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历史军事 > 剑客奇谈 > 第七章 地底天堂

?    张夜书便和裴远之习练“血煞掌”。裴远之嗜酒如命,虽然有伤在身,却照样rìrì痛饮,张夜书只得舍命陪君子,不出七八rì,已将地窖中的酒搬去大半。这宅院极大,张夜书和裴远之每晚都换个地方睡觉,有时仰卧在屋顶之上,有时倒挂于一棵树上,有时在客房内的卧榻上,有时在主人的书房里,有时又在后院的马槽里。这屋主家里天天丢东西,明知家中有贼,竟是束手无策。

    这一夜,到手的酒已经喝光了,张夜书只得再去酒窖顺手牵羊。抱起两坛子酒,提步yù走。冷不防黑暗中闪出一杆枪来,他侧头一避,枪头擦着他的耳廓而过,复又横扫过来。张夜叔向下一蹲,那枪从他头顶扫过,返身一跃,上了石阶,落在门口,再一跃便到了天井。那使枪的紧随而至。只见他年约十五六岁,圆脸尖耳,浓眉大眼,此时怒目圆睁,更显得一双眼睛硕大无比,头顶结一个发髻,用朱红sè的缎子束住,身上穿雪白的窄袖衫,外罩件朱红sè的褙子,腕上的箭袖也是朱红sè的,腰间系着条镶金嵌玉、流光溢彩的革带,双手紧握一杆八尺长的银枪,横在身前。

    红衣少年道:“府中酒菜频频失窃,果然是混进来了个小毛贼。本少爷算定你会自投罗网,在这鸟不拉屎的窖里苦等了你一天,可算把你盼来了。小贼看枪!”双臂齐动,抖出碗大的枪花,迎面戳来。张夜书抱着酒坛子,双手动不得,把脚一扬,踢中枪杆,枪头便向上偏了三寸,刺他不着。若是一般人,对方不用双手,便轻而易举地破了自己的招数,已知双方实力如云泥之别,不是他敌手,再打下去也是徒劳,早已甘拜下风,不和他打了;这红衣少年不知是脑子有问题,还是是个执拗脾气,一招没伤着张夜书,非但不气馁,反而愈发地卖力,使出浑身解数来攻。一连几招,不是被张夜书踢开枪头,便是被他闪开了。红衣少年右手忽然握住枪头,侧转上身,枪杆转了个圆弧,直撩张夜书的下yīn。张夜书知道这是“蝶**”的起手式,若是下yīn被他击中,他后面便有一连串动作。下yīn被打中,不消说是疼得死去活来,下盘自然也就不稳了,红衣少年的枪杆在他小腿一扫,便能将他扫得跌倒,跟着一抡,便不难将他打得凌空飞起,红衣少年若是时机把握得好,身手也够快,还可倒转枪头,当空连刺三下到六下不等,在他身上扎几个透明窟窿,然后接一招“长蛇压阵”,将他劈落在地。这招“蝶**”,名字取得甚是好听,却端的是很毒无比,一旦被击中,就是不死也得重伤!

    张夜书只是偷了些酒菜,罪还不至死,想不到红衣少年这般心狠手辣,竟想置他于死地。他还是个毛头小子,便视人命为草芥,以后长大了,那还得了!这事张夜书不曾遇到也就罢了,既是遇着了,便不得不代他父母管教他一番。张夜书当下笔直一跃,站在枪杆顶端。红衣青年或刺或扫,或劈或跳,任他如何舞动长枪,张夜书就好像一缕枪缨,附在枪杆上不下来。

    张夜书等他耍得脸上露出了疲态,身子一沉,双脚交剪而出,夹住枪杆。桐木做的枪杆经不住他的一拧,弯曲得好似一张满弓。那红衣少年小小年纪,哪有什么力气?登时便拿捏不住,枪杆脱手被张夜书夺了去。张夜书双足夹着长枪,在半空中旋转起来,愈转愈快,到最后变成一团白sè的影子。蓦地双足一松,那长枪电掣般飞去,砰的一身,床破厢房的墙壁,接着又是砰砰响了两声,这才咣的一声落地。那红衣少年惊得呆了,厢房的墙壁是硬木做成,厚达三寸,这一枪飞出,竟穿破了三层,这是何等的力道!呆了半晌,那红衣少年突然双膝跪地,捣蒜般磕了三个响头,心悦诚服道:“不才顾明人,愿拜大侠为师,请大侠收弟子为徒!”

    一句话倒把张夜书弄糊涂了,道:“你快别跪着了。我学艺不jīng,教不了你什么。”

    “兄弟何必自谦?说到武功,那些开宗立派的,也未必能和你相提并论。”裴远之不知何时来的,翘着二郎腿坐在屋顶上。张夜书道:“裴大哥就莫笑话我了。就小弟这点微末道行,至多是让自己不受地痞无赖欺负而已,在名门大派那些宗主、掌门眼里,实在不值一提。对了,你怎么也来了?”裴远之道:“我见你久不回来,想必是被什么麻烦事耽搁了,正好我在屋子里也闷了,便出来看看,或能助你一臂之力。想不到非但没遇上麻烦,反倒遇上了好事,平白捡一个徒弟。可喜可贺啊!”张夜书皱眉道:“我何曾说要收他做徒弟了?我自己还是别人徒弟,年纪又长他没几岁,如何能为人师表?”

    顾明人不厌其烦地道:“孔圣人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可见拜师这种事情,并不看年齿的长幼,而是看个人本事的高低。弟子长这么大,还未见过谁的本领比大侠高明的。大侠就收下弟子吧!”裴远之道:“他是铁石心肠,你求他是没用的了。不如多拿些好酒孝敬我,我保管他答应你。”顾明人喜上眉梢,道:“地窖里的酒还不算什么,地窖下还有一间暗窖,那里边的酒称得上是好酒呢。裴大侠若果不食言,让弟子得偿所愿,暗窖里的酒,裴大侠想喝多少便喝多少。”裴远之一听还有更好的酒,满肚子的酒虫都苏醒了,笑道:“难得你有这份孝心,我就成全你。兄弟啊,难得他诚心诚意,你答应他算了。”

    张夜书看得出顾明人根骨极佳,是个可造之材。裴远之甚是欣赏他,若非时rì无多,裴远之自己便把他收了,断不会将他推给张夜书。犹豫良久,张夜书道:“本门择徒甚严,门下弟子无一不是由掌门人亲自挑选、万中无一的奇才。似我这般愚钝之人,若非先父的缘故,家师破格录取,本是无缘侍奉在他老人家左右的。我无权答应你的请求。但我可以先授你入门的心法,你有无师徒之谊,还要等我禀明家师,由他老人家定夺之后方可确定。即便你我无缘,只要你按部就班,潜心修炼,将来也会受益匪浅。”顾明人纳头一拜道:“多谢师父和裴大侠的提携之恩!”张夜书道:“你我有缘与否,还未可知。你不必叫我师父。”裴远之道:“我们三个年纪相差无几,我姓裴,他姓张,你叫我们一声大哥就行了。”顾明人道:“裴大哥、张大哥!趁着今rì开心,小弟就去暗窖中多取好酒,咱们一醉方休!”裴远之一手扳着一人的肩膀道:“顾老弟的话可说到为兄的心坎里了。那咱们还等什么,喝酒去!”这一夜张夜书喝高了,一直睡到次rì晌午才醒,头还是疼得好像要裂开。身上的破衣服已被换了,穿着件崭新的绯sè单衣。只记得昨夜喝得吐了一身,然后被四名丫鬟簇拥着洗了个澡,之后的事便一点也记不起来,可别做了什么失态的事。

    “张公子!”两名丫鬟推门进来。一个脸上有几个麻子,颇为俊俏,身着粉sè上襦,白sè长裙,齐腰束着条绿sè汗巾,手中捧着几件衣服;另一个瓜子脸,眼睛很大,论相貌反不如粉衣少女,除了上襦是水蓝sè的,其他的装扮和粉衣的少女无二,端着一只盛着清水的脸盆。张夜书记得她们是昨夜那四个人中的两个。粉衣少女立在床沿,盈盈一拜道:“少爷吩咐奴婢伺候公子更衣洗漱。”张夜书从小到大还未享受这等待遇,实在不习惯,再想到昨夜之事,耳根通红道:“不必了,我自己来就好。”粉衣少女甚是乖觉,一眼便瞧出了他的尴尬,掩口一笑,唤那蓝衣的少女道:“珍儿,你那儿好了没有?”蓝衣少女先将脸盆放在三角状的木架上,提一只滚烫的铜壶给盆中注入滚水,直至她既不觉得烫手亦不觉得凉手,这才将一块折得整整齐齐的帕子放入脸盆。粉衣少女便拉着她,道:“公子既然嫌奴婢们碍手碍脚,那奴婢们便不打扰,先行告退了。”

    待张夜书穿了衣服,擦了把脸。粉衣少女又道:“少爷已在客厅设下午宴,裴公子和拳师朴师傅也都在那里。少爷说待公子洗漱完毕,便请公子过去。”张夜书道:“有请姑娘带路。”

    客厅里除了裴远之和顾明人,果然还有个七尺的大汉,不待说就是粉衣少女所说的“朴拳师”了。那汉子瘦长脸,嘴唇宽厚,貌不惊人,乍一看就像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看到张夜书到了,裴远之和顾明人一齐起身迎接,那汉子慢了半拍才起,满脸的心不甘情不愿,似乎是看到少东家起身,不好意思独自坐着。一眼瞄来,眼里满是敌意。

    酒至半酣,朴师傅道:“听少爷说阁下的武功甚是高强。不才朴阳东,想向阁下讨教一二。”张夜书心道:“此人必定认为我是来抢他饭碗的,所以想当着顾老弟的面拆我的台。也罢,顾老弟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正是容易闯祸的年纪,此人竟火上浇油,尽教他些yīn损的招式,可见他为了钱财,没什么天良。顾老弟年少无知,恐会被他引入歧途。此人留在这里,是个极大的隐患。既然是他主动向我挑战,我就顺水推舟,趁机将他扫地出门。”裴远之的心思和他差不多。至于顾明人,他少年人好奇心重,昨夜虽和张夜书有过一番较量,毕竟自己功夫不到家,张夜书双手未出,他便匆匆败下阵来。朴师傅武功高出他许多,两强相争,或许能迫使张夜书高深的武功来,他也好大开眼界,同时也证明自己眼光不差,并未拜错师父。两个人都极力地怂恿张夜书下场跟他比试。张夜书便道:“既然朴师傅不吝赐教,那在下便只好献丑了。”

    二人走到庭院中。朴阳东拍手道:“带上来!”便见一个仆人扛着杆通体乌黑的长枪上来,看样子少说有四五十斤重。张夜书心说他果然是早有准备。朴阳东一手接过长枪,随手舞了两下,轻松得仿佛手中擎的是一根白蜡木棍。显了显手段,朴东阳确定已无人不晓得他的一身蛮力,道:“阁下用的是什么兵刃?”张夜书不动声sè道:“顾老弟,府上可有木剑?随便捡一把给我。”顾明人对侍立在旁的小厮道:“得锺,你去把老爷房中那把镇宅的桃木剑取来。”

    朴阳东一张黝黑的脸涨得通红,宛如从火炉内取出来有一会儿的生铁,呈现出暗红sè。心说他“钻天雕”在这一行摸爬滚打长达二十年,在道上也小有名头,没人敢小觑他,这少年人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竟敢这般羞辱于他,拿一把木剑和他比武!不一枪朔死这厮,难消他心头之恨!

    不多时,那小厮取了木剑来。张夜书连剑都不出鞘,道:“朴师傅小心了!”径朝朴阳东奔去。朴阳东叫声好快,瞅准张夜书的眉心,挺枪便刺。张夜书像是来送死的,不闪不避,直直地向他的枪头撞来,一眨眼他的枪尖与张夜书的眉心已不盈三寸,朴阳东以为大功告成,大喜过望。忽然,张夜书人影一闪,似一只受惊的大雁,电光一般从他的身旁掠过。朴阳东大怒,旋即将长枪旋转半周,搭在后颈上,上身微微后仰,一个箭步刺出。刺出一半,裴远之从客厅上一掠而下,一把抓住他的枪杆,道:“你看看自己的胸口。胜负已分,我兄弟已手下留情,你又何必自讨苦吃?”朴东阳低头一看,只见胸口的衣裳已被划破了三道口子,露出古铜sè的肌肤,一颗心顿时凉了半截,心说还好他用的是木剑,他用的若是铁剑,他现在焉有命在?即便是木剑,若非他手下留情,现在他必定也已身受重伤。朴阳东颜面扫地,自知已没脸再死乞白赖地留在此处惹人嫌恶,便道:“朴某学艺不jīng,实不敢再误人子弟。少爷多多保重!”

    顾明人道:“得锺你让管家准备两百两程仪,送送朴师傅。朴师傅,多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你保重!”

    得锺道:“朴师傅,请随我来吧。”这些下人都是势利眼,以前少爷对他敬重有加,他们还会殷勤讨好,如今他失了势,难免要遭他们的白眼。朴阳东本想愤而离去,免得再受下人们的羞辱,转念一想,两百两也不是小数目,不要白不要,便跟着得锺走了。

    张夜书白天教顾明人入门的心法,晚上则跟裴远之习练“血煞掌”。不觉又过了五天,裴远之的伤已无大碍,而“血煞掌”的口诀和掌法张夜书也背得滚瓜烂熟。二人决定再过三四rì,等顾明人的心法也记忆得差不多了,便各奔东西。不想次rì,顾明人的爹顾政壹回来了。

    顾政壹身形魁梧,却不会武功,只是一个富甲一方的商人。他之所以会雇佣拳师教授儿子武艺,一则是顾明人自小便热衷此道,二则他们做生意的,常在外面走动,遇上拦路抢劫的江洋大盗,会一点拳脚功夫,即便保不住财物,能保住xìng命也是好的。他只有顾明人一个儿子,一向对他言听计从,听说他擅自作主将朴阳东赶跑了,并不生气。只是他过两天得参加一场地下的拍卖会,这是见不得光的事,不比做生意,能请镖局押送银两,身上带着一笔巨款,恐怕被人劫了,原想让朴阳东陪他去的,不想朴阳东竟已被宝贝儿子辞退!短短两天时间,要想再找个信得过、武功也好的人保护他,根本就不可能。为此,顾政壹不免有些犯愁。

    顾明人见老父打回家起便愁眉紧锁,便问他因什么事忧心忡忡。顾政壹将实情说了。得知父亲是为了没人护送他去参加地下拍卖会之事发愁,顾明人哈哈大笑。顾政壹还道他是幸灾乐祸,再怎么疼爱这个宝贝儿子,也发怒了:“若不是你任xìng妄为,把朴师傅赶跑了,为父哪会陷入这般窘境。拍卖会半年才举办一次,若是错过了这一次,便得多等半年。这也就罢了,万一那尊佛雕被别人买了,为父可就真的yù哭无泪了。你把为父害得这么惨,不思反省也就罢了,居然还笑得出来!”顾明人道:“爹若是为这事烦心,那就大可不必了。孩儿那两位大哥,本事比朴师傅强上千倍万倍。他们若是肯屈尊和你走一趟,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休想打你一两银子的主意。”顾政壹道:“为父也知他们有通天的本领,轻易便教朴师傅甘拜下风了。就怕他们不肯帮忙。”顾明人道:“孩儿那两位大哥是极好说话、乐于助人之人,又都是我的大哥,只要孩儿开口相求,他们看在孩儿的薄面上,断不会拒绝的。”顾政壹转忧为喜道:“那他们现在哪里?为父须得亲自去请。”顾明人道:“就在西厢房。”

    顾明人便带着他爹去见裴远之和张夜书。道明了来意,裴远之一口应允,道:“我们在贵府叨扰了这么多天,又喝了这么多好酒,正不知如何报答呢。伯父只管放心好了,我们兄弟定当尽力保护你老的周全。”

    顾政壹父子走后。张夜书道:“我就知道你会答应。”裴远之道:“何必拒绝呢?他们说的那个地下拍卖会十有仈激ǔ和陶朱阁脱不了干系。那地方我没去过,你也没去过,我们是乡巴佬进城,头一遭。一个人身家至少要过一万两才能进那地方,你我正好借此当跟班的机会去见识见识,看那地方是否真如传说中的神奇。”顾明人命镇上的裁缝连夜赶工,备下了两套华服,但裴远之和张夜书都觉过于艳丽,最后都没穿。

    两rì后,顾家父子、裴远之、张夜书以及四个人高马大的家丁,一人骑着一匹骏马,往拍卖会主办方指定的地点进发。次rì酉时,到达一个渡口。

    河面宽不过半里,渡口不是很大,渡船的老翁也已收工了,渡口上的人却有黑压压的一片。这些人谁都没打灯笼,也没人开口说话,甚至连咳嗽、放屁和打哈欠都要小心翼翼,仿佛他们发出的声息略大了点,便会惊扰了什么。渡口上虽有成百上千个人,却死寂得如一片坟场。

    大约有半柱香的工夫,河的下游有数十点蓝绿sè的光,仿佛是来自于地狱的鬼火,令人见了不寒而栗,数十点光首尾相连,蜿蜒足有两三里,缓缓向渡口靠近。待那些“鬼火”近了,才知是几十条渔船,每条渔船的船头都有一个汉子打着个用绿纸糊的灯笼,烛光透过绿纸,便成了蓝绿sè,照得他们的脸也是yīn惨惨的,人不人鬼不鬼,看着甚是渗人。

    渔船靠岸后,渡口上的人便井然有序地上了船,一条船少则载五六人,多则载十七八个。张夜书他们来得比较迟,排在后面,轮到他们上船之时,前面的船顺流而下,已漂出数里之远。这一条船除了他们同来的六人之外,便只有一个骨瘦如柴,腰悬一只酒葫芦,拄着根铁杖的中年汉子,说他是乞丐,又不像其他叫花子一般,身上背着一口布袋,说他不是乞丐,又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臭不可闻。

    刚踏入船舱,便有三名大汉躬身道:“为了确保今晚到场的所有的人生安全,小人们不得不先将诸位的双眼蒙上,到了地方,再替诸位解开。小人们也是奉命行事,诸位莫怪。”这种地下拍卖会是朝廷明令禁止的,交易通常都在极其隐蔽的地方进行,未免竞拍的客人中混有朝廷的爪牙,通风报信,将交易的地点泄露出去,他们不得不防。张夜书等人知道这是规矩,只得入乡随俗,让他们用黑布蒙了眼睛。

    船在河中行走,忽急忽慢。不用想也知道他们是怕船匀速行走,别人会通过说走的时间,推算出路程,进而推算出船航行的方向。这样行了不下一个时辰,渔船猛然掉了个头。他侧耳细听,水流较之刚才急了许多,可知船拐进了一条小河。又过了约摸一炷香时辰,船仿佛驶入一片平湖,水纹几乎没有什么变化。片刻之后,船便泊了下来。

    张夜书眼前的黑布忽被人扯落了,只见二十八名劲装大汉排成四列,立在一个一丈来高、七尺宽的洞口两旁。他们身前,两堆篝火烧得正旺。张夜书的黑布刚刚摘下,乍见如此强的光,忍不住眯起了眼。四下瞄了眼,发现他们正在一个天然形成的地下溶洞里,这溶洞高不见顶,火光所及之处,只能看见少部分倒挂而下的钟rǔ石,或如一只只破土而出的chūn笋,或如一把把悬在半空的巨剑。不由得让人赞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先他们而来的人已都三五成群,从那洞口鱼贯而入。他们便也下了船,跟着进洞去。洞中戒备森严,相隔十步,便有一个全副武装的守卫。道路都是蜿蜒向上的石阶,顾政壹养尊处优,爬了一会儿便觉手足发软,爬不太动,四个家丁只得轮流背着他前行。那乞丐则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六人身后。

    已算不清登了几个石阶,他们终于从这洞中钻了出来。登时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他们现在一间屋子里,出了门,是一个占地不下十亩的庭院,庭院的正北有四棵两个人不能合抱的参天巨木。一个圆台设在四棵树之间,离地一丈来高,一帮乐师三三两两,盘膝坐在树枝上,吹拉弹唱,各司其职;七个白衣长袖、秀sè可餐、身姿妙曼的女子,正随着乐声翩跹而舞。院中陈列着几百张木案,案上摆满了美酒佳肴。这儿的饮食和住宿共分为十个标准,从一白两到一千两白银不等,一白两的标准是食宿要听凭安排;两百两到九百两的标准是可以自己做主,但有一定的限制,银子付得越多,限制便越少;而交足了一千两以后,便没任何限制,三天之内,想吃什么美食,想喝什么美酒,想住什么房间,都可以得到最大限度的满足。当然,这里还有各sè各样、不同价位的女人,只要你肯花银子,这三天,她们便是你的,若是不惜重金,拍卖会结束以后,还可以将她们带走。顾政壹为显示自己财大气粗,好给儿子在朋友面前长脸,一出手便是四千两银子,给他们自己还有裴远之、张夜书定了最高的标准。出手这么阔绰的人并不很多,所以他们刚露面,便有两个清秀的少年隐情为他们引路。

    四人在东北角落座。顾政壹给每个家仆一白两银子,吩咐他们不必在此伺候,好容易来一趟,想干什么便干什么。四人如蒙大赦,领着银子千恩万谢的去了。

    坐在正北方向、正对着圆台的那个位子上的是个奇高的胖子,他坐着几乎和别人站着一般高,盘膝坐在一块波斯羊毛毯上,臃肿的身体占了两张案几。裴远之问道:“这胖子是什么来头,一副不可一世、唯我独尊的样子。从我们进来到现在,一直在把玩一只鼻烟壶。好像除了他那只鼻烟壶,再没东西能入他的法眼似的。”顾政壹道:“这是笑财神卞京的次子卞衡。卞京人脉广,不愁拍到手的宝物没销路,一直都是各类地下拍卖会的座上贵宾。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只是以往的拍卖会,不是卞京亲自出面,便是由他的长子卞衙出面,卞衡最多是陪同,让卞衡一个人来,还是绝无仅有的事。”

    就在他们谈论活财神时,立在卞衡身旁的一个黑衣青年也往这边瞧了眼。那人眉毛细长,目光忧郁,右臂上戴着一只铁爪,腰间插一把长不及一尺的短剑。想来是卞衡雇来的护卫。

    再过一会儿,今晚的客人都到齐了。东面的阁楼上突然涌现出十来个清纯可爱的少女,她们将三张椅子放下,便垂首侍立一旁,随后走出三个男子,一律头戴高冠,脸上戴着面具,身着宽袍大袖,在椅子上坐了。一名须长三寸,头戴四方平定巾,身穿深蓝sè澜衫的书生紧随在他们身后。乐师不再奏乐,舞女也不再跳舞。坐在中间的男子招了招手,那书生便俯下头,不停地点头,好像在听他的吩咐。不多时,那男子把袍袖一挥,好像在说去吧,那书生提身一跃,飘然飞过夜空,落在圆台上。说道:“你们都下去吧。”树上的乐师和圆台上的舞女行了个礼,随即一齐跳了下来,落地时只发出十分轻微的声息,轻功居然都不弱!

    那书生又道:“不才樊川,是此次拍卖会的主持。诸位不远千里,都是为了心仪的宝物而来,我也就不打搅诸位的雅兴了,便长话短说。首先,诸位能够前来捧场,令敝处蓬荜生辉,我谨代表陶朱阁的三位阁主感谢诸位的大驾光临;其次,诸位若是觉得敝处的服务还不够尽如人意,希望诸位不要吝惜意见,多多益善,这也是为了敝处的服务能够rì臻完美。现在我们正式开始第一夜的拍卖,请上第一件宝物!”顾政壹此行的目的很明确,只是想买那件佛雕。那件佛雕被安排在第二夜拍卖,便先去养jīng蓄锐,为明天熬夜做准备。裴远之、张夜书和顾明人一则无聊,二则好奇,便留下来围观。

    第一件宝物是一只红玛瑙雕刻而成的酒杯,是宋时的遗物,此物在市面上不多见,但在这里却并非稀罕之物,几乎没什么人问津,它的底价是两千两,最终被一个大腹便便的茶商用三千一百两买下。

    第二件是一条狗,一般的狗唯有在自己家中才凶猛异常,一旦离了家门,见了生人,不是远远躲开,便是趴在地上,这条狗却不一样,当着数百人的面,非但无半分畏惧之sè,反而目光如电,顾盼神飞,愈发显得jīng神。底价是五千两,片刻之间价格已抬到一万两以上,最终被一个其貌不扬、身材瘦小的中年人用两万六千五百两的高价收入囊中。顾明人咋舌道:“这我可就不明白了。狗随便都能买到,有什么可稀奇的,非得把它拿到这场合上来卖,岂非有点小题大做了么?而且它居然比那只玛瑙杯还值钱!”张夜书道:“这条狗是狼和狗杂交生成的,嗅觉和观察力都异于寻常的狗,若是经过特殊的训练,能够辨别极微小的泥土的气息。买下他的人yīn气甚重,十之仈激ǔ是个盗墓贼。若能通过这条狗寻得一座大墓,他的回报翻上几番都不止。”顾明人豁然开朗,叹道:“好厉害!张大哥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张夜书道:“我也是在江湖中走的多了,听别人说的。”

    第三件是一口吹毛断金的长剑。第四件是蒙元赵孟頫早期的一幅真迹。第五件是个专做鲁菜的厨子。第六件一件德化白瓷镇纸。

    卞衡从始至终连身子都懒动一下。到了第五件拍完,突然怒道:“樊先生,本少爷跋山涉水来一趟不容易,你不会就让我看这堆破铜烂铁、废纸腐土吧?”樊川慢条斯理,不温不火道:“卞公子是远道而来的贵客,敝处断不会让你空手而归的。正所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卞公子稍安勿躁,相信下一件宝物你一定有兴趣。”他把举起双掌,轻拍了两下,一帮青衣女子忽然将圆台四周的烛火都吹熄了。接着一个绝美的少妇捧着一只锦盒,双足一蹬,飘到圆台上,立在樊川的左手边。樊川小心翼翼地打开锦盒的盖子,只见一道荧光自锦盒冲出。他把右手的袖子下拉了一点,探入锦盒中,拈出一颗鹅蛋大的夜明珠,发出淡淡的蓝光,两丈之内,仿佛罩着一层光晕,教人叹为观止。

    卞衡瞠大了眼,道:“不错不错,本少爷确实没有白来。这珠子底价多少?”樊川道:“没有底价。”现场一片哗然,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卞衡道:“怎么会没底价呢?还请樊先生别买关子,给大伙一个明示。”樊川道:“这拍卖会虽是敝处主持的,但这些拿来拍卖的宝物其实并非我们所有,而是受了委托,替他人出售的,从中收取一笔中介费。就像这颗珠子,其实是福州五指连弹温老爷子的。温老爷子的曾祖是在海上行走的大商人,这颗珠子是他花了大半积蓄,前前后后牺牲了十一个采珠人才从海里取出的。温老爷子虽然将珠子委托给我们,却并没出售的意思。温老爷子的孙子被人杀了,但那人武功太高,势力太大,他报仇无望。谁若是能替温老爷子的孙子报了仇,温老爷子情愿分文不取,将这珠子送给他。”包括卞衡在内的大部分人,一听温老爷子自己都报不了仇,立时都沉默了。不过这世上总是不乏一些自以为是的家伙,所以还是有一二十个声音问道:“温老爷子的仇家到底是谁?”樊川道:“这个人相信大家都不陌生,那就是近几年在东海横行的人鲛龙十三。”此话一出口,便再无人吱声。龙十三武功有多高,大家心里都有数,何况他的手下,光是海盗便有好上千人,盘踞在忘仙岛上,连官军、弗朗人和rì本浪人都吃过他们的亏,不愿做正面冲突。孤身一人去岛上行刺他,且不说能不能杀了他,就是侥幸杀了他,铁定是有去无回,这种没命花的钱傻子才会去挣。

    “我去!”

    张夜书不由得一愣,说这话的人竟是和他们同一条船来的那个“乞丐”。他的座位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隔着几个案几,张夜书都没注意到。

    樊川道:“阁下想清楚了?”那“乞丐”道:“我正好打算去忘仙岛找龙十三,顺便取了他的狗头,白得一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何乐而不为呢?”现场登时沸腾了,众人议论纷纷,有的说他大言不惭,牛皮吹破了天,对他嗤之以鼻;有些人则认为他肯定是疯了,为了钱,连命都不要了。总之每个人都深信他必死无疑。那“乞丐”听了也不以为意,仍是笑呵呵的,翘着二郎腿,倚在案前饮酒。第六件是一把紫砂壶。樊川对这把茶壶爱不释手,道:“诸位可别因为这把紫砂壶生得丑陋,便小看了它。若不是亲眼所见,说来我也不信。凡是茶叶,经这把紫砂壶泡过,好茶更加香醇,粗茶变为好茶。更妙的是,即便没有茶叶,只要往壶里倒些清水,过一会儿,清水也带有淡淡的茶香。樊某也是好茶的人,奈何囊中羞涩,不然真想将它据为己有呢。此壶底价七千。”

    七千五百两,八千五百两,九千两,一万两……很快价格便被抬到一万八千两,大多数的人望而却步,已经放弃竞拍了,只有一个浙江布商和一个徽州富商还相持不下。最后,那徽州巨贾出到了两万一千三百两的高价,浙江布商终于停止了负隅顽抗。徽州富商正自得意,一直一言不发的卞衡突然道:“我出两万三千两。”徽州富商心说到这时候放弃也太可惜了,咬咬牙道:“两万四,四,四千两!”卞衡眼都不眨一下,道:“两万八千两!”徽州富商的心理防线土崩瓦解,脸sè铁青,简直比死了爹娘还难看。樊川道:“还有没有出更高价的,若是没有,这把紫砂壶便是卞公子的了。”张夜书道:“三万两。”张夜书语惊四座。连卞衡感到意外,半道居然会杀出个程咬金来,心想他到现在才出价,明摆着是志在必得,不下点重手,这把紫砂壶恐怕不容易到手,便一下子把价格提了五千两道:“三万五千两!”张夜书看到这把紫砂壶,才突然想到周晋喜欢品茶,只想着买来送给他,根本就不考虑价格的问题,道:“三万六千两。”卞衡火冒三丈,道:“三万八千两。”张夜书道:“四万两。”卞衡这下便没适才那么坚决,犹豫了片刻道:“四万一千两。”张夜书脱口道:“四万两千两。”卞衡想此人似乎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再跟他较真也是无益,而且卞衡毕竟是商人,以利益为重,再争下去,即便紫砂壶到手,也赚不了钱,说不准还会亏本,便放弃了竞拍。

    这一年来的赏金几乎原封不动,再加上雁南飞的赏金五千两,加起来共有四万多一些,够他买一把壶了。不过买了紫砂壶之后,他身上的银两便所剩无多了。

    第七件是一张棋盘。那只是一张用檀木做成的普通棋盘,材质看来还很新,不会是古物,而且千疮百孔,毁坏得特别严重。张夜书的心中却欣喜若狂,宛如看到了一件无价之宝。樊川道:“这张棋盘大家的已看得很清楚了,其价值也容易估量,不用我多做介绍。在下只补充一句,这张棋盘是雪千山生前的随身之物,亦是由他亲手做的。底价一万两。”众人听到这是一代奇侠雪千山的心爱之物,但在场的不是利大于天的商人,便是见钱眼开亡命之徒,这玩意儿除了有点纪念意义之外,实在不值什么钱,他们根本就不感兴趣。所以张夜书用了底价一万两便买下了这张棋盘。不过他身上的钱还不够,裴远之将全部家当都掏出来,也不到一千两,二人凑起来不过两千余两,其余的都是问顾明人借的。顾明人摆摆手道:“我们是朋友,说什么借不借呢。我爹要买的东西也不要几个钱,剩下的钱尽够用了。”

    第八件是一件锈迹斑斑的十字镖。顾明人险的笑出来,道:“牵条狗出来卖也就罢了,这东西谁要啊?”

    “年轻人,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你别小看这飞镖,它可是大有来历。”

    裴远之和张夜书都震惊不已,以他们的能力,竟然等到那“乞丐”走到他们身后,才察觉到他的脚步声。他若是存心害他们,他们已经身首异处了。那“乞丐”一屁股坐在顾明人身侧,不知多少天没洗澡,臭气熏天。顾明人恶心yù呕,但为了向他请教,却不得不暂且忍耐,问道:“大叔此话怎讲?晚辈愚昧,不是很明白。”那“乞丐”道:“你可知这镖的主人是谁?”顾明人道:“晚辈若是知晓,还用向前辈请教么?”那“乞丐”道:“徐颜,笛魔徐颜。徐颜年少时行走江湖,有一次险些丧命,得高人相救,才能幸免于难。那高人来去无踪影,将他送到一座草庐里养伤,便飘然而去。徐颜甚至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只在草庐内的壁上见到一个十字形状的图案。徐颜名满江湖以后,为了报答救他xìng命的那位前辈高人,便按照那图案请匠人打造了五件十字镖,散在各个地方。谁若是得到飞镖,便可请徐颜保他一条xìng命,或是请徐颜代他杀个人。”

    说话间那飞镖已被卞衡高价买走。那“乞丐”道:“那老头到现在也有八十多岁了,不知他死了没死。万一死了,这小伙子可就吃亏了。不过做生意嘛,哪能不冒点风险。若是做生意十拿九稳能挣钱,那谁还考功名,谁还种地,谁还打劫?不都一股脑儿都做生意了么。”第九件是一个一尺长的碧绿sè的卷轴,卷轴上十二个人名,已用鲜血划去十一个。顾明人忘了“乞丐”身上的恶臭,迫不及待地问他道:“这又是什么东西?”那“乞丐”道:“这是承天门颁行的碧玉辑杀卷轴。承天门的卷轴共分为五种,红珀,碧玉,黄金,白银,青铜。红珀卷轴里的人名最少,只有三个,等级最高,难度也最高,碧玉卷轴十二个,黄金三十六,白银四十九,青铜七十二,人名越多,等级和难度也就越低。每个人名的背后都是累累的罪行。持有这种卷轴的人被称之为猎人,其任务就是找到卷轴上的人,然后杀了他们,每杀一个人便用那人的鲜血将名字划去,杀光卷轴所有人,任务便算完成,可得到承天门提供的一件稀世珍宝,等级不同,贵贱有别。若完成的是红珀卷轴任务,还可不要珍宝,而向承天门提出一个它力所能及的心愿。但至今为止,能完成任务的人屈指可数,所以大部分人都选择向承天门领取赏金。卷轴上的人都明码标价,杀了某一个人,便能得到相应的赏金。”顾明人点点头,说原来如此。那“乞丐”继续道:“这个卷轴在这里出现,要么是持有该卷轴的猎人已经死了,要么是该猎人已被控制住了。卷轴上的人名已划得只剩一个,而且没领过赏金的星形标记。买这个卷轴的人无非是两种,一是有把握取剩下那一个人的xìng命,从而得到承天门的珍宝;二是他正好就是剩下的那个恶人,买下卷轴之后,猎人立刻会被处决,承天门每三年做一次总结,也就是说起码得三年之后才会再颁行卷轴通缉此人。三年时间不短,可以隐姓埋名,武功可以大进,也可能已经老死、病死了。”卷轴最终被一个罗圈腿买走,成交价是八万七千两!

    第十件是一件软猬甲,第十一件是一只笔,前者被一个和尚买走,他出价时,正啃着一只烤羊腿,后者被卞衡买走。那“乞丐”对这些宝物如数家珍,总能将它们的来历说得头头是道。

    第十二件宝物是个女子,一个看上去楚楚可怜的弱女子。她并不是很美,但一对秋波却像是会说话一般。樊川没多作介绍,只说了这女子姓仇名嫣。现场响起一声惊呼,认识她的人好像着实不少。底价是三万两。

    顾明人对“乞丐”已佩服得五体投地,说道:“这仇姑娘的样貌可圈可点,算不上绝sè,在秦淮两岸,只要一千两银子,便能买到比她好看得多的姑娘。”那“乞丐”道:“你可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这可是天下第一聪明的女子,能够运筹帷幄之内,决胜千里之外。她前任的主子冯世咏,原是广州城里三流的丝绸商人,正是依靠她的英明决策,才会财源广进,富甲一方的。”顾明人道:“那仇姑娘岂非姓冯的摇钱树,又如何舍得卖了她?”那“乞丐”道:“再不舍不得也得卖,因为冯世咏倾家荡产了。”顾明人道:“这就奇了。既然仇姑娘那么聪明,姓冯的又怎会落到这步田地?这岂不是自相矛盾了么?”那“乞丐”道:“冯世咏有今rì,完全是因为他刚愎自用,不听仇姑娘的劝告所致,并非仇姑娘决策失误。”

    卞衡一开始便喊出八万两的高价,这已是拍卖会进行这么长时间,开出的第二高的价格,立时震慑了全场。张夜书再一次语出惊人:“十万两。”卞衡拍案而起,把岸上的美酒佳肴震落一地,吼道:“晓白,给我杀了这蠢货!”张夜书忽然察觉到一股强大得令人窒息的杀气,顿觉毛骨悚然,不过那杀气不是卞衡身边的黑衣青年发出的,而是……圆台上那个书生!那个叫晓白的黑衣人一动不动,轻蔑道:“你给的钱,只够让我保护你,要我替你杀人,却是门儿也没有。”张夜书发现他说话时指尖在微微战抖,相信他也是因为觉察到了杀气才不敢动,刚才他若敢动一根手指,他和卞衡现在都已没命了。一个下人便有这般身手,张夜书用余光瞥了阁楼上的三个戴面具的家伙,那么这些人呢?

    樊川和颜悦sè道:“这就是了,大家都是来寻开心的,何必动怒,理当以和为贵嘛。这位公子,付了账,仇姑娘便是你的奴婢了。公子是要用现银还是银票?”张夜书道:“我没钱。”樊川略感诧异,道:“哦?”

    裴远之低声说道:“开玩笑的吧!这家伙表面上笑容可掬,其实他娘的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怪物啊,你一文钱没有还敢竞拍,不要命啦?”张夜书道:“裴大哥不必忧虑,小弟自有道理。”说着把长剑从琴里抽出来,那把剑的剑首是可以拆卸的,拆开之后,里面藏有一只殷红如血的玉指环。他道:“这是从一座西周申侯墓出土的白玉指环,世上仅有一对,这是其中一只。用它来抵这十万两银子,你以为如何?”樊川从圆台上跃下,道:“公子可否容我一观?”张夜书道:“自然可以。”樊川端详良久,才眉飞sè舞道:“现如今汉、唐时期的玉器便已难得一见,阁下这只指环非但确实是三代以前的古物,而且完好无缺,触手温润无比,沁sè更没得说,想必是以**为血池,将玉器埋入其中,埋在地下,历经千年才形成如今的sè彩。别说是十万两,就是二十万两也是物超所值。只是樊某做不得主,此事还得请示过三位阁主,待他们商榷之后方可决定。玉器公子收好,烦请稍等片刻。”说着向前跃了两步,一个跟头,落在阁楼上。

    片刻之后,樊川回到了张夜书的面前,道:“我们阁主说了,敝处从未有过以物换物的先例,但可以为公子破例一次。仇姑娘你可以带走了。”张夜书道:“我还有个请求,你们能否再配两名丫鬟给我,要武功不弱的。”樊川道:“没问题。”随手指了两名少女,她们便低眉顺眼,乖乖地走过来。樊川道:“这位公子以后便是你们的新主人了。”那两名少女连忙应是。张夜书道:“不,我不是你们的主人,仇姑娘才是。你们扶姑娘回房休息吧。”那两名少女旋即飞身上了圆台,扶着仇嫣回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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