听溢美之辞。绿衣人也是人,所以他也概莫能外。他愉悦地从长袖里取出一只瓷瓶抛给任堂主:“父亲素来赏罚分明,你立了大功,他自然不会亏待你。这一瓶‘四合jīng’你先饮下,不仅对你的伤势大有裨益,你的功力也会jīng进不少。”任堂主喜出望外,拔开瓶塞,一饮而尽,喝罢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为主人鞠躬尽瘁乃属下的分内之事,属下不敢邀功请赏,只求有生之年能够常伴主人左右。”绿衣人道:“难得你有此心。回到总坛之后,我定会恳请父亲,将解药赐给你。”任堂主连磕三个响头:“少主人的大恩大德,属下永志不忘!”

    绿衣人道:“马堂主,听说你在黑云寨与易若虚称兄道弟,成rì花天酒地,好不快活啊!”李丞茂,不,应该是马堂主,汗涔涔道:“属下不敢!那只不过是属下骗取易若虚信任所做的权宜之计,实属不得已而为之。属下虽然身在黑云寨,与一帮贼人为伍,但对主人的忠心天地可鉴。只怕是有人对在下心存不满,公报私仇,在少主人耳朵旁乱嚼舌根,望少主人明察秋毫。任堂主道:“马耿纯,你莫指桑骂槐,含血喷人!”马耿纯道:“我又没说嚼舌根的是你任堂主,你如此激动,难道是做贼心虚?”绿衣人和稀泥道:“好了好了,都是自家兄弟,理应同心协力才是!此事我们以后再谈。马堂主,说一说你都有什么收获?”马耿纯道:“启禀少主人,属下明察暗访,几乎将贪狼山翻了个底朝天,别说是银狐之佩了,就连半点与银狐之佩有关的风声都未曾探得。属下担心,那传闻有假,可能当年易羡峡并未将银狐之佩交给易若虚,抑或是传闻不假,但玉佩早已被人夺去,并未留在山寨内。”绿衣人道:“你有把握?”马耿纯道:“这个,这也只是属下的臆测。容主人和少主人再宽限一些时rì,属下当殚jīng竭力,假以时rì,必能查个水落石出。”绿衣人道:“大可不必了。父亲有命,着你立即回总坛听候调遣,黑云寨一事,他另有安排。”马耿纯惊恐万状道:“少主人!属下自知办事不力,罪该万死。但还请主人和少主人看在属下多年来一直忠心耿耿,劳心劳力的份上,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属下一定将功折罪,不会让主人和少主人失望的。”绿衣人拂袖道:“你不必多言,父亲他自有主张……是谁!”他话刚落音,只见浓雾中出现了九个黑影。这九个人的脚步声都轻异常的轻,以至于到了十丈外,他才惊觉。那九个人暴露了行踪以后,便按兵不动,不再前进一步。张夜书也才发现这些人不久,初时还道是绿衣人的同伙,直到看到绿衣人也对这些不速之客的莅临大吃了一惊,才确定他们不是同党。

    绿衣人道:“你们是什么人!”那九个人中的一人开口说道:“阁下已是将死之人,纵然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又有何用?”绿衣人哼声道:“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看看你有何本事!”马耿纯绕道他的身后,突然一刀劈向他的后脑勺,绿衣人猛然惊觉,向右一闪,虽然没被砍死,但背上还是被马耿纯砍了一刀。他疼得哼了一声,声音听起来怪怪的。张夜书作壁上观,心道:“这人当真是粗心大意。若遇到这种情形的人是我,首先便会怀疑手下里出了叛徒,抢在他们出手暗算之前先发制人。”

    绿衣人对马耿纯破口大骂:“马耿纯,你这忘恩负义的狗贼!当年你落魄得如同丧家之犬一般,若不是我父亲好心相救,你早已死无葬身之地了。你竟恩将仇报,勾结他人,背叛我父亲!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么?”马耿纯一脸狰狞之sè,道:“什么‘好心相救’,我呸,说的比唱的好听!你爹视我等为刍狗,若非要我为他卖命,他岂会救我?就拿这次来说吧,我在黑云寨中潜伏近五个年头,天天做噩梦,担心身份暴露,被易若虚他们乱刀砍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而你爹呢,见我没利用价值了,便想卸磨杀驴。他才是真正的狼心狗肺呢!”绿衣人盛怒道:“住口!休得辱骂我父亲!”马耿纯道:“我非但要骂得他体无完肤,有朝一rì,还要将他碎尸万段呢。适才这一刀没能送你上路,我便再送你一程。”

    马耿纯不愧是老江湖,一连几刀,刀刀狠辣,不离绿衣人的要害。那绿衣人也不是省油的灯,看似笨拙的身形却灵活得如一条水底的游鱼,双掌飘飘忽忽,专攻马耿纯的下三路。他的掌法招式稀奇古怪,与中原各门各派的掌法大相径庭,多半是师传西域各派的。他的武功远在马耿纯之上,虽是受了伤,但短时间内中气仍旧充沛,马耿纯渐渐不支,败象已露。勉强撑过了十招,马耿纯向那九人求助道:“铜大哥,小弟一脚已踏入鬼门关,你们不能再袖手旁观了!”

    此时旭rì东升,天比刚才亮了些,浓雾也逐渐散开,张夜书已勉强能够看清那九个人,其中一个是他在霁月山庄见过的铜啸北!其余的则都是陌生面孔。

    一个身若铁塔的汉子,双臂上套着对铜环,道:“暗中偷袭也就罢了,还要倚多为胜,也不怕被人耻笑!”竟是对马耿纯的死活漠不关心。一个手持双枪,浓眉大眼,颇为俊朗的少年脸上更是堆满了鄙夷之sè,道:“六哥说的是!若非任长老有命,我才懒得与你这等卑鄙无耻的小人为伍!”一个三十多岁,长眉凤眼,玉面微须的书生,轻摇羽扇道:“你们此言差矣。行走江湖,不仅要比狠斗勇,更重要的是要懂得兵不厌诈。一个无脑的人武功再高,终究是个匹夫,登不上大雅之台。二哥,小弟可有说错?”站在他身旁的人,未携带兵刃,年过四十,一对三角眼jīng光四shè,面sè枯黄,留着一撇山羊胡,瞥了他一眼,却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浓眉少年道:“三哥既然这么说,那助马耿纯一臂之力的重任,便交给你了!”玉面书生道:“走之前,长老让我们唯大哥马首是瞻,大哥不发话,谁也不得自作主张。且听大师哥如何打算吧。”七人都望一个人。那人年近不惑,剑眉星目,长脸薄唇,手持一把奇形怪状的剑,那把剑长逾四尺,又窄又薄,没有剑格。他对马耿纯的现在的处境无动于衷。白面书生纵然有心帮马耿纯,也不无能为力。

    马耿纯见指望不上了他们,只好求铜啸北道:“铜大哥,你我兄弟一场,你总不能看着兄弟命在旦夕,而见死不救吧?”铜啸北背手而立,悠然道:“贤弟你放一万颗心,你我兄弟唇亡齿寒,你大难临头,愚兄岂有坐视不理的道理?”马耿纯道:“那你还等什么,等着给小弟收尸?”铜啸北道:“马老弟如此说便让愚兄寒心了。这些小辈都耻于倚多为胜,愚兄做长辈的,怎能让他们看笑话?但你我情同手足,愚兄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命丧他人之手,所以左右为难呐!这样吧,我不上场,只从旁指点你,这样愚兄既不算倚多为胜,又可以助你化险为夷。”马耿纯道:“那你快说,我该怎么做?”铜啸北道:“你现在用刀柄撞他的气海穴。”他让马耿纯用刀柄撞击绿衣人的气海穴,故意卖个破绽,是为了示敌以弱,诱敌深入,绿衣人若是知难而退也就罢了,若是贸然进攻便中了他的计,马耿纯使一招“风马萧萧”,便可以将绿衣人立毙当场。

    马耿纯举棋不定道:“铜大哥,你莫不是开玩笑吧!我现在若是用刀柄撞他的气海穴,肋下必定空门大开,无异于送死啊。”铜啸北道:“你照我的话做,露出肋下的破绽,你想他会不会用左掌打你?到时你再使出‘风马萧萧’,管教他一只手有来无回。”一席话说得马耿纯醍醐灌耳,但是高手相争,机会稍纵即逝,他这么一犹豫,流失的良机便不会再有了,只能追悔莫及。铜啸北道:“贤弟,你不是怀疑我吧?你我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害死了你对我有何好处?”马耿纯和铜啸北相识多年,对他知根知底,铜啸北为人笑里藏刀,无情无义,刚才那一瞬间,马耿纯确实对他起疑了,但现在有求于他,却是万万不可承认,矢口否认道:“怎么可能!只是怕是之心,人皆有之。这一招实在是太险了,小弟会胆怯畏缩,也是人之常情。不过现在小弟对铜大哥的奇思妙想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决不会再有任何犹豫。铜大哥还有什么妙招,只管说来,小弟洗耳恭听。”铜啸北道:“有贤弟这句话愚兄便放心了。接下来贤弟可听好了,先用‘魏公子借兵’,拿他的章门、天府二穴,后用‘渔火连江’,削他的左肋。”

    张夜书摇摇头,心说绿衣人可要上当了。

    绿衣人信以为真,右指弯曲成爪,往前一探,防止马耿纯拿他得章门穴和天府穴,岂料马耿纯是先削他左肋,五指险些被削断。铜啸北道:“‘chūn竹无声’,利在西方。”绿衣人吃一堑长一智,铜啸北让马耿纯攻他的左边,他偏偏反其道而行,将攻防的重心放在右手上,岂料马耿纯真是从他的左肩发起攻击,由上而下,削出三刀,他避之不及,鹤氅上多了三条刀痕。

    任堂主眼见少主已是自身难保,便想要溜之大吉。然而他刚迈出两步,那剑眉男子身形一闪,突然鬼魅般地出现在他面前,一剑刺穿了他的咽喉。浓眉少年啐道:“背主忘义,死有余辜!”藏身在树上的张夜书则是由衷赞叹道:“好快的剑!”

    于此同时,那绿衣人也被马耿纯逼得无路可退。再一刀,马耿纯劈中了他的鬼首面具。马耿纯只觉虎口发麻,刀子险些震落。绿衣人也被他这一道劲力震得飞跌数尺,双手撑地,跪在那里。马耿纯看了看手中的刀,刀口已崩了一块,再看鬼首面具,上面却连刀痕都没留下。固定面具的丝带却松了,面具从他的脸上脱落,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张少女的脸。狰狞的面具、宽松鹤氅以及嘶哑的声音都可以理解了,它们的存在,只是为了掩饰她女子的身份。这个少女,眉毛不是特别的修长,双目不是特别的水灵,鼻子不是特别的笔挺,双唇不是特别的圆润,但这些平凡无奇的五官汇聚在同一张脸上,呈现出的却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美。少女挣扎地站了起来,显得甚是无力,但从她疲惫的双眸里却看不出一丝畏惧,有的只是怒火和藐视。

    马耿纯倒托长刀,一步步向她靠近,他的手颤抖了,心情错综复杂,难以言喻,说不出是是激动、兴奋、委屈还是难过。他有种想要放声痛哭一场的冲动,他被一个人木偶般地cāo控了二十余年,没有zì  yóu,没有尊严,而此刻,那个人的女儿落在他手里,她的命,只在他一念之间。他汗流浃背,甚至有些口干舌燥,良久良久,才下定决心,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刀。张夜书的心中此刻疑云重重。苍鹰之戒,银狐之佩,这两样究竟是什么宝贝,竟引得各方势力明争暗斗,你争我夺,不仅黑云寨、霁月山庄、铜啸北等等牵涉其中,甚至于连易羡峡这等落拓不羁的大侠都不能置身事外。他想解开这个谜团!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女,应该知道不少,yù知详情,应该没有比从她身上入手更简单的法子了。所以他不能让她成为马耿纯的刀下亡魂。马耿纯杀心已起,他不能再迟疑了!

    剑眉的中年首先察觉到张夜书的存在,道:“小心,有人偷袭!”长剑疾刺,打落了shè向马耿纯的一点寒星。而铜啸北也听风辨位,发现了张夜书的藏身之处,一把珠算向树上撒去。张夜书一个“死人提”从树上垂直坠下,避过那雨点般打来的珠算,铜啸北身上的珠算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随手又是一把珠算向他掷来。张夜书捻指弹出三只瓷瓶,这些瓶子里装满了白sè的药末,这时被珠算巨大的冲击力震破,宛如雷管遇火爆炸,药末四散开来,形成一片烟尘。

    张夜书翻身站定,压着嗓门,模仿铜啸北的声音喊道:“有毒!”

    在场的人,都知道铜啸北对毒药颇有研究,听见“铜啸北”说这粉末有毒,都信以为真,忙摒住呼吸,争先向迷雾外冲去。张夜书趁乱一把拎起昏倒在地的少女,夹在胳膊底下,向西发足狂奔。他在树上时仔细观察过,根据他的判断,站在这个方向上的两人,一人使弓,一人未携带兵刃,武功在九人之中,是比较低的。

    见张夜书朝他跑来,那使弓的反身嚷道:“想跑!”弯弓搭箭,一只羽箭破空向张夜书的心口shè来。张夜书掣剑在手,侧身避过羽箭,甩出长剑,这动作一气呵成,那人猝不及防,被长剑贯胸而入,钉在一根树干上。那未携带兵刃的人飞身一掌,张夜书撒开铁链,用“血煞掌”迎敌,两掌相抵,那少年武功不高,被他一掌震口吐鲜血,飞了出去。不过张夜书没想到这少年练的是毒砂掌,练这种武功的人每一rì都要坚持将双手插入剧毒无比的砂土中达两个时辰,双手便自然而然地沾有剧毒,所以在对掌之时,他也就中了毒。张夜书封住了左臂的穴道,防止毒xìng蔓延。拔出长剑,发足狂奔。半个多时辰之后,将身后的人拉开已有一段路程。

    透过密叶繁枝,红彤彤的朝阳好似一颗烂熟的柿子。十一月的清晨,丛林中的雾气透着一股清寒,张夜书却是汗流浃背。怀中的女子血流不止,鲜血渗入了他的衣裳,他的胸膛微微有些冰凉。他必须马上帮她止血,多拖一刻,她便多一分xìng命之忧,而且他的左臂已变成淡紫sè,不及时治疗,恐会残废。他的眼前,矗立着一片巍峨的群山,绵延十几里,最高的几座峰直插云霄。张夜书眉头为之舒展,此山如此广袤,想找一个藏身之处,应该不难。

    他加紧步伐,又过了一炷香时间,才在半山腰上寻了满意的藏身之所。那是个天然洞穴,洞口被浓密的青藤掩盖住了,极难被发现,洞穴有仈激ǔ丈深,而且中途拐了个弯,在洞穴中生火,火光也不会传到洞外去。

    张夜书先脱下袍子平铺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上面,托起她的下巴,喂她吃下一粒“血jīng丸”,这是他本门秘制的丸药,有补血之效。跟着褪去她的绿sè大氅、蓝sè的深衣,只见她的中衣已大半被鲜血染红。张夜书给她翻了个身,马耿纯偷袭她时下了死力,背上这道伤口由琵琶骨向下延伸,足有六寸长。褪去中衣,她的上身便只剩下一件肚兜,张夜书的脸不觉地红了,忙别过脸。然而转念一想,他还得为她上药包扎,别过脸看倒是什么也看不见,然而在她身上随手乱摸,反而更加冒昧,再者说他已看过一眼,再别过脸,未免显得虚伪做作。

    如此一想,张夜书便又回过头,用水袋里仅存的一点水为她清洗伤口,撒上金疮药,然后割下她的中衣的袖子,撕扯成布条,将伤口包扎好。张夜书拾起鹤氅,正要替她盖上,从袖子里掉落出了一件东西。那是一把腰刀,看形制似是漠北之物,再联想到她的武功是传自西域的,张夜书怀疑她是个鞑靼人。牵涉到鞑靼人,这件事便不仅仅是中原武林内部的争斗,变得更加错综复杂了。他将腰刀放回鹤氅的袖子里。在洞口附近捡拾些柴火,在她身旁生了一堆篝火。

    白天容易暴露行踪,张夜书一整天都呆在洞中运功疗毒。好在中毒不深,下午便已将毒驱除干净。太阳落山之后,他摸出去猎了一只山猪,给水袋灌满了山泉。烤了一只猪腿填饱肚子。

    那少女昏睡至明rì未时,咬牙哼了一声,悠悠转醒。张夜书挪到她身前,道:“良药苦口利于病,这种金疮药xìng烈,敷在伤口上疼痛难忍,效果却也比一般的药了数倍不止。姑娘忍耐个两三rì就好了,先喝口水。”刚打开水袋的木头塞子,啪的一声脆响,左脸结结实实地吃了她一个耳刮子,火辣辣的疼。张夜书怔了怔,将木头塞子塞了回去,把水袋放下道:“姑娘身体如此健旺,看来不必在下伺候。”说着背对着她,回坐到火堆旁烤肉。少女紧紧抱着胸前的衣物,问道:“是你救了我?适才……对不起。”吐字不甚清楚,这让张夜书深信,她不是中原人。张夜书道:“不敢当!吃点东西。”割下一块烤肉递给她,见她不接,便将肉放在水袋上,提起烤肉,大步向洞外走。

    张夜书坐在洞口,囫囵吞枣地将烤肉吃光。盘膝坐了一个时辰,隔着青藤望去,rì影西斜,夜幕将至,西风在密林山涧里呼啸不止。

    走到洞穴深处,少女已披衣起身,肉也吃了,蹲坐在火堆旁烤火,抬手将他的袍子抛了过来。张夜书将袍子接住,披在身上。默然良久,少女说道:“你是什么人?为何救我?”张夜书道:“在下是什么人不重要,并且也不想救你。”少女道:“但你却救了我,是何居心?”张夜书的手自她胸前如风拂过,探囊取物般的从她的怀中摸出苍鹰之戒,拈在指间,道:“想向姑娘请教几件事情。”少女既吃惊又愠怒,道:“你问自问,抢我的东西做什么!”张夜书道:“此物原为霁月山庄所有,还不是姑娘偷来的?在下拿来,也不算抢。”少女道:“你是如何知道的!”张夜书道:“这你不须知道,姑娘只须乖乖回答在下几个问题。”少女冷笑道:“你觉得我会任你摆布么?你尽管严刑逼供好了,本姑娘若是吭一声,便是乌龟王八蛋!”张夜书伸指点住了她的穴道,道:“姑娘想当乌龟王八蛋,在下就成全你。”

    张夜书去了不多时,抓了一只幼鼠回来。那老鼠吱吱地叫个不绝,四肢乱爬,努力挣扎,想要逃脱,但尾巴被张夜书提着,再怎么挣扎都是徒劳无功。少女道:“你想做什么?”张夜书道:“在下听说吃老鼠大补,所以不辞劳苦捕了一只来,给姑娘滋补一下,姑娘的伤好得也更快。”少女双目圆瞪道:“你敢!”张夜书道:“你瞧我敢是不敢。”摁住她的两腮,松开她的牙关,提着幼鼠的尾巴在她的嘴边晃悠,不时地让幼鼠用前爪在嘴唇上抓几下。少女已然骇得花容失sè,泪眼yù滴。张夜书道:“姑娘若是不想吃这美味,便眨眼三下。”她忙眨了三下眼,张夜书便把手松开,她立时破口大骂:“你个挨千刀的,竟敢用下这样三滥的手段恐吓本姑娘!你别有一天落在本姑娘手中,不然的话,本姑娘管教食你的肉,寝你的皮,再将你的几根臭骨头统统扔进茅坑里,让你下辈子也臭不可闻!”张夜书只管让她骂个痛快。她见他一副不痛不痒的模样,觉得没意思,便不骂了。张夜书道:“骂完了?没骂完便请继续,骂得尽兴点。”少女道:“我见过讨钱讨饭,但还没见过像你这么没皮没连的,喜欢讨打讨骂!我才懒得骂呢,平白污了我的口。”张夜书道:“那就好。现在姑娘可以说了,这枚戒指还有那‘银狐之佩’有什么用?”少女道:“是为了一笔尘封已久的宝藏啦。我也是听人说了,只要集齐苍鹰之戒、银狐之佩、黑龙之圭还有一件白狼之玦这四样东西,拼接在一起,经rì光照shè,便能得到一张藏宝图。”张夜书见这戒指上有几个槽榫,确实可以和其他东西拼接在起来,她所说的即便有假,那也是半真半假。少女又道:“我看你的武功马马虎虎还过得去。不如你和我一起寻找宝藏,事成之后,我将宝藏分你一些,保你下半辈子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也不枉来人世走一遭。”张夜书假意应承道:“大丈夫立世,正该享尽荣华富贵,方不负了此生。在下乐意为姑娘驱驰马前,不过姑娘要说话算话,找到宝藏,便分在下一杯羹。”心里却大是不屑,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荣华富贵,亦不过是过眼云烟,黄粱一梦。人生匆匆数十载,能够平平淡淡,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已是莫大的幸福。为了钱财,大动干戈,枉费了xìng命,岂非痴愚?少女道:“本姑娘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可以解开我的穴道了吧,这样一直坐着,腿脚都该废了!”张夜书解开她的穴道,说道:“昨rì围堵姑娘的人是谁?”少女道:“想得到这只苍鹰之戒的人多如牛毛,我可不知他们是何方神圣,不过我一定会查明他们的来路的。马耿纯这个叛徒,我饶不了他!”她这么一说,张夜书也就不好再问了。只要能跟着她,不怕不能将内情慢慢套出来。少女要换药了,张夜书不便再呆在洞穴里,便独自一人走到洞口,盘膝坐定。他两天两夜不曾合眼,眼皮不禁沉重起来,昏昏yù睡。就在半睡半醒之际,忽见有几点火光向这边缓缓移动。宛如被泼了桶冷水,张夜书登时惊醒过来,返身跑入洞中。

    那少女慌忙拉上鹤氅遮羞,嗔怒道:“你明知我在换药,不在外边呆着,跑进洞来做什么?”张夜书道:“他们来得好快,已快搜到这里了。我们得马上离开,否则一旦他们形成包夹之势,我们插翅难逃。”少女道:“即令如此,你也该先支会我一声,待我穿上了衣裳再进来!你这种行径,岂是正人君子所为?”张夜书道:“在下从不认为自己正人君子。”说完转身向洞口走去。

    待她穿戴整齐,走到洞口,那火光距此已不足一里地。她的紫金冠在逃命的时候掉了,拿树枝做簪子,在头顶简易盘了个发髻。张夜书心说女子真是要美不要命的动物,都火烧眉毛了,还不忘打扮一番。

    少女道:“我的伤得很重,现在身上没一丝气力。你先背我一程,待我的伤势略有起sè,便下地自己走。”张夜书道:“姑娘下午那一掌,中气十足,我的脸到现在还隐隐作疼。哪像是没有力气?”少女道:“你还是不是男人啊,这么小肚鸡肠。我不就是轻轻打了你一巴掌么,至于一直耿耿于怀到现在么?况且你……那种情况下,再贤淑的姑娘也会恼羞成怒,何况我根本就不贤淑!”她落落大方的说。张夜书道:“你倒是实诚。上来吧!”她嘻笑一声,刚跳到他的背上,忽然出手,点中他的肩井穴。原来要张夜书背她是假,趁他不备,点他的穴道才是真。

    然后她不慌不忙地伸到张夜书的怀中,取回戒指,在他眼前晃了晃,道:“你这么笨,也想和我分享宝藏,白rì做梦吧你!以本姑娘的才智,略施小计,便能让你死上一百回,不,一千回。看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你对本姑娘做出的种种不敬之举,本姑娘就权当没发生,对你不予追究。好啦,我走了!”张夜书道:“什么‘不予追究’,姑娘说得好听,你心里其实还是很恨在下的吧?我被你点了穴,被马耿纯那帮人见了,只能束手就擒,我起码杀了他们一个伙伴,难道还有活路?即便侥幸未被他们撞见,这里荒郊野岭的,在穴道解开之前,也难保不祭了虎狼的五脏庙。”少女道:“这应该不是我该cāo心的,而是你该cāo心的,不是么?”张夜书道:“不错。”少女顽皮道:“那就是了。是生是死,就看你个人的造化了。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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