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武侠仙侠 > 珍珠令 > 第廿七章 力战万花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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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铁氏夫人听他口出污言,心头更是悲愤交集,切齿道:姓韩的恶贼,我爹待你不薄,你居然数典忘祖,认贼作父,出卖黑龙会,甘心去做满虏的走狗,残杀忠贞志士。二十年前我立誓要亲手挖出你的心来,莫祭我爹、我丈夫在天之灵,替当年死在你手里的许多壮烈成仁的义士湔雪血仇,你给我滚出来。凌君毅道:娘,你老人家且歇歇,父仇不共戴天,这姓韩的恶贼,由孩儿对付他。铁氏夫人泪流满面道:不,为娘离开黑龙会的那天,曾向你爹立下誓言,为娘非亲手取他性命不可。太上冷冷地道:找韩占魁报仇,是你们的事,我要走了。凌君毅,你潜来百花帮卧底之事,我也不与你计较了,把倚天剑还我。她不知凌君毅身边还有一柄巨烟剑,在这紧要关头,索还斩金截铁的倚天剑,也就等於削弱了凌君毅对敌时的威力,用心恶毒已极。

    凌君毅道:太上说的是,在下不是百花帮的人了,自当把此剑缴还。说着果然解下倚天剑,双手递还。

    太上接过倚天剑,锵的一声掣剑在手,黑纱之中透出一股杀气,冷峻地道:我与你爹娘结仇二十年,这一剑就算一笔勾销了。随着话声闪电一剑,朝凌君毅右肩所落。

    这一剑出手奇快,就是铁氏夫人站在她身过,也来不及出手封解,心头猛然一惊,急叫道:妹子你……剑光一闪,但听叮的一声,太上所下的长剑,已经被一缕指风震荡开去。

    凌君毅在电光石火之间,屈指轻弹,以佛门一指禅神功,把她剑尖震开,含笑道:如此多谢太上了。太上气得蒙面黑纱拂拂自动,冷哼一声,双足一顿,正待纵身飞起。

    韩占魁忽然哈哈一笑道:铁如玉,你也是朝廷缉拿的主犯之一,要走兄弟可作不了主,告诉你,百花帮来的人此刻已经全被兄弟手下引入绝地,我劝你还是弃剑受缚的好。太上脚下一停,怒声道:韩占魁,你以为黑龙会区区埋伏,困得住百花帮的人?韩占魁大笑道:不错,黑龙会是你生长之地,各处机括,你都清楚,因此你也一定有很详细的地图,交给你的手下。但焉知这二十年来,许多地方早经改建,你手下如果持有你亲手给制的地图,那就是自陷绝境,目下剩下的大概只有你一个人了。凌君毅听的暗哦一声,忖道:原来其他两拨人,都持有太上亲手给制的地图,只有自己率领的一批,没有地图,她果然是早有存心。要把自己置之死地的。太上听得勃然大怒,厉声道:本来我不愿插手管如玉的事,即然如此,我就先杀了你。韩占魁大笑道:铁如花,你还不是兄弟的对手。一面回头朝右青袍人道:汤总护法,你去把她拿下了。青袍人躬身道:属下遵命。锵的一声,从肩头撤下长剑,缓步走出,说道:老朽久闻百花帮太上之名,今天正好领教高招。太上微晒道:韩占魁,你可是不敢和我动手,却教别人前来送死。青袍人脸色微沉,不悦道:太上那是没把老朽放在眼里了?老朽是否送死,也要动手之後方能知晓。太上冷冷道:好吧,韩占魁,这是你们惹上我的。说到这里,剑尖一指,冷喝道:阁下小心了。挥手一剑朝青袍人劈去。

    她这第一剑上。就剑风轻啸,—道亮银匹练,应手而起,剑势之强果然是剑中高手,不同凡响!青袍人目睹百花帮太上剑势极强,自然不敢轻敌,口中大喝一声:好。身如青烟,飘闪开去,手中长剑一指之势,同时飞起几朵碗口大的剑花,朝太上身前投去。

    太上冷嘿—声道:想不到号称北五省剑中之王的万花剑客,也俯贴耳作了清廷的鹰犬。青袍人老脸微微一红,怒嘿道:老朽身在公门,捉拿叛逆,有什麽不对?两人口中说着,两柄剑却丝毫不慢,各自展开精奥剑法,互相抢攻,但见双方在这两句话的工夫,一剑紧似一剑,两个人影已在剑光缭绕之中,难分敌我了。

    铁氏夫人心切夫仇,面对黑龙会主韩占魁,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此时眼看妹子如花已和青袍人动上了手,哪还耐得住?手中长剑一指,切齿道:姓韩的恶贼,今天有我无你,还不亮剑?韩占魁站立不动,徐徐说道:铁如玉,你真要和我动手?铁氏夫人道:不把你碎屍万段,难消我购头之恨,自然要和你放手一搏了。韩占魁道:铁如玉,我们总算自小一起长大,不论你对我如何怀恨,我不想亲手搏你……倏地回头过去,说道:荣总管,还是你去把她拿下了。荣敬宗缓缓掣剑在手离众走出,但他走到一丈左右,忽然转过身来,剑指韩占魁,一身青袍波动,双目厉芒凝注,大声喝道:韩占魁,你这欺师灭祖,卖会求荣的无耻恶贼,老夫忍辱含垢,隐忍了二十年,今日本该当众搏杀了你,替黑龙会殉难的同仁报仇。但凌夫人、凌公子都已赶来,尤其凌夫人在二十年前,离开本会之时,并立下誓言,要手刃你姓韩的叛徒,者夫就只好让凌夫人动手了。说到这里,振臂喝道:黑龙会被清廷鹰犬控制了二十年,凡是有血性的忠义之士,大家一致起来搏杀鹰犬,还我黑龙会的清白。他大声高呼,说得激昂慷慨,但却没有一个人挺身而出响应他的,连他黑龙潭八名黑衣剑手,也都捧剑肃立,漠然不动。

    韩占魁望着他冷冷一笑道:荣敬宗,你这是私通叛逆想造反了,但你瞧,连你八个手下都没人听你的。你此时替我把铁如玉母子拿下,还可将功赎罪,否则你就是凌迟死罪,那时悔之晚矣。荣敬宗面如喋血,目中寒芒四射,大喝道:姓韩的,今日是你授之期,自有凌夫人处置,黑龙潭八名剑手,你们听从老夫?还是甘心附贼,去作清廷鹰犬的爪牙?八名黑衣剑士望望荣敬宗,仍然不言不动。

    韩占魁大笑道:荣敬宗,你现在应该觉悟了吧,造反是要杀头的,天底下不会有人愿意陪你去杀头的。突然一挥手道:四大护法,把私通叛逆的荣敬宗给我拿下,若敢反抗,当场格杀匆论。站在他右的四个蓝色劲装汉子,迅快各自撤出兵器,朝荣敬宗缓步逼来。

    荣敬宗仰天朗笑一声道:你们四人一起上也好,免得老夫多费手脚。就在这四人走出之际,铁氏夫人也突然回头,低喝一声:毅儿,替为娘掠阵。不待凌君毅回答,身形一晃,直向韩占魁身前逼去,口中喝道:恶贼纳命。相距五尺,一振右腕,手中长剑忽然幻起一片寒光,飞洒而出。

    韩占魁自幼即由老会主铁中峰收养,年龄比铁氏夫人大上五岁,一身所学可说尽出老会主传授,剑术武功,原在铁如玉妹妹之上。哪知这二十年,铁氏夫人立誓要手刃仇人,矢志苦练,剑上造诣大非昔比。韩占魁看她起手一剑,就凌厉绝伦,心头不由暗暗惊凛,生出了警惕之心,口中怪笑一声,一面闪身退避,反手一撩,抽出一柄狭长乌黑长剑,喝道:铁如玉,本座原本不想和你亲自动手,但若不接你几剑,谅你也死难瞑目,本座那就成全你吧。话声中,长剑轻轻一拨,当的一声,压住了铁氏夫人刺来的宝剑。

    铁氏夫人恨得牙关乱挫,一言不,手腕突然一翻,剑芒闪动,反削过去。要知两人剑法。同出老会主黑海龙王铁中峰所传,这二十年,双方虽然各有心得,但万变不离其宗,仍有门户可循。两人这一动上手,立即奇招迭出,变化玄奇,刹那间,风起八步,剑光缭绕,扩展到一丈方圆。凌君毅早已从身边取出巨朗剑,凝神观战?心头止不住暗暗惊异!自己从小时候起,只知母亲不会武功,甚至连教自己家传的飞龙三剑,也只是在纸上画着剑势图形,慢慢的从旁解释,要自己依图练习,更从未拿过剑。直到今天,才看到娘掷剑横渡黑龙潭,轻功、剑术,居然并不在太上之下!再看韩占魁的剑法,和娘属於同一路数,剑势玄奇,层出不穷,而且每一剑都带起凌厉剑风,足见他剑上造诣极为精湛。如论功力,娘似乎还逊他一筹,但铁氏夫人二十年积压在心头的血海深仇,此刻仇人当面,化悲愤为力量,使她每一剑都挥了最大威力,一柄剑着着进功,使得辛辣无匹。

    双方打得虽然激烈,但剑路相同,纵然在变化上稍有出入,两位都是使剑名手,自然一眼即知,在对方剑招才露,这一方就抢先变招,予以化解,因此双方虽然打的剑光飞舞,精芒乱闪,十分凶险,但却听不到丝毫剑剑交击的声音,纯以精妙招术交锋,这等打法,看情形没有三五百招,决难分出胜负来。

    和太上动手的青袍入——万花剑汤子琛,身为黑龙会总护法,在北五省被誉为剑中之王,一手剑法同样非同小可,但见他每一剑出手,几乎都有大小不等的剑花,从他剑尖上涌出,大如碗口,小的就像朵朵寒梅。这些剑花,就因为大小不等,夹杂着飞洒,有时大的渐渐收小,有时小的又忽然放大,变化多端,使人看得眼花缭乱!尤其这些剑花候生倏没,每一朵都含蕴着劲急剑风,数尺以外的人,都可感觉到寒砭肌肤,锋镐如箭。太上手中是一柄倚天剑,剑长四尺,每一剑出手剑光如练,足有五六尺宽,剑气汹涌,随剑进,同样的凌厉绝伦。

    万花剑汤子琛从剑上涌出来的朵朵剑花,一遇上太上匹练般的剑光,就立时幻没,那是因为万花剑手上,也是一柄名剑,他看出太上使的倚天剑光芒有异,不肯和她硬打硬砸。尽管太上剑光如练,扫过之处剑花倏然而没,但等你剑光才过,大大小小的银花,随着又涌起,此没彼生、随没随生,生生不息,有如火树银花,变幻莫测,果然不愧万花剑之名。这两人同样剑不交刃,但锋镐所指,无一不是杀机隐伏,只要谁的剑势封解稍缓,顿时便是杀身之厄。

    最使凌君毅关心的还是荣敬宗,他以一柄长剑力敌黑龙会四大护法。这四大护法使的都是外门兵器,一个使一对乌金环,一个使青铜锤,一个使蛇头钩,一个使流星锤。他们能当上会主身边四大护法,身手功力自然极高,此时各占一方,把荣敬宗围在中间联手合击,四件外门兵器,此起彼荡,全力抢攻。

    但他们哪里知道荣敬宗二十年来,一直招光养晦,深藏不露,此刻被四人围在中间合力抢攻。不由的出龙吟般长笑,陡施反击,长剑挥动,剑势如长江大河,滚滚而来,但听场中接连响起当当金铁狂鸣之声,把四人的攻势,悉数封出。刹那间,剑如灵蛇,身似游龙,划起一道道万丈精练,回环横扫,只不过三五十招,就把四人一齐圈入在盘空匝地的剑影之中。直到此时,才显露出他的一身武学,竟是武林中久已不闻有传人的崑仑派天罗剑法。

    凌君毅是被他们一阵震慑心神的金铁狂鸣,引起了注意,但看到此时,不觉出会心的微笑,这位荣老伯,功力之高,大出自己意料之外,自己当真是白替他担心了。就在他心念转动之际,战场上,已经起了极大的变化!原来太上本是自视极高之人,如今和万花剑打了百招,依然不分胜负,心头大感不耐,口中一声叱喝,人随声起,飞纵起三丈来高,长剑左右挥动,幻起一片青芒,像山峡间直泻而下的瀑布—般,连人带剑,化作—道刺目的剑光,盘空一匝,突然朗万花剑汤子琛当头罩落。万花剑不识这是飞龙三剑中怒龙盘空,口中低喝一声:驭剑术。但他练剑数十年,号称北五省剑中之王,久经大敌,驭剑术虽是武林罕见的绝学,但他依然毫不慌乱,仰天大喝一声,长剑护身往上迎击过去。他这一招,以地对空,平地涌起无数朵银花,全身上下,花团锦簇,有如一座银色花朵堆成的小山。当然,他这一招并非完全守势,朵朵银花随时可以予敌反击。

    晨光之下,这两人一个剑光强烈,如匹练倒挂,一个全身缭绕,幻出数以百计的银花,当真光芒万丈,奇亮耀目,使人睁不开眼睛!双方势道,快同掣电,但听一阵连珠股的金铁交鸣,有如擂鼓,数以百计的银花,在每一声交击中,倏然消灭!这一阵急骤如雨的剑剑交击声中,一幢小山似的银蓝,全数尽没,这和方才搏斗完全不同。方才是太上剑光过处,银花虽然消失不见但剑光一过,银光又现,生生不息。

    这回真的消失了,银花没尽之後,不再此生彼灭。原来万花剑汤子琛手中一柄百炼精钢长剑,在这一招交击之中,已被倚天剑削得寸寸断折,此时手上只剩了一个剑柄。万花剑眼看自己纵横江湖,用了几十年的宝剑被对方寸寸截断,心头又惊又怒。但他究是久经大敌之人,心知自己纵未落败,败在对方手中是一柄利器,此时若不退,赤手空拳,更难是对方之敌。心急闪电一动,哪还犹豫,急忙双足一点,纵身往後疾退出去。太上出手之际,早已动了杀机,此时一招交击,削断了对方手中长剑,哪肯轻易放过?右腕一挥之间,身形继续平飞而起,化作一道青光,朝万花剑汤於琛衔尾疾追过去。

    万花剑退得虽快,但太上这一招身剑合一,凌空追击,乃是她三十年朝夕勤练,已臻登峰造极之境的飞龙三剑之一神龙出云。剑光之,何殊云卷电掣?万花剑汤子琛纵身後跃,已经退出一丈之外,双足尚未着地,但觉一道青朦朦的剑光,同时贯胸飞来,心头不由猛然一惊,但他究竟是剑中高手,临危不乱,在这电光石火之际,右手迅疾无伦的从身上撕下一条衣襟,随手扬起,迎着剑光挥去。

    要知他一生练剑,功力何等精湛,这一条衣襟,从他手上使出、原已不啻一柄百炼精钢的长剑,这舍命一击,同样的力贯布条,布满了剑气。怎奈太上手中却是一柄斩金截铁的倚天剑,别说只是—条布满真气的衣襟,就是百练精钢的真刽,也无法抵挡。这一点,万花剑当然也清楚,但此时情势危急,只有挡一挡再说。这原是一瞬间的事,那站着观战的红衣番憎,眼看万花剑急急往後跃退之际,太上挥剑追击,口中不觉沉哼一声,扬手一掌,凌空朝太上拍去。三方动作,全都快逾电,太上杀机已动,驭剑追击,自然不防有人暗算。剑光一落,血光进射,万花剑一条右臂,已被齐肩削断。他还算见机得快,挥出衣襟之际,自知无法抵挡得作,因此在太上剑光一落,他立即忍痛断去一臂,身形一偏,就地滚了出去。

    太上驭剑飞击之际,突觉肩背上被人轻轻拍了一掌,这是种无形的掌力,来得悄无声息,但此时身子凌空,有如离弦之矢,无法收势,自然也无暇运气检查。直待剑光劈落,双脚落地,才觉自己中了贼人暗算,方才这一记击中自己肩背的掌力,虽然轻得毫无所觉,但自己却已伤得不轻。这明明是瑜珈门的大手印一类功夫,此时如果换了旁人,现自己伤势不轻,及时运功,阻遏伤势,以她的修为,还可无碍。但她是个极端好胜的人,一向自视极高,中人暗算,岂肯甘休?双脚落地,剑光敛处,人已候地转过身来,从她蒙面黑纱之中射出两道慑人冷芒,直注红衣番僧,冷冷喝道:是你暗算老身?红衣番僧原以为自己这一记大手印神功,明明击中对方,她纵不当场重伤而死,至少也会内腑被震,已无再战之能,闻言不觉呵呵大笑道:没错,那一掌正是佛爷所。太上沉喝一声道:很好。好字出口,身子突然离地平飞而起,直欺过去。手中长剑,在她飞起之时,接连向空劈出,她这一下去势如电,人到红衣番僧身前,劈出的长剑,剑影缤纷,正好洒开一片青光,宛如漫天花雨,飘洒而来。

    红衣番僧看她中掌之後,还能中飞剑,直欺过来,心头也大感惊凛,右腕急扬,猛力拍出一掌劈击过去,他练的瑜珈术内功深厚,这一掌出手,和先前偷袭的一掌迥然不同,但听风声飒然,一团罡力,如雷奔,朝剑光撞击过去,他哪知太上起了杀心,这一招使的是龙战於野,飞龙三剑中威力最强的一招。一片剑影之外,布满了森寒的剑气,红衣番憎劈出的一团掌力,和剑光乍接之下,只能把来势挡得一挡,就被剑气剖开,分从左右两边滑卸出去。

    红衣番僧这一惊,非同小可,口中吐气开声,双手接连拍出两掌,逼住剑势,身子往後疾退出去。这两掌虽把太上剑影阻挡得一下,但也不过是电光石火稍微一停的事,而太上这招龙战於野的威力,是到了红衣番僧面前,才爆开来。一时但见漫天剑影,点点寒芒,突然四散流动,足足扩及一丈方圆。

    红衣番僧劈出两掌之後,早已抽身疾退,但侍立他身後的两个弟子,却迟了一步,剑光洒落,响起两声惨嗥,血雨四溅,两个人被剑光绞得粉碎。太上长剑一收,现红衣番僧已退出去一丈开外,冷喝道:老身看你还往哪里逃?双足一点,剑先人後,追纵扑击过去。

    红衣番僧没料到百花帮的太上,果然有这般厉害,眼看两个徒弟死於非命,心头更是急怒交加,狂吼一声:佛爷饶你不得。喝声出口,双手连环劈出三掌。这三掌他含怒出手,掌风如涛,威势奇强,掌力汹涌,像潮水般撞来。

    太上飞身扑击,身子离地,遇上这等强劲的掌力,不得不身子略停,挥剑迎击。她劈出的剑势,同样挟着强劲的剑气,掌力和剑气交接,很快的互相抵消。太上再次扑起,红衣番僧的第二掌又已劈到,只得再行停下,挥剑击出,消解对方掌力。这一段话,说来较慢,实则一起一停,挥手剑,真是眨个眼睛的工夫。太上三起三落,也不过是半晌时光了,当她第三次纵起之时,和红衣番僧不过数尺距离,身形骤起,笔直拨起三丈来高,飞快地在空中盘旋一匝,突然一声清叱,头下脚上,急扑而下。在这电光石火之间,手中倚天剑已经划出一圈银光,当头罩落。红衣番憎又惊又怒,接连後退三步,双掌凌空直劈。他虽然空着双手,但两只手掌,有如两柄开山巨斧,一记又一记,劈得呼呼作响。在他身前,好像布成了一道无形气墙,太上凌空下击的一圈剑光,居然被他掌风挡住。一个全力掌,劲气如潮,一个盘空剑,霞光流转,两人相持不下,足足耗了一盏热茶工夫。

    红衣番僧满头绽出黄豆大的汗珠,像雨水般直淌,太上凌空剑,自然更是吃力,劈出的剑光也没有先前那麽凌厉。红衣番僧眼看机不可失,口中大喝一声,奋起全力,双掌一合,朝上推出。他这一合一推,一切凌厉强猛的潜力,立即应掌而出,罡风激荡,带起了呼啸之声,像风起云涌,排空直上,威势惊人至极!太上也在此时,突然一声清叱,一团剑光,候地暴长,化作一道青虹,有如飞瀑流泉,垂直劈落。两人同时难,全都使出了十成力道,剑气掌风陡然—接,登时响起一阵嗤、嗤异声,剑光掌风,同时消失。

    红衣番憎已在这全力一击之後,疾快的後退出去六七尺远,一身大红袈裟,也被剑光刺破了几处,形状极为狼狈。太上也落到地上,鬓披散,蒙面黑纱早已不见,一脸铁青,杀气直盈砰然,但两人有一相同之处,就是脸有困倦之容,而且都在胸口起伏,喘息不止。太上目注红衣番僧,冷厉喝道:番狗,你还能接我几剑?手腕一振,青芒暴涨,连人带剑,离地平飞过去。

    她对飞龙三剑,可说已练到出神入化之境,因此每一出手,都是身剑同时飞射而起,剑势矫若神龙,红衣番僧在两次硬拚之中,看出太上功力,并不强过自己,若非手中有一柄锋利长剑,自己还可能稳占上风。经过这两番拚斗,真力耗损极大,他自觉巴无再站之能,是以也想到对方决不可能再行抢攻。哪知太上居然又身剑合一,激射飞刺过来。这真使他大感意外之事,口中怒喝一声:佛爷和你拼了。左手扬处,呼呼劈出两掌,身形突然向左闪出。

    太上这一招神龙出云,几乎已使出了毕生修为之功,立意要把红衣番僧活劈剑下,剑势之强,岂是这区区两记掌风所能阻遏得住?等她剑光射到,红衣番僧已经横肉而出,右手早捏了一个印诀,反手朝飞扑而来的太上横击过去,口中狞笑道:贼婆娘看掌。他自以为横闪出七八尺远,已可避开太上剑势,但他哪知太上这—招神龙出云,本来的剑式原是腾身飞起,在空中剑,但太上已能融会变化,随式施为,把本来腾身跃起,改为离地平飞。因此她平飞而来,只是神龙出云的前半式,还有後半式,就是在空中剑。

    太上飞射而来,一见红衣番僧从横里闪出,不觉冷笑一声,身形候地一个急旋,挥手剑,这是後半招,等於在空中剑。这真是电光石火,快到无与伦比,但见青芒暴涨,像匹练般横扫过去,剑光飞卷,足有数丈来宽。红衣番僧哪还来得及闪避,但听一声凄厉惨嗥,剑光敛处,一个高大身躯,已倒卧在血泊之中。

    太上就站在红衣番僧的屍体边上,脸上杀气已泯,代之而起的是一脸苍白。以剑支地,胸口起伏,不住的喘息,喃喃说道:番狗,你终於死在老身剑下……话声渐渐低哑,上身摇了两摇,终於也摔倒在地上。

    这时,荣敬宗也以一柄长剑,神威奋,连展绝迹江湖己久的崑仑天罗剑法,诛杀了黑龙会四大护法,只见他一身青袍和拂胸苍须之上,尽是斑斑血迹。八名黑龙潭的剑手,已被他们总管神威震聂住了,没有一个人敢动。

    黑龙潭畔,三处凶险绝伦的恶战,至此已有两处停止下来,只有铁氏夫人和黑龙会主韩占魁仍在激战之中,而且战况愈演愈烈。因为两人都是艺出老会主黑海龙王传授,你会的,我也会,而且经过这二十年时光,双方剑上造诣,都已到达炉火纯青之境。两人一直打到百招之後,依然难分轩轻。铁氏夫人报仇心切,眼看久战不下,心头焦急,先难,口中清叱一声,身化—道耀目精虹,刺空直上。

    她使的自然是飞龙三式中神龙出云!韩占魁一见她施展飞龙三剑,哪还怠慢,口中长啸一声,同样的身化长虹,凌空直上,他使的也是一招神龙出云!两道剑光,直冲而上,当真像白虹贯日,到了三丈高处,突然响起一阵密如连珠,震撼心弦的锵锵剑鸣,半空中爆出了一片火树银花,银芒流转,四下飞散,一瞬而没!两条人影,宛如流星般飞泻而下,地面上又登时漾起两道矫若游龙的匹练,匝地盘空,缠斗在一起!一阵又一阵的金铁交击之声,不绝於耳。

    突然间,又有一道耀目长虹,冲霄而起,紧接着第二道长虹,跟纵飞起,半空中又是一阵双剑交击,所出的金铁狂鸣。两人为了抢制先机,往往都想先制人。飞龙三剑全是腾空剑的招式,但两入所学,同出一门,因此你纵身跃起,我就跟踪而上,谁也不肯让谁占先。两人从地面订到半空,再从半空打到地面,打来打去,依然是半斤八两,不分胜负。这在两人来说,剑招既不出奇,打到上天落地,犹如喂招一般,毫无半点惊险可言!他们这场合生忘死的缠斗,也根本没有谁可以出奇制胜。

    如今己成了消耗战,谁的功力较逊,打到最後,谁先支持不住,先倒下去,谁就输掉性命。但在旁人看来,这样上天入地的恶斗,实在惊心动魄,尤其是这一阵紧似一阵的金铁交鸣,震耳惊心,每一剑使人提心吊胆,一颗心跟着狂跳。

    凌君毅两只眼睛始终注视着母亲和韩占魁两人,他心切父仇,更关切母亲的安危,两人打到急处,他一颗心就好像塞在喉咙口,连大气都透不出来,同时,他也在琢磨,娘这招怒龙盘空如果改为重阳真人留在壁上的第七式,在凌空剑之时,身向左旋,剑势下沉,就可刺中韩占魁的右腰笑腰穴。但是如果改用第九招,剑尖再上挑半寸,同样可以刺空韩占魁的咽喉。他默默地看着,也默默地想着。重阳真人九式飞跃刺击的壁画,一幅接一幅地从他心头流过,觉得如果自己出手,大概只要五招,就可置韩占魁於死地。但母亲偏偏不许自己出手,这是她老人家二十年前立下的重誓,要手刃姓韩的老贼,替爹报仇……就在他瞪着双目,陷入沉思之际,蓦地一声凄厉惨嗥,传入耳际。凌君毅蓦地一惊,急急回头看去,只见太上一剑劈死红衣番僧,以剑支地,一张脸惨白得怕人。不,太上身子摇晃,一下就摔倒地上。凌君毅急忙一跃而起,朝太上身边掠去。荣敬宗也跟着掠了过来,目光一注,皱皱眉,低声道:二姑娘好像伤得不轻。凌君毅道:老伯可曾看出太上伤在何处?荣敬宗道:巴图这番狗,学的是瑜珈门武功,二姑娘极可能中了他大手印。凌君毅急忙扶起太上,左手按在背後灵台穴上,缓缓把真气度去。太上一身修为,何等深厚,只要有外来的真气,催动了她本身气机。昏迷过去的人,立时清醒过来,渐渐睁开双目,看到替自己度入真气的是凌君毅,似是极为感动,点点头有气无力的道:孩子,是你。凌君毅道:太上不可说话……太上道:孩子,不用输气了,快放开手,我还支持得住。凌君毅道:太上伤势虽然不轻,但以你老人家的修为,只要引气归窍,引血归宫,经过一段时间的运功调息,即可很快复原。太上道:你说的,老身自然知道,但老身被贼秃两记大手印,都击中要害,已经不中用了,你不用再替老身多耗气力,快快住手,趁老身伤势还未完全恶化之前,我有话和你说。凌君毅并未立即放手,说道:太上难道不想治疗了麽?太上惨然笑道:孩子,不用说了,我两处内脏已被震碎,纵有仙丹,也医治不好了。目前只是仗着我多年修练,元气未尽,还能苟延些时,你纵然度入真气,也无济於事。老身在未死之前,还有很多话要和你说,为时无多,你快坐下来。荣敬宗看出太上脸色不对,忙道:凌公子,二姑娘既然这麽说了,你就不用再输气了。凌君毅道:太上……左掌缓缓收回。

    太上功力深厚,凌君毅虽然收回手去,但对她似无多大影响,面容凄然,截着凌君毅的话头,道:孩子,不要再叫我太上了,我是你姨妈,你就叫我一声姨妈吧。凌君毅只觉这位逞强了一世的女人,此时竟变得十分脆弱,她虽然心狠手辣,为了除去自己一人,不惜牺牲许多人来陪葬,但她总究是自己的长辈,何况此刻已经到了灯尽油干之时。他缓缓跪下下去,口中叫道:姨妈。太上凄然一笑道:好孩子,姨妈对不起你外公,也对不起你爹,你娘,更对不起你……凌君毅道:姨妈,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你老人家不用再提了。太上长叹一声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从前做的事,只要不安於心的,都会一一想起来……她自从凌君毅放开左手,停住输入真气之後,起初仗着多年苦练,倒也并不觉得如何,但说过几句话之後,渐渐就感到不对了,真气逐渐的虚弱下去,话声也显得低弱了许多,但她还是接着说道:孩子,你进入黑龙潭也许已经学会了重阳真人留壁的九招剑法,这柄倚天剑就是你外公洞府中所得到的,只有它才能挥这九招剑术的威力,你快收起来……说到这里,突然一阵气喘,话声断了下来。

    这时,但听一阵震慑心神的金铁狂鸣,传了过来。凌君毅忍不住回头看去,这一阵工夫,母亲似乎已经被逼落了下风!韩占魁一柄长剑,使得天矫经天,剑光大盛,母亲虽在全力拚搏,但剑势显然没有方才那麽凌厉,一时心头不禁大急。太上睁着一双毫无神采的目光,低弱的道:孩子,不用管我,快去吧,大姐不是韩占魁的对手,只有倚天剑才能克制他……凌君毅望望太上,道:但姨妈……太上喘息着道:不用管我,我已是快要去的人了……哦,孩子,还有一件事,我原想把牡丹许配给你,牡丹是个好孩子,但你如喜欢芍药、玉兰她们,我也不反对。你自己决定,随你娶多少个,将来有了孩子,也好替我铁家传宗接代……又是一阵震慑心神的金钦狂鸣,传了过来,只听韩占魁的声音,狂笑道:铁如玉,你还能接我几剑?凌君毅听的心神大震,太上颤巍巍的伸手挥了挥道:孩子……快去……凌君毅轻轻放下太上,说道:姨妈,你歇一歇,外甥……太上躺到地上,低弱的道:记着我的话……你们有了孩子……我……要……一个……凌君毅含泪点点头,他顾不得多说,顺手抄起倚天剑,长身一掠而起,使展天龙御风身法,连人带剑,化作一道青光,直向韩占魁划空射去,大声叫道:娘,这恶贼让孩儿来收拾他吧。韩占魁剑光飞洒,已把铁夫人逼落下风,口中大笑道:很好,你们母子一起上,也省得本座再费一番手脚了。他原是久经大敌之人,话声出口,就已觉凌君毅凌空射来的剑光有异,剑势未到,一股森寒剑气已经逼人而来,他自然认得凌君毅手上长剑,正是那柄削铁如泥的倚天剑,心头不禁暗暗一凛,忖道:这小子一身武功,居然不在乃母之下。心念转动,人已很快地身形一侧,斜闪出去,但在人末闪出之际,挥手一剑,横削而出。他剑上造诣极深,在时间上,自然拿捏得恰到好处,那就是他剑削到之时,也正是凌君毅落到地上之时。而他也在此时,已经避开凌君毅的剑锋,侧身闪了出去。他这一剑,虽然人已闪出,但剑气嘶然,一股凌厉森寒的剑气,依然十分强烈。凌君毅在飘落之时,身形已经横闪了一步,仍然感到强烈剑气,袭上身来,护身真气,受到剑气的冲激,衣衫下摆拂拂飘动,心头也不禁凛生戒心,忖道:这恶贼果然厉害。凌君毅落到地止,铁氏夫人急急问道:孩子,妹子她怎麽了?凌君毅道:娘快去看看,姨妈伤势极重,恐怕不行了。铁氏夫人听得心头一震,啊道:好,你小心应付,最好要擒活的,娘去看看。说罢,急匆匆双脚一顿,纵身朝太上躺卧之处,飞扑过去。

    韩占魁厉笑一声,喝道:小子,看剑。人影一晃而至,一道剑光,直劈过来。

    凌君毅横剑推出,口中厉喝道:姓韩的,我娘交代,要擒活的,否则我在几招之内,就可取尔狗命。凌君毅大喝一声,剑交左手,挥剑抢攻过去。他这一剑交左手,登时施展达摩反手剑,剑光撒出一片冷芒,攻势绵密,着着进逼!少林达摩剑法,本以绵密见长,经凌君毅反手使出,更是奇招突出,令人防不胜防。再加凌君毅因娘有最好把他生擒之言,右手配合剑势,施展十二擒龙手,掌指勾屈,突穴斩脉,专门扣拿韩占魁的大穴关节,变化奇奥,极尽诡异。

    韩占魁也算得是剑术名家,但几曾见过左手使剑?使的又是和一般剑法路子完全相反的剑法?一时禁不住被逼得连连後退,心中暗道:这小子使的,大概就是反手如来的剑招了,果然怪异得很。心中想着,长剑环飞,从他身边划出一圈圈的剑光,守中有攻,和凌君毅交相搏击,打得十分激烈。双方激战了十几个回合,韩占魁已是不耐,口中怪笑一声,身子陡地离地飞起,手中长剑连连挥动,连入带剑,化作了一道乌光,刺空直上。凌君毅暗暗冷笑,却也毫不怠慢,长剑一划,跟纵飞起。

    韩占魁到了三丈高处,眼看凌君毅跟着上来,心头不禁暗喜。因为这一下他飞起的较快,凌君毅跟纵而来,比他迟上一步,此刻他已在三丈高处,凌君毅才纵起二丈来高,自然是他已经抢得了先机。就在此时,他突然掉头俯冲而下,乌黑的长剑盘空划了个圈,一片剑影,四散流动,朝凌君毅当头罩落!这下,直瞧得铁氏夫人胆颤心惊,急急叫道:毅儿小心。须知身在空中,比不得地上,还有躲闪的机会,一旦被人抢得了先机,就成挨打的局面。这真是电光石火般事,凌君毅纵身跃起,到了二丈高处,本来凌空直上的人,忽然从斜刺里向上冲起。这一斜飞,就避开了韩占魁当头罩落的剑势!要知韩占魁到了三丈高处,就回头急扑而下,凌君毅这一从斜刺里飞起,不但避过对方剑势,而且过了韩占魁之上。

    韩占魁掉头剑,朝下扑落之际,瞥见凌君毅忽然从斜刺里飞出,身法怪异,矫若神龙,一下就越自己之上,心头已感不妙!但他练剑数十年,对这飞龙三剑已臻化境,自然收由心。这一现凌君毅身法古怪,立时像彩风敛翼,漫天剑影,倏然尽敛,化作一条乌黑细练,快若流星,疾沉而下。他这是旧凌君毅在他上面剑下击,无法应付,才加下落。但凌君毅并未剑,也跟着个垂直而下,这下又是韩占魁先落到地上。他心头暗暗冷笑:好小子,你要是在空中剑,老子就非落败不可。但你已经错过了机会,这回老子比你先落地上,又占了先机。心念闪电一动,没待凌君毅落地,突然断喝一声,狭长长剑,撤出一片乌光,宛如惊震掣电般,朝凌君毅飞卷过去。

    凌君毅要落未落的人,忽然朗笑一声,如风吹柳絮,飘飞而起,倚天剑青芒暴长,剑影错落,挟着嘶嘶剑风,凌空反击而下。这一剑,光芒强烈,凌厉无匹,凌君毅随剑而,紧附剑光之後,一个人几乎只剩下一条淡淡的影子!双方势道,何等神,剑光乍接,登时响起一阵当当金铁交鸣!但见一道人影,一下从剑影中破围而出!那是韩占魁!此刻一身紫袍,已有几处被剑锋划碎,手中一柄三尺长剑,也被倚天剑削断,只剩了尺许长一截。他连退数步之後,突然怒哼一声,抖手把半截断剑,当作暗器朝凌君毅贯胸打来。断剑出手,身形一个急旋,双脚突然用力一顿,疾如鹰隼一般,凌空扑起,朝谷外飞掠而去。

    凌君毅这一招,使的正是重阳真人壁画上的第七招,一来还是第一次施展,剑法尚未纯熟,二来因母亲曾有要擒活的,才让他冲出剑影之外。此时眼看韩占魁把半截断剑当暗器打来,举剑一拨,当的一声,击落断剑,口中大喝道:你还往哪里走?正待纵身追扑过去。

    只听一个威重的声音沉喝道:他走不了。一道人影,拦住了去路,劈面就是一掌,这人正是荣敬宗。

    韩占魁怒吼一声:荣敬宗。你敢挡我去路。右手一挥,横臂出掌,迎着击去,蓬然一声大震,双掌接实,各自被震得後退一步,韩占魁究是久战之身,这一掌硬接,胸头竟是起伏不停。

    荣敬宗瞪目叱道:韩占魁,你已成强弩之末,还是束手就缚的好。韩占魁眼看荣敬宗身後,一排站立着八个黑衣剑手,抱剑肃立,看情形这些人已被荣敬宗说服,此刻孤掌难鸣,形势对自己大大不利!他心念转动,口中大喝一声:大胆叛逆,你们都想反了。喝声未落,双掌一合,猛地随势而上,疾击过去,右脚跟着飞起,一记怀心腿,踢向荣敬宗胸口。一进之间,三招同,只是威猛绝伦。

    荣敬宗大笑一声,双掌平胸推出,向左右一分,使了一招二龙分水,分格韩占魁击来双手,身形倏然腾跃而起,右脚同时蹬出,飞蹬韩占魁踢来右脚。这两招快逾掣电,但闻砰砰两声大震,先是四臂接实,後是两腿撞上。

    这一击,优劣立判!荣敬宗二十年来,一直深藏不露,功力精深,落到地上,只是後退一步。韩占魁却被震的心气翻腾,不由自主地连退了三步,一时强压着伤势,正待转身,陡觉双肩一麻,左右两处肩窝,全己被人拿住,全身力道顿失,哪里还有反击之能?同时身後响起凌君毅的声音喝道:韩占魁,你应该想得到,凌某早己在你的身後了。只听铁氏夫人喝道:毅儿,防他嚼舌自绝。凌君毅回头道:娘只管放心,孩儿不会让他自绝的。左手已在韩占魁後颈哑门穴上轻轻击落。

    铁氏夫人走到他面前,一下从他脸上撕下一张人皮面具,切齿道:姓韩的恶贼,你在出卖黑龙会之日,没想到会有今天吧?韩占魁皮肤白净,本来是瘦削脸,如今面颊丰腴,只是生成一个鹰钩鼻,一望而知是个心术不正的人。此时他身落人手,身上经脉被制,已无半点反抗之力,索性闭上眼睛,低垂着头,一言不。铁氏夫人道:毅儿,你押着他,咱们到你爹的坟上去,我要活生生剜出他的心来,祭奠你爹在天之灵……说到这里,不由的流下两行泪来。

    凌君毅问道:爹的坟就在这里麽?铁氏夫人含泪道:不错,就在东一处山坳之间。荣敬宗道:公子请把韩占魁交给他们好了。接着转身朝八个剑手挥挥手道:你们押着他,到狮子口去。八名黑衣剑手中,立即走上两人,押着韩占魁,走在前面。

    荣敬宗拱拱手道:夫人,老朽先走一步。说完,匆匆跟着八名剑手身後而去。

    凌君毅四目回顾,不见太上的人影,但黑龙潭畔,却多了一堆新土,忍不住问道:娘,姨妈可是已经死了麽?铁氏夫人眼眶湿润,点点头道:妹子已经死了,她和娘误会了二十年,直到临终才算尽释前嫌。她有一个心愿,要你继承铁家的香火,娘也答应了,其实这不能算是她的心愿,娘也是铁家的人,你外公的香火,自该由你来继承……目光一抬,说道:我们快些走吧。举步朝小径上走去。

    凌君毅紧随着母亲身後而行。这条小径,婉蜒曲折,盘行在石壁山岩之上,除了险峻,根本寸草不生。这样走了半里光景,转过山腰,果见山坳间有一座石茎。荣敬宗率领八名剑手,押着韩占魁,已在坟前站定,并要八人分散开来,担任警戒。凌君毅随着铁氏夫人身後,走近坟前,果见一方一人来高的墓碑上,刻着:故会主凌公长风之墓。

    荣敬宗朝铁氏夫人拱拱手道:此处地势,处在三面包围之中,黑龙会贼人,如果闻风赶来,对咱们极为不利,夫人、公子在此祭奠,老朽去守住谷口,以防意外。铁氏夫人顿道:荣总管说的极是,如此,就麻烦你了。荣敬宗道:夫人言重,这是老朽分内之事。说着,留下两名剑手,扦着韩占魁,率了六名剑手匆匆朝岭上而去。

    铁氏夫人道:毅儿。你去废了姓韩的武功。再解开他穴道。凌君毅道:孩儿遵命。说着,走到韩占魁身前,右手一掌推开他受制的穴道。左手骄指如朝,闪电般朝他气海穴戳下。韩占魁全身机伶一颤,口中大叫一声,朝前扑倒。凌君毅更不怠慢,落指如风,迅快在他背梁、尾龙两穴连点了两点,然後朝他百会穴上轻轻击了一掌。

    韩占魁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痪在地,缓缓抬起头来,双目满布红丝,望着铁氏夫人,嘶声道:铁如玉,你……杀了我吧,给我一个痛快。铁氏夫人脸色铁青,怒哼道:给你一个痛快?你这数典忘祖、认贼作父、丧心病狂的败类,你害死我丈夫,害死了多少忠贞节义之士,我恨不得剥你的皮,抽你的筋。今天终於落到我手里,我要活生生剜出你的心来……说到气怒之处,不由的走上前去,狠狠的在他身上踢了一脚,喝道:你给我跪下,把当年出卖黑龙会的同党,一一招来。韩占魁一身武功已废,这一脚踢得他痛彻心肺,口中闷哼一声,额上汗水像黄豆般绽了出来,扑倒在石茎上,忽然仰出凄厉的大笑,说道:铁如玉,这可不能怪我,是阴世判官钱君仁,和戚承昌两人出的主意……铁氏夫人道:阴世判官钱君仁是谁?韩占魁道:他就是二十年前山东总督国泰的师爷,当年策划进剿黑龙会,就是他出的主意。铁氏夫人间道:他人呢?韩占魁道:自从国泰伏法之後,他就没在官场里混,据说住在热河。凌君毅问道:你说的威承昌,就是绝尘山庄庄主?韩占魁道:他原是黄山石圃老人的义子,一身武功极高,早就投效清廷,那时他已是大内神和营的三等侍卫……铁氏夫人不耐的道:现在呢?韩占魁道:现在是避暑山庄的统带。铁氏夫人道:避暑山庄?韩占魁道:避暑山庄就是热河行宫。铁氏夫人哼道:就是大内,我也要取他狗命。说到这里,突然目注韩占魁,厉声道:你还有什麽遗言?韩占魁望着铁氏夫人,忽然凄然的道:没有了,我欠你的,我应该还你,死在你手里,我毫无怨言。铁氏夫人咬着牙道:好。举手一剑,朝他心窝刺去。韩占魁跪在地上,早已闭上眼睛,咬牙忍受,剑光噗的一声,刺进心窝,人就跟着往後便倒,鲜血像箭一般标了出来。铁氏夫人抽出长剑,一缕鲜血,顺着剑尖,往下滴落,她以剑支地,含着满眶泪水,仰向天,喃喃说道:长风,我总算替你报了血仇,手刃出卖黑龙会的奸贼。但报了仇,你又在哪里呢?我依然找不回你,永远找不回你了……说到这里,不禁痛哭失声。

    凌君毅跪倒地上,含泪道:娘,你替爹报了仇,爹在天之灵会知道的,你应该安慰,你替爹手刃了仇人。铁氏夫人拭着泪道:孩子,这是你安慰我的话,其实人死了,哪里还会知道?报仇,只是活着的人尽一份心而已,杀了韩占魁,他能还我丈夫?还你爹麽?突然目注远处,流露出一抹杀机,坚决的说道:但我还要去杀钱君仁、戚承昌这两个恶贼,为我黑龙会壮烈成仁的志士复仇,要天下人知道汉奸走狗,决不会有好下场的。说之间,突听一阵兵刃交接之声,传了过来。

    铁氏夫人神色一震,急道:好像是谷口有人动上了手,咱们决走吧。狮子口是三面受敌,只有一条出路的绝谷,那一定是贼党闻讯赶来,和守在谷口的荣敬宗动上了手。铁氏夫人母子两人和两名黑衣剑手,匆匆朝谷口奔去。

    这一瞬的工夫,冈上已经血染黄土,荣敬宗手下四名黑衣剑手,俱是剑穿咽喉,死状如一,对方领头的是一个姿色娇美的白衣女郎!只见她眉眼盈盈脸若桃花,十分妖娇动人。只是这白衣女郎在神情之间,似是有一种异於常人的冰冷之气,掩盖过她的娇美风韵,使人一眼就有冷若冰霜之感!在这白衣女郎两边是四个青衣少女,手握短剑,血迹殷然,身後一排八个身穿青绸劲装的汉子,看就知是青龙堂的人。凌君毅看得心头暗暗惊凛,荣敬宗手下的黑衣剑手,曾和自己动过手,剑上造诣,大非庸手,从听到刀刃交接,前後不到一盏热茶得工夫,怎会就有四个人死在对方青衣少女剑下?心念转动之间,四人已经相继掠上山冈。

    只听荣敬宗拱声道:水总监纵然杀了老朽手下四名剑手,但有老朽在此,水总监也休想过去。原来那白衣女郎就是黑龙会总监兼青龙堂堂主。

    只见水总监一双冷峻目光,瞥了铁氏夫人和凌君毅一眼,冷然道:荣敬宗,你成功了,人家已经从狮子口出来了。荣敬宗似是心头极怒,冷喝道:不论你是京城派来的什麽人,老夫也得和你较量较量再说。喝声出口,呼的一掌,劈了过去。

    水总监微晒道:你想和我动手麽?双肩轻摇,脚不移步,上身一侧之际,就避开了荣敬宗一记掌势,一股凌厉掌风,从她右肩擦身而过。

    水总监避开掌风,冷冷说道:正主来了,我懒得和你动手。荣敬宗二十年来一直韬光养晦,深藏不露,但此刻身份既已暴露,哪还有什麽顾忌?眼看自己劈出的掌力,一下就被对方闪避开去,心头不禁大怒,怒哼一声,右掌一收之後,紧接着劈击出去。这一收再击,力道自然比第一掌加强了许多,一团掌风,罡力进,势道极为凌厉!水总监冷冷一笑道:你当我不敢接你的麽?这次她果然不再避让,皓腕一扬,纤纤素手,疾翻而起,迎着荣敬宗掌力,硬接一招,两股掌力悬空—接,出莲然—声轻震,居然半斤八两,互不相让。这下,自然大出荣敬宗意料之外。他只知这位水总监武功高强,却没想到她内力竟然也有这等深厚。铁氏夫人更是暗暗惊异,不觉多看了一她眼,问道:荣总管,这位姑娘是谁?荣敬宗道:这位麽?她是京里派来驻本会的总监,兼领青龙堂堂主水轻盈。说得清楚一点,韩占魁只是个有名无实的傀儡而已,黑龙会大权,都操在此女手中。水轻盈忽然粲然一笑,道:你介绍得很详尽。她话是对荣敬宗说的,但笑却朝着凌君毅笑。本来,她好像是生成一副冷若冰霜的神情,但这一笑,却是风情万千,娇艳如春花盛放。

    铁氏夫人面寒如霜,冷声道:你是旗人?水轻盈道:我是不是旗人,与你何干?铁氏夫人道:你如果是旗人,我就不能放过你。水轻盈冷冷说道:巴图是死在你手下的?铁氏夫人道:不错,韩占魁也是我杀的?水轻盈道:你就是百花帮的太上?铁氏夫人道:不是。水轻盈惊奇道:那你是谁呢?铁氏夫人道:我就是凌长风的未亡人,你们这些鹰爪要找的人。原来是凌夫人。水轻盈目光一溜凌君毅,问道:这位呢?她美丽的容色上,永远是一片冷漠,看不出喜怒之情,但这回说得轻盈,至少不冷。

    凌君毅道:在下凌君毅。水轻盈不自禁地多看了他两眼,才道:百花帮的总护花使者。凌君毅道:在下已经不是百花帮的人了。水轻盈道:如何会不是了?凌君毅道:在下似乎用不着向你解释。水轻盈唔了一声,道:说得也是,你进入黄龙洞,一路有不少人丧在你手下。凌君毅道:不错。水轻盈看了凌君毅腰间的骊龙珠一眼,又道:我想你大概就是凌长风的儿子,对不?凌君毅道:不错,在下就是替先父报仇来的。水轻盈眼皮轻轻一抬,说道:你们杀了韩占魁,仇已经报了,对不?铁氏夫人沉声道:凡是清廷鹰爪,都是我们的仇人。水轻盈道:这话范围太广了,就凭你们母子两人,再加上一个荣敬宗,只怕也未必闯得出去。铁氏夫人道:我能进来,自然也能出去。水轻盈又看了凌君毅一眼,才道:不大可能,我这一关,只怕你们就闯不过去,不过……铁氏夫人冷冷问道:不过什麽?水轻盈细白的牙齿,咬着下唇,沉吟道:我有一个条件,不知你们答应不答应?铁氏夫人道:你有什麽条件?水轻盈道:你们杀了韩占魁,即是杀死朝廷命官,原是叛逆行为……铁氏夫人厉声喝道:你给我住口。水轻盈道:凌夫人好大的脾气,你等我说完了再说不迟。铁氏夫人道:好!你说。水轻盈又接道:但你们为夫报仇,或是为父报仇,这可以把它当作一般江湖人的寻仇,我可以不管……她是黑龙会的总监,从京里派来的,杀了黑龙会的会主,她居然说可以不究。铁氏夫人,荣敬宗虽有江湖阅历,但一时也无法从她神色间分辨出一些虚实!只听水轻盈接道:除了荣敬宗身为本会总管,私通叛逆,我不能放他,至於你母子两人,只要凌公子把身上这颗骊龙珠留下,由我作主,放你们离开此地,安全离开昆嵛山,不知你们意下如何?原来她是为了骊龙珠!不用说,她的目的是在黑龙潭下那座洞府所藏的太阳教名册,因此连韩占魁之死,都可以不予计较。当然,韩占魁只是一个卖身投靠份子,并不重要。由此可见,京师里派她到黑龙会来的任务,是什麽了,但她焉知太阳教名册已被凌君毅毁去?

    她话声甫落,荣敬宗目光进射,洪声笑道:水总监不能放过老朽,老朽也用不着要你释放。铁氏夫人摆了摆手,道:荣总管且请稍待,容我先答覆了她。荣敬宗连连拱手道:夫人说的是。铁氏夫人脸凝寒霜,徐徐说道:水总监这主意不错。水轻盈道:凌夫人可是答应了?铁氏夫人道:水总监认为我母子两人的性命,比这颗珠子重要?对不?但在我看来,这颗珠子,比我母子两人的性命重要的多。因为这颗珠子关系着大江南北千万的人性命,因此,我母子决不会轻易把珠子拱手让人,除非水总监有本领从我母子手中,把珠子取走。水轻盈听得一怔道:凌夫人之意,那是要和我动手了?铁氏夫人冷然道:今日之局,如箭在弦,大概除了动手,已别无选择了吧?水轻盈点头道:好吧。铁氏夫人道:水总监用兵刃还是……荣敬宗看他们就要动手,不觉呵呵一笑道:夫人且慢。铁氏夫人道:荣总管有什麽事?荣敬宗道:夫人原谅。方才水总监认为老朽私通叛逆,罪无可道,老朽忍辱从贼,这口气已经憋了二十年,现在老朽要正告水总监。我荣敬宗是大汉子孙,是太阳教忠实信徒,是反清复明黑龙会的黑龙潭总管,并不是清廷鹰爪控制下的黑龙会的人。在你们这些鹰爪眼中,老朽本来就是叛逆,毋须再说什麽私通叛逆了。水轻盈没有说话,但她双目中闪动着寒芒,已是杀机隐现。荣敬宗没加理睬,续道:水总监身份特殊、是京里派在这里的总监,水总监表示不放过老朽,老朽为了自保,自然得先向水总监领教。因此,夫人和水总监这一场,自该由老朽和水总监先下场了。水轻盈脸寒如冰,一声冷笑道:很好,你自己既然全承认了,我身为黑龙会总监,自然得先和你动手。说到这里,忽然回头道:凌夫人那就只好请稍候了。口气托大,丝毫没把荣敬宗放在眼里。

    荣敬宗方才已和她过了一掌,知道她武功内力,不在自己之下,自是不敢丝毫轻视对方,在她说话之时,早已暗暗运气戒备,此时双手抱拳,说道:那就请水总监赐教了。水轻盈膘了他一眼,冷声道:荣总管觉得拳掌兵刃,哪一种较把握?荣敬宗道:老朽悉听尊便。水轻盈道:那就较较拳掌也好。说得好不稀松!荣敬宗沉哼一声道:水总监招吧。水轻盈朝前走了两步,举手掠掠鬓,说道:那我就有僭了。突然挥手一掌,拍了过去。

    荣敬宗青袍飘动,人已闪开数尺,双掌一分,避招进招,疾快地。还击过去。水轻盈竟然不出手封挡对方掌势,双手跟着连环劈出,以攻还攻。铁氏夫人目不转瞬地望着两人动手相搏的情形,脸上逐渐泛现出惊异之色,回头问道:毅儿,如果你和她动手,自问有没有胜算?凌君毅道:她掌法身法极为诡异,孩儿有把握一掌把她击毙。铁氏夫人点头道:此女不除,日後必为大患。正说之间,只听激战之中,响起水轻盈的声音,喝道:住手。候地後退了数步,站立不动。

    荣敬宗双掌一收,洪声道:水总监有何见教?水轻盈道:你使的可是昆嵛集锦散手?荣敬宗道:老朽没有门派,随手使来,只要能应付就行,无所谓集锦不集锦了。水轻盈冷笑道:昆嵛集锦散手,纵然集天下武学精英,内蕴神奇,我不相信破解不了。荣敬宗大笑道:水总监那就破破看。水轻盈冷冷笑道:破就破给你看。突然间,双掌齐,接连攻出三招。

    荣敬宗大喝一声:来得好。足站子午桩,双掌当胸,同样连劈三掌。这是硬打硬拚的招式,但听接连响起三声砰、砰轻震,两人掌势接实,居然各不相让。

    水轻盈口中冷笑一声,双手齐,又是五掌,连环击出。暗劲如潮,像浪一般,一波接一波的推来。荣敬宗心头暗暗惊异,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怎会有如此深厚的功力?心中想着,自然不能退让,立即功运双臂,猛地开气吐声,双掌如开山巨斧,接连五掌,迎击过去。这回双方掌上,都贯注了全力,罡风汹涌,两股掌力,在空中乍接,就爆起一连五声蓬、蓬震响。

    荣敬宗苍须飘忽,一身青袍,被飞旋的掌风吹得猎猎作响,一个人也身不由己後退了两步。这一下,就分出高低来了。水轻盈终归只是个年轻少女,武功再高,在修为上,就要比荣敬宗浅。这五掌硬打,她一张娇艳得像春花般的脸颊,立时变得煞白,登登的连退了四五步之多!只见她喘息末停,突然柳眉倒竖,一双凤目之中,寒芒闪动,杀机渐炽,口中冷喝一声道:你小心了。左手捏诀,右手直立如刀,缓缓推出。

    荣敬宗一见她举掌模样,不禁脸色大变,失声道:瑜珈门大手印。就在此时,只听凌君毅大声叫道:荣老伯退,这一招,让小侄来对付她。随着喝声,人已一闪而出,挡在前面。和水轻盈相距一丈,肃然而立,左掌下沉,右掌直竖,遥遥罩住水轻盈,正待施出佛门绝掌牟尼印来。

    突听从遥远的天际传来一个苍劲的声音,喝道:徒儿使不得。声音划空而来,听来似是相距极远,但却清晰得如同对面说话一般。

    凌君毅听的蓦然一惊,急忙撤去掌势,仰叫道:是师傅。要知牟尼印乃是佛门降魔法藏,威力之大,无与伦比,凌君毅掌势虽未出,但他摆出姿势,已如手挽强弓,满引待,全身真气,已然凝集,身前数尺之间,布满了似柔实刚的无形潜力。水轻盈这一记大手印,推出虽缓,从她手掌上出的千钧掌力,却如排山般撞来。大手印掌力撞到凌君毅身前数尺,就如流水遇上水闸,撞在一幢无形潜力之上,来势虽猛,却全被挡住,再也无法推进。水轻盈出的掌力,受到阻遏,心头立即警兆,但觉对方挡住自己大手印掌力的一圈无形暗劲,震力极强,不觉暗吃一惊,忖道:自己曾听大国师说过,大手印是瑜珈门无上神功,无坚不摧,天下没有一种掌力,可与比拟,他使的又是什麽武功?好像他并没有把掌力出来,就收手了。他叫谁?师傅?原来她没有听到那声遥远的喝声,那是千里传音,只有凌君毅一个人可以听到。当然,铁氏夫人和荣敬宗也同样没有听到,但凌君毅这句是师傅三个字,大家都听到了。

    铁氏夫人面露惊讶,问道:毅儿,你说大师也来了麽?这话是以传音入密问的。

    凌君毅点点头,也以传音答道:是的,方才孩儿正要施展牟尼印之时,只听师傅的声音说了句:使不得。铁氏夫人道:这就奇了。水轻盈已经及时收势,目注凌君毅,冷声道:你既然代荣敬宗出手,怎麽半途里又不出手了?她脸上虽然一片冷漠,但那双清澈如水的眼波之中,却含蕴着一丝柔情,流露出询问之意:那好像是说:你那一招是不是能破大手印,对我手下留情,不愿使我难堪,对麽?天底下,只有女孩子的眼睛会说话,能够表露她的心声,但也只限於美丽的女孩子。

    凌君毅的经验告诉他,水轻盈那双轻盈的眼波,乃是眼波欲诉防人觉,眉语分明对面通!他心头猛然一凛,抬目望着水轻盈,一时想不出适当的话来,踌躇了下,才道:水总监不是也半途收手了麽?这是临时敷衍的话,他不愿说出师傅以千里传音阻止自己出掌的事。

    水轻盈眨动一双俏目,说道:我问你,你方才使出来的是什麽功夫?凌君毅自然不肯实说,淡淡一笑道:抱歉得很,在下这记招式,没有名称。水轻盈脸色微变,冷哼—声道:你怎不乾脆说不愿意告诉我?不说拉倒,谁稀罕来着?话声甫落,不待凌君毅开口,接着道:你既然抢着出来,自然想和我动手了,咱们少不得分个胜负。凌君毅傲然道:在下但凭水总监吩咐。水轻盈道:我听说你剑法不错,咱们比比兵刃如何?凌君毅道:水总监划下道来,在下无不奉陪。水轻盈死命地白了他一眼,樱唇启道:你很自傲。凌君毅道:不敢,在下一向如此。水轻盈朝身後侍立的青衣少女招了招手。青衣少女立即手捧双股剑,恭敬地递上。水轻盈伸手拔出双剑,但听锵然一声,三尺青锋寒光夺目,那是两柄剑锋极薄的长剑。

    只见她双手一分,分握双剑,轻盈的走上几步,冷冷说道:凌君毅,你还不亮兵刃?凌君毅傲然一笑,右手指处,锵的一声,掣出倚天剑来。

    水轻盈目光一注,不由得赞道:好剑。凌君毅掣剑在手,既不脱长衫,也没摆门户,只是随便拱拱手道:水总监请。他越是随便拱拱手,就越显得他举止洒脱,意气不群!水轻盈手持双剑,看得不禁一呆。她终究是个女孩儿家,看到英俊少年,哪个不动情?过了半晌,忽然脸上一红,问道:你怎麽不脱长衫?凌君毅潇洒一笑道:不妨事。水轻盈又道:这是比剑,刀剑无眼,你不怕我占了便宜?凌君毅道:不妨事。他说两句不妨事。

    水轻盈披披嘴道:你很狂。双手一振,两柄极薄的长剑,划出了两个海碗大的剑花。但她并未出手,双剑依然停在胸前,冷冷说道:凌君毅,可是要我先出手麽?凌君毅道:水总监请。水轻盈美目之中,忽然闪起了一片杀机,应声道:好。好字出口,右手疾,长剑突然幻起二片剑光,寒锋如电,激射而至!凌君毅身形斜退半步,倚天剑已经交到左手,剑尖上翘,朝前撩去。倚天剑足有四尺长,比普通长剑长出一尺,是以水轻盈的长剑还未攻到身前,就听当的一声,撩个正着!敢情水轻盈的双股剑,也是宝刃,要不然,这一剑就得削去一个剑尖。双剑乍接,水轻盈口中冷笑一声,人影一晃,宛如逆水游鱼,一下欺到凌君毅右侧,左腕一扬,剑锋闪电般朝右肋刺到。

    这一下,身法剑法,变化神已极,一旁观战的荣敬宗看的大吃一惊,叫道:凌公子小心。他语声末落,情况已经有了变化!原来凌君毅左手一剑,撩开水轻盈的右手长剑之後,水轻盈欺到右边,他倚天剑也随着交回右手,手腕一沉,朝下削出。当,又是一声金铁交鸣。

    水轻盈闪电般刺来的一剑,又被封出门外。但她确也了得,身子一个轻旋,已经转到凌君毅正面,右手长剑,往後一缩再,划起一圈银虹,横斩右腰。凌君毅似是有意卖弄,右手长剑再交左手,封挡水轻盈刺向左肩的长剑,然後再把长剑交到右手,挡开了横斩右腰的一剑。这一手,说来容易,实则必须拿捏得准,更必须快过水轻盈,才能把握对方两剑,化解开去,但听叮、锵两声,几乎是同时响起叮是凌君毅右手剑尖,顶住水轻盈直刺而来的剑尖。锵是凌君毅左手沉腕一剑,剑脊拍在水轻盈横斩而来的剑叶之上。

    两声清响乍起,水轻盈双剑受震,身不由已的後退了一步,突然收剑後退了五尺,目注凌君毅,冷冷说道:你果然高明得很。凌君毅道:水总监夸奖了。水轻盈道:那你为什麽只守不攻?凌君毅道:水总监剑法神,在下能封挡得住,已是不错,哪还有还手的机会?水轻盈笑了,笑得很甜,说道:原来你也会谦虚。忽然笑容一敛,冷冷说道:咱们既然动上了手,就得分个高低,你小心了。喝声出口,人已直欺过来,双剑齐扬,一片寒芒,飞洒而至。这回她双剑环飞,左刺右削,右斩左撩,着着抢攻,一剑快过一剑,迅捷凌厉,一口气攻了一十八剑。

    凌君毅并未和她抢攻,倚天剑交到左手,一路达摩反手剑,使得意在剑先,虚虚实实,每一剑都未用尽,暗藏变化,守中有攻,攻中有守,用得精妙绝伦,更因他反手使剑,越教水轻盈看不出他攻守来路。两人打到急处,但见青光缭绕银练盘空、剑光互缠,倏合倏分,剑风激荡,声如裂帛,哪里还分得清敌我人影?这样又过了二三十招,兀自未分胜负!水轻盈一张粉脸,杀得通红,剑法骤然一变,身如穿花蝴蝶,穿来穿去,翩翩飞舞,双手双剑,也越迅捷,直如闪电惊霆,诡异多变,乘隙即入!凌君毅稍为缓得一缓,水轻盈乘势刷的一剑,把他青衫衣袖刺穿。凌君毅这一惊非同小可,同时也领教了水轻盈快捷无伦、诡异多变的剑法,果然厉害。

    自己若要胜她,非得施展飞龙剑法不可。心念闪电一转,口中忽然长啸一声,身随剑,但见一道青朦朦的剑光,矢矫如龙,腾空而起。

    水轻盈没想到凌君毅正在激战中的人,会忽然腾空飞起,口中轻哼一声,双足一点,双剑一划,身如飞凤,相继翩然凌空飞起!凌君毅使的是一记神龙出云,人到三丈高空,已经回过头来,振腕剑,一道剑光,刹那间爆散开来,化作一蓬剑雨,寒芒流动,飞洒而下。

    水轻盈追纵而起,正好遇上凌君毅迎头剑,她身在半空,不慌不忙,双剑划动,一个人宛如一只白凤,两柄银剑就像两只银色翅膀,翩翩飞舞。一个矫若游龙,一个翩若飞凤。双方剑势,同样快若掣电,但听半空中登时响起一阵清脆悦耳的叮叮剑鸣。

    荣敬宗一张清瘦的脸上,看得耸然变色,万分诧异地道:奇怪!她使的会是飞凤剑法。铁氏夫人眼看水轻盈居然能够接得下自己家传的飞龙三剑,自然也变了脸色,此时听荣敬宗说出飞凤剑法之名,不觉问道:飞凤剑法?我怎会没听人说过?荣敬宗微微摇头道:飞凤剑法,是昔年雪山神尼所创,神尼和长公主乃是方外至交,她的门人弟子,怎会投效清廷……铁氏夫人道:我看她还是旗人。莱敬宗手摸着苍须,点点头,晤了一声道:老朽早就有此怀疑。凌君毅、水轻盈在半空中互击一剑,双双泻落地面。水轻盈脚步方一点地,没等凌君毅站稳,立时一声娇叱,剑如风,直欺过来。凌君毅不禁心头火,双足一顿,再次凌空扑起,这回他只跃起一丈来高,避开水轻盈欺来的剑势,立即扑击而下。水轻盈双剑落空,身形离地平飞出去。

    凌君毅居高临下,剑演雷公劈木,长剑一挥,朝她身後追击过去。水轻盈飞到一丈来远,霍然一个转身,双剑交叉,一下架住了凌君毅飞刺过来的长剑。凌君毅剑先人後,追击而来,一下被水轻盈双剑架住,心头一怒,身子犹未落地,立即施展大力金刚心法,功运右臂,长剑往下一沉。

    水轻盈因凌君毅身在空中,就被自己架住长剑,她只要在凌君毅身子要落未落之际,抽出一支长剑,立可得手。纵然不能制凌君毅於死地,也可削他双足,或是刺中小腹,至少也得在他大腿上扎上一剑。哼!那时看你还能和我动手不?就在她心头暗喜得计,陡觉凌君毅剑势往下一沉,重逾千斤,直向自己双剑上压下,双臂几乎支持不住,哪里还抽得出剑来?她一张粉脸已经由青而红,额上也见了汗水,双手握着交叉的双剑,更是起了轻微的颤抖,渐渐有下沉之势!但这一剑,只要承接不下来,她可能就会被劈成两片。

    就在此时,她突觉千钧压力,忽然消失,凌君毅藉着长剑在水轻盈双剑上一点之势,一个筋斗,翻了出去。显然是他剑下留了情。水轻盈气得几乎要哭出来,她自幼练剑,飞凤剑法傲视武林,自以为可以无敌於天下,但今天两次都受挫在凌君毅的手下。她银牙暗咬,蓦地一言不,欺身直上,身形离地平飞,双剑幻起一片剑花,朝凌君毅急攻过去。这回,水轻盈犯了姑娘家的小性子,狠扑猛攻,恨不得把凌君毅刺上几个窟窿。

    凌君毅同样展开剑法,把一柄倚天剑,使得矫若游龙,全身青光绦绕,剑气嘶嘶。两人再度动手,各自使出压箱子的本领来,比方才更为惊险凌厉。但见三口长剑互相纠缠,忽而化作两道精练,刺空直上;忽而化作两片轻云,贴地平铺:忽而如弯飞凤舞,翱翔天空;忽而如翩翩蝴蝶,追逐花间。

    不多一会,两人已出到百招以外。凌君毅对飞龙九式,这是他自己取的名称,因为前面三招,既称飞龙三剑,这九招剑法,索性就称为飞龙九式,渐渐的已由生疏变得纯熟起来。激战之中,但听锵的一声大震,剑光乍敛,两条人影候地分开!水轻盈秀披乱,粉脸铁青,朝地下瞥了一眼,忽然双剑一收,口中低喝一声:走。一语不转身就走。地下,遗留着一缕乌黑的青丝,敢情是方才这一剑被凌君毅削下来的,难怪她脸色那麽难看,要率人退走了。

    铁氏夫人冷冷地道:水总监就这样想走了麽?水轻盈已经转过身去的人,候地驻足,回头道:你们要待如何?荣敬宗呵呵一笑道:水总监身为黑龙会总监,似乎不应该一走了之吧?水轻盈满脸怒容,柳眉一扬,冷笑道:我要走就走,你们能把我留下来麽?铁氏夫人锵的一声,掣剑在手,冷声道:今日之局,咱们留不下你,就得把自己留下。水轻盈道:很好……就在此时,突听远处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水姑娘,你只管走好了。铁氏夫人、凌君毅同时听的一怔,这语声不是不通大师还有谁来?

    水轻盈微露惊奇,仰向天,问道:你是什麽人?那声音道:你不用问我是谁。你有你的事去,不必逞一时的意气,快些走吧。水轻盈看了铁氏夫人几眼,徐徐收剑,转身就走。站在她两旁的四名青衣少女,八名青衣汉子一齐跟着徐徐退去。

    铁氏夫人因那语的苍老声音是凌君毅的师父反手如来,自然不好再出声拦阻,任由他们离去。只是忍不住也仰向天问道:你是……那声音笑道:夫人不用多问,你们也该走了。说到最後一字,声音已愈去愈远。

    凌看毅道:师父怎会一再出面,替水轻盈说话?铁氏夫人道:大师此举,也许另有用意。荣敬宗道:方才传音说话的,就是公子令师麽?铁氏夫人微微顿。

    荣敬宗一手摸苍须,忽然叹息一声道:此女武功之高,世所罕见,咱们今日不把她除去,只怕是後患无穷。铁氏夫人道:大师一再为她援颊,必有缘故。如果真要後患无穷,我想大师也不会要我们放她的了。说到这里,目光一抬,望望天色,又道:毅儿,你姨母临终之时曾说,牡丹、芍药两拨人马,各有一剧地图,原该在天亮前後。赶到黑龙潭会合的,却一直不见她们的影子,可能中途遭遇强敌。你姨母甚是放心不下,要你设法赶去援救。凌君毅应了声是。

    铁氏夫入又道:为娘方才听韩占魁的口气,山腹秘道,已有多处改变,如果她们依照你姨母画的地图,不用人家动手,就会自动进入绝地,我想荣伯父一定知道路径,你此时就可和荣伯父一路,先去把百花帮两拨人马救出来了。凌君毅问道:娘呢?你老人家……铁氏夫人道:为娘另有事去,你会合她们,破了青龙、飞龙两堂,可带牡丹、芍药两人前去岳姑庙见我。凌君毅又应了声是。

    铁氏夫人朝荣敬宗顿道:荣总管,那就偏劳你了。荣敬宗慌忙抱拳道:夫人有事,但请先行。铁氏夫人也不多说,飞身掠起,疾奔而去。

    荣敬宗道:凌公子,咱们也该走了。凌君毅道:不知青龙、飞龙两堂,从这里前去,哪一处较近?还有我带来的那些人……荣敬宗笑道:自然是青龙堂近了,青龙堂是三堂中的内堂,就在总堂左侧,因名青龙。咱们先去青龙堂救人,然後再往飞龙堂,正是顺路。至於跟公子一路的人,我已经嘱咐她们在安全处等候,我会派小桃去通知她们去回合的。凌君毅又道:那就谢谢老伯了,晚辈还有一事,要向荣老伯请教。荣敬宗道:公子要问什麽?凌君毅道:晚辈有两个朋友,被黑龙会误认为是百花帮的人擒了来,不知被囚禁在哪里?荣敬宗一手捻须,说道:前些日子,老朽确曾听说飞龙堂擒来了三女,是百花帮的人,凡是解来本山的人,自然囚禁在总堂里了。凌君毅道:荣老伯,咱们先去总堂救人,好麽?荣敬宗道:囚人之处,并不在总堂,是在青龙堂後面的一处山腹之中,这条路,也就是百花帮袭击青龙堂那一拨人的失陷之处。说话之时,已经回到黑龙潭。

    凌君毅奇道:荣老伯,咱们又回到黑龙潭来了。荣敬宗笑了笑道:黑龙会三堂,都设在山腹之中,只有这黑龙潭,是在山腹之外,但这里四周都是摩天陡壁,与外界不通,咱们要出去,自然得回到这里来了。他一手摸着苍须,笑道:再说,此刻已快晌午了,咱们吃些东西再走。何况老朽这里,连小桃在内还有七八个人,他们都侍候老朽有年,老朽这次离开此地,就不再回来了,这些人也应该悉予遣散。凌君毅道:荣老伯说的是。荣敬宗一路领先,迳自朝西走去。不多一会,但见峭壁之下,有一座岩石叠成的洞府。洞门高大,足有数丈深广,因有天光映射,并不太黑,中间微置着两排石几石椅,左右壁间,各有一道门户。

    荣敬宗领着凌君毅进入石洞,脚下一停,回头朝四个黑衣剑手吩咐道:你们且去吃过午餐,各自收拾收拾,仍在此处集合,随老夫出去。四名剑手躬身领命,一齐退下。

    荣敬宗回头道:凌公子请随老朽来。说完,举步朝右一道门户去去。

    凌君毅随在他身後,跨入石门,荣敬宗已经探怀取出一个精巧的火筒,嚓的一声,打亮火筒。这自然是一条甬道,但两边石壁修凿得相当平整,足有三尺多宽,容得两人并肩而行。两人脚下极快,不消一会,就已到了甫道尽头。荣敬宗跨上一步,伸手在壁上一按,石壁间登的裂现出一道门户!两人走入石室,只见青衣使女小桃迎了上来,躬身道:总管回来了?荣敬宗道:早餐做好了麽?小桃答道:方才厨下已经来问过,午餐可要送来?小婢因总管尚未回来,叫他们稍停再送来。荣敬宗点头道:那好!你要厨下做几式酒菜,送到里面来,老夫还有事吩咐你。小桃答应一声,转身退去。荣敬宗领着凌君毅,走近石壁,伸手推启活门,相偕走入。原来已经回到了昨晚谈话的那间密室。

    荣敬宗抬抬手道:凌公子请坐,你一晚未睡,到了这里,不妨稍事休息。凌群毅道:晚辈还不累。两人隔着一张矮几,在石榻上坐下。

    荣敬宗问道:你昨晚进入潭底洞府,经过如何,能否为老朽一谈?凌君毅道:晚辈正要向老伯禀报。当下就把如何进入洞府,如何毁去〔太阳教名册〕,以及重阳真人留壁的剑法,共有十二式之多,前九招自己已差可应用,只是最後三式,却是同一模样的坐式,自己时无法参详,详细说了一遍。

    荣敬宗只是静心聆听,直等他说完,才一手捻须,连连点头道:毁了就好,老朽唯一的心愿,总算得到了。晤!你说重阳真人遗留的剑式,有三个是坐式,那极可能是剑术中最上乘的吐纳剑气的修练法门,公子把前面九招练纯熟了,不妨依照壁画上的姿势,试着坐坐。凌君毅道:老伯说的极是。正说之间,只见石门启处,小桃提着食盒走入,把酒菜放到石桌之止,躬躬身道:总管和这位公子,请用酒菜了。荣敬宗颔道: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你也去吃饭吧!饭後,你要厨下的人各自收拾收拾,到前面等候,随老夫出去。同时派人去通知公子的人,让她们去岳姑庙回合。小桃愕然道:总管要离开这里了麽?荣敬宗道:不用多问,大家都要离开此地,你也去收拾一下,听候老夫吩咐。小桃惊讶地看了荣敬宗一眼,低着头道:小婢遵命。转身退了出去。

    荣敬宗站起身来道:凌公子,来,来,咱们不用客气,快些吃口巴。凌君毅心中有事,也就不再谦让,两人对面坐下,匆匆吃毕,小桃推门而入,送上两盘香茗,就来收拾碗筷。

    荣敬宗道:小桃,你还是快去收拾收拾自己的东西,咱们就得走了。小桃道:小婢除了几件衣服,没有什麽好收拾的了。荣敬宗啜了口茶,点头道:那好,咱们就要走了。小桃回身出去,不大功夫,就挽着一个小包袱走入,腰间还斜插一柄短剑。

    荣敬宗站起身,道:凌公子,咱们走。凌君毅跟着站起。三人走出密室,荣敬宗回顾了石室一眼,低喟一声道:老朽从二十几岁奉师命投效黑龙会,在这里住了将近四十年之久,如今一旦要离此而去,心里真有些恋恋不舍。口中说着,人已当先跨出石室,朝甭道中走去。

    回到前面石室,四名黑衣剑手,另外还有五个汉子,两个老妈子,各人肩背包裹,站在那里,看到总管,纷纷躬身施礼。荣敬宗推开中间一道石门,从里面棒出一大堆银子,随手分与众人,每人二百两。然後说道:你们离开此地,各自前去谋生。从此不可再提黑龙会之事了。接着吩咐道:鲁从义,你可护送他们出去,到岳姑庙等候老夫。一名黑衣剑士躬身应是。

    小桃噗的一声,跪倒地上,连连叩头道:总管在上,小婢自幼就被送入山来,不知父母身世,无家可归,小婢愿意侍候总管,求求总管,不要让小婢走了。荣敬宗看她泪流满面,心中微有不忍,摇道:老夫离开此地,就不再是总管了,而且清廷也不肯放过老夫,你怎能跟随老夫,还是……小桃叩头道:出了此山,小婢就把你当爷爷看,你老人家就答应小婢跟着你老吧。荣敬宗也觉小姚一个女儿家,无依无靠,谋生也是不易,这就朝着鲁从义挥挥手道:你们领他们去吧。鲁从义答应一声,领着其他的人,朝左石门而去。小桃眼看荣敬宗业已答应,一时又连叩了几个头,才行站起。

    荣敬宗道:潘继武、吴绥之、戚土豪,可随老夫同行,路上不论遇上什麽人,没有老夫吩咐,不准出手。三名黑衣剑士躬身应是。

    荣敬宗这才转身朝凌君毅道:凌公子请。举步朝左一道石门走去。这里自然也是一条甫道。甫道相当宽阔平整,不用说,这是通向青龙堂去的了。

    荣敬宗一路领先,凌君毅紧随地身後而行,小桃和三名黑衣剑士,则追随凌君毅的身後。大家谁都没有说话,只是放腿急奔。约莫走了半里多路,这条甬道便已到了尽头。荣敬宗脚下突然缓了下来。凌君毅心里有数,暗道:大概快到青龙堂了。就在他心念转动之际,果见荣敬宗脚下一停,举手朝迎面石壁上按去。但听一阵轧轧轻震,壁上登时打开一道门户。

    荣敬宗双手提胸,缓步走去,便自站定,让凌君毅、小桃和三名黑衣剑士鱼贯走出,才举手在壁上按了两按,等石门阖起,突然朝那方才按动之处,双掌用力拍去。但听轰然一声,直震得洞顶沙石纷纷下落。荣敬宗回道:老朽已把通向黑龙潭这道门户的启开机括震坏,此後再也无法开启了。荣敬宗接着举步走近右壁下,以耳贴壁倾听了一阵,然後转身缓步朝对面石壁走去,也同样以耳贴壁,仔细地倾听了一阵。凌君毅看他举动,想起自己来时情形,已知这左右两处石壁,必然各有一道暗门无疑。荣敬宗倾听了一回,左足忽然在壁下踏上一步,右手跟着朝前推去。这里果然是一道活动门,随着他一推之势,石门呀然开启。

    荣敬宗回头道:凌公子且慢,这是翻板活门,等老朽进去之後,你再推门进来。话声一落,人已跨了进去,石门随着翻了过来。凌君毅依言伸手推门,然後一行人相继推门而入。石门里面,当然还是一条甭道,只是比外面的甬道显得狭了一些,一样的黝黑无光。

    荣敬宗左手执着精巧火筒,右掌当胸直竖,回过身来,低声道:此处已是青龙堂设伏之所,老朽知道得并不多,再进去,随时都可能遇上袭击,公子可把骊龙珠握在手中,必要时可以掩去珠光,才不致中人暗算,最好掣剑在手,免得临时拨剑出声。凌君毅看他说得郑重,依言摘下骊龙珠,托在掌心,他因甬道地势不宽,倚天剑无法施展,右手从身边取出了短剑。小桃和三名黑衣剑士,也同样的掣出了长剑。山腰甬道,不但黑暗,而且也十分沉寂!这一阵锵、锵拔剑之声,虽然不响,但夹道传音,就是较远之处,也可清晰听到。

    只听一声大喝,遥遥传来:什麽人?荣敬宗冷声道:老夫。他声音沉重有力,这两个字,直送出去,甫道起了一阵嗡嗡之声。那喝问的人不再出声。

    荣敬宗也并未熄去手中火筒,回头道:大家随我来。举步朝前行去……大家脚下极快,但走了不过一箭来路,突听那人又大声喝道:来人还不站住?只见一道火光,夹着尖锐的啸声,疾射而来?轰的一声,落在荣敬宗前面**尺处,立时爆起一片熊熊火焰。这是一支特制的火箭,火焰极强,一片火光,正好把三尺宽的甫道封住。隔着火光,出现了一个青衣人,沉声道:来的是什麽人?荣敬宗只得站定下来,冷哼一声道:汤兄连老夫都不认识了麽?青衣人微微一楞,道:来的莫非是荣总管?两人相距,虽不到三丈来远,但中间隔了一道熊熊火焰,确实看不清对方脸貌。

    荣敬宗道:不错,正是老夫。青衣人一听果然是荣敬宗,黑龙潭总管,职位和三堂堂主相等。他自然不敢稍有怠慢,慌忙抱拳拱手道:敝职不知荣总管驾临,多有失敬之处,还请原谅。随着话声,但听嗤的声,眼前一片火焰,登时熄去,而且不见一点烟气。

    荣敬宗暗暗赞道:此人一手火器,果然了得。但听了对方的话,心头不由的大感诧异,暗道:水轻盈从狮子口败退,差不多已有半个时辰,应该早已下达命令,严加戒备了。如今听汤金城的口气,似乎还不知道我已经反了?心念转动,业已缓步走了过去,说道:汤兄可是负责此处防务的麽?汤金城道:敝职是奉命协助杨兄来的。荣敬宗道:杨志高人呢?汤金城道:敝职只是守护此门,杨兄还在里面。荣敬宗缓步走到他身前停住,说道:老夫奉命前来擒人的,不知里面失陷了些什麽人?汤金城道:人数不多,但武功全非弱手,好像是百花帮的帮主,只是目前只能说把他们困住,还无法生擒……荣敬宗点头道:很好。老夫瞧瞧。汤金城面有难色,望望荣敬宗,说道:敝职奉有水总临监令,不论何人,均须有紫金令牌,方可通行,荣总管……荣敬宗没待他的话说完,微晒道:水总监请老夫赶来擒人,岂会不带令牌?喏!汤兄拿去看清楚了。左手一伸,朝他面前送去。

    汤金城不防有诈,口中还连声应是,神色恭敬,伸出双手去接,哪知手未伸出,突觉右手脉腕一紧,已被荣敬宗五个钢钩般的手指,扣个正着!心头不觉大惊,惶然失措道:荣总管……荣敬宗知道此人一身俱是火器,一把扣住对方脉门,立时功运五指,沉笑道:汤兄不用多说,随老夫进去。举步朝里行去。

    汤金城右手脉门被执,哪里还有半点挣扎的余地,只得跟着走去,口中说道:荣总管但请放手,敝职自当前面带路。荣敬宗冷笑道:场金城,老夫不吃这一套,你和杨志高俱是跟随水轻盈从京里来的清廷鹰爪,乖乖随老夫进去,老夫还可饶你性命。汤金城听出荣敬宗语气不对,心下更惊,脸上已经绽出汗水,嗫嚅说道:荣总管多心了,敝职不敢。两人说话之际,已经行到一堵石壁前面。

    荣敬宗脚下一停,问道:这道石门之内,可有青龙堂的人防守?汤金城道:敝职在天亮前才奉派来的,守住这道门户。如若有人冲出石门,一概格杀勿论,至於里面的情形如何,敝职就不得而知了。荣敬宗侧脸问道:你说的可是实话?汤金城道:敝职说的,句句是实话。荣敬宗道:好,凌公子你替老夫点他哑门、凤尾两处穴道。哑门为声带所在,点制此穴,令入口不能言。风尾在腋窝斜出之胛骨缝,系双穴,点取此穴,手臂若废,无法举动。

    汤金城吃惊道:总管……话声未落,凌君毅早已出指如风,点了他三处穴道。

    荣敬宗放下汤金城脉腕,倏地跨上一步,举手按动机关,但听一阵轧轧轻震,壁间裂开了一道黝黑门户。荣敬宗一手执着火简,朝前一指,喝道:汤金城,你走在前面,替老夫引路。汤金城穴道受制,手不能动,口不能言,哪里还敢有半点倔强,依言举步朝门中走去。要知汤金城虽被点了三处要穴,但仅是局部穴道受制,一身功夫仍在,他双脚仍然可以健行如飞。他在举步之际,还是相当老实,这一跨入石门,登时身如狼窜,箭一般朝前射去两丈来起。

    荣敬宗看他突然飞身掠起,口中不觉怒笑一声,正待掌追击。汤金城一身俱是火器,他在掠出二丈之外,立即身形一闪,隐入暗处,低头一点,就有三点寒星,品字形朝荣敬宗激射而来。荣敬宗久闻他火器厉害,因此才要凌君毅点了他两处凤尾穴,使他双手无法举起,却不料他双手不能举动,还会有暗器射出,此时一见三点寒星激射而至,却也不敢伸手去接,口中大喝一声,挥手一掌,劈了过去。掌风出手,立时把三点寒星卷飞出去。但听叮、叮、叮三声,三枚暗器同时钉在左石壁之上,紧接着但见石壁上出一阵滋滋轻响,那三枚暗器居然爆出三点如豆碧焰,像灯芯般钉在壁上,燃烧起来。

    荣敬宗看的暗暗惊凛,忖道:汤金城这手火器,果然歹毒,要是被他射中人身,那还得了?这一耽搁,汤金城早已走得不见踪影。荣敬宗追赶不及,只得任由他去,等大家进入石门,才低声嘱咐道:咱们进入此门,尤其被姓汤的这肠逃脱之後,目前处境,可说十分凶险,随时随地,都有被他们偷袭和与人拚斗的可能,大家务必小少,最好各人之间,保持一段距离,俾有退避的余地。凌君毅道:老伯顾虑极是。荣敬宗话声一落,依然一手持着火筒,右掌当胸,耳目并用,朝前行去。正行之际,突听前面转角处传来一声叱喝,紧接着有人出一声闷哼。那声闷哼,似是喉头塞着什麽东西,无法出声,而是硬逼着出来的声音!沉闷之中,还带着些凄凉,虽是闷哼,却动人心魄!凌君毅惊然道:那是姓汤的遇上了敌手。荣敬宗颔道:不错。就在此时,突听一声大喝,从甭道中传来:挡我者死。一条人影,疾闪而出,迎面奔来。

    荣敬宗一手执着火筒,一步拦在路中,沉喝道:站住。那迎面奔来的人行动极快,荣敬宗刚刚跨上一步,拦在甫道中央,他已经冲到了面前。双方一迎一往,势道何等快?那人一见有人拦路,门中沉喝一声:滚开。不问青红皂白,举手一指,点了过来。

    荣敬宗一手执着火简,火光照处,瞥见对方点来一指,颜色腥红刺目。血影指,口中冷冷一声长笑,挥手一掌,迎击出去,冷冷喝道:你是什麽人?怎麽出手就要伤人?指风嘶然,掌风如涛,双方一接之下,那疾冲而来的人,口中进出一句:拦我者死。他人却被荣敬宗的掌风当场震得後退了三四步。

    凌君毅和荣敬宗保持了八尺远的距离,他听到了双方的叱喝,赶忙掠身而上,叫道:荣老伯掌下留情,他是百花帮的人。冲来那人脚下方自一停,又大喝一声:拦我者死。纵身朝前冲来。荣敬宗听说此人是百花帮的人,口中噢了一声,向侧闪开。

    凌君毅—跃而上,拦在那人前面,叫道:冉兄快快住手。原来那人正是血影指冉遇春。

    只见他衣裳破损,身上还有几处剑伤,双目直视,好像不识凌君毅一般,口中大喝一声:拦我者死。右手捏诀,中指腥红欲滴,闪电般朝凌君毅迎面点来。

    荣敬宗睹状大惊,低喝一声:此人神志失常。凌公子小心1凌君毅早已身形一侧,避开指风,左手一把抓住冉遇春手腕,人已趁势一旋,转到他身後,右手一掌,拍在冉遇春灵台穴上。这几下动作,快捷俐落,看得荣敬宗暗暗喝采!冉遇春张嘴吐出一口鲜血,一个人颓然往地上坐了下去,双目始动,望望凌君毅,忽然惊喜地道:总座……他似要挣扎着站起。

    凌君毅慌忙摇手道:冉兄久战疲乏之躯,此时快请运气调息,不可说话。冉遇春还是勉强说道:帮主……他们……还被困在里面……机关……凶险无比。凌君毅点头道:冉兄快不可多说,这里情形,兄弟都已知道。其实他哪里知道这里的情形,这不过是宽慰之言罢了。冉遇春自知伤势不轻,遇上凌君毅,他心就放宽了一大半,果然不再多言,在地上盘膝坐定,运起功来。

    荣敬宗回顾了身後两名黑衣剑士一眼,又吩咐道:你们两人,可守在此处,替他护法,不用进去了。两名黑衣剑士躬身领命。

    荣敬宗道:凌公子,咱们走吧。凌君毅道:荣老伯,这一路进去,遇上的可能都是百花帮的人,还是晚辈走在前面,免得生误会。荣敬宗一手摸着苍须,颔道:凌公子说的也是,方才若非老朽还认得血影指的破解之法,差点就伤在他指下了。凌君毅不再多说,当先朝甬道行去。此处正当转弯角上,接连转了两个弯,就依稀听到数丈之外,传来一阵极微的声音,悉索作响!正因为甭道黝黑如墨,凌君毅手上托着一颗骊龙珠,敌暗我明,目标显着,一路行来,自然极为小心。此时听到数丈外这一阵悉索的声音,更提高了几分警觉,但,再一细听,又寂然无声。凌君毅艺高胆大,脚下丝毫没停,转眼工夫,估计已经快到出声来处。

    骊龙珠在黑暗之处,珠光足可照射到三数丈远,他目光治处,现前面又有一堵石壁,拦住了去路。那石壁左角,贴壁站着一个人影〕这人一身青色劲装,凌君毅老远认出他这身装束,正是百花帮的护法。当下大声说道:兄弟凌君毅,前面是什麽人?那人贴壁站立,对凌君毅的喝声,恍如不闻。

    凌君毅喝声出口,人已行近了一二丈光景,凝目瞧去,这回已可看清那站在暗角处的青衣人,正是和冉遇春一起随着帮主牡丹前来的护法叶开先。只见他脸色惨白,双目紧闭,靠着石壁,一动也不动。只要看他身上衣衫破裂,浑身是血,少说也有十几处剑伤,分明经过一场恶战,伤得不轻,正在运功调息。

    凌君毅看得暗暗吃了一惊,以冉遇春、叶开先的武功来说,全是一等一的高手,他们两人居然同样的身中十几处剑伤,若非遇上剑术绝世的高手,那就是从剑阵中脱困出来的了。心念闪电一动,立即举步朝叶开先走去,口中说道:叶兄伤得如何……他从五丈远处,快走到相距两丈来远,突见从叶开先腋下飞出两蓬蓝芒,直向自己激射而来。这两蓬蓝芒射出之时,不过几点蓝星,但到了一丈来远,已然逐渐扩大,成了斗大的两蓬。凌君毅目力过人,便一下看清两蓬蓝芒,竞是数十支蓝色的梅花针,针尾还带着一点星星火焰。就在此时,只听身後荣敬宗急急叫道:凌公子小心,这是汤金城的青磷针,遇物即燃。凌君毅比他话声还快,左腕一翻,手中短剑立时在身前洒出一片青光。

    两蓬青磷针电射而来,但和剑光一接就如汤沃雪,纷纷跌落。连针尾一点火星,也倏然俱没,消失不见!原来汤金城的青磷针,一篷就有三十六支,双手齐,两蓬共计七十二支,只要有一支打中人身,火焰就会立时燃烧,而这种火焰,又是经过毒药炼制,毒焰一经燃烧,中人立毙。但这回七十二支青磷针,每一支都被凌君毅的剑锋削断,而且都削在针尾上,青磷毒焰纵然霸道无比,经不起森严的剑气一逼,立告熄灭。

    凌君毅在这电光石火之际,已然看清叶开先的身後躲着一个人,不用说,那自是汤金城无疑。叶开先敢情伤势沉重,才会被汤金城制住,因此,自己叫他,也出不得声。凌君毅想到这里,突然大喝一声,左手扬腕一指,朝叶开先凌空点去。他这一声大喝,乃是以内功退出,声若春雷乍,直震得汤金城耳鼓嗡嗡作响,心头方自一惊!就在此时,但听一缕划空嘶啸的指风,砰的一声,击中右耳後的石壁上,砰石飞溅,打得後颈火辣辣生痛。

    当然,凌君毅是故意把指风击偏了些,不然,岂不是要了叶开先的命?但汤金城却蓦地大吃一惊,他没想到面前这个年轻人,竟有这般深厚的功力。他虽然在极短的时间之内,运功解开了凌君毅点闭的三处穴道。〔他被点闭的哑门、凤尾三穴,均系大穴,点得稍重,即可丧命。因此下手必然极轻,只要内力精纯的人,有一段时间,却可自行解开。但在他逃脱之际,却在甫道上撞上了冉遇春,双方势道俱急,无意间被冉遇春的血影指所伤的,因此才用叶开先来做挡箭牌,暗施青磷针偷袭。

    这时听了凌君毅一声春雷般的大喝,已被震得耳鼓狂鸣,再加这一记指风,击在他右耳边上,心头一惊。口中喝了声:打。双手默运内力,把叶开先一个人凭空推出,朝凌君毅投去,身形倏地向左闪出,双手正待扬起……凌君毅这一记一指禅神功,故意击偏了些,配合那一声大喝,志在先声夺人,使对方识得厉害。这是攻心战!这时一见汤金城果然中计,把叶开先朝自己推去,人却向左闪出,方自一喜,左手朝前一格,迎接叶开先飞来的身子,右手紧接着拍出一掌,一团劲急掌风,直向汤金城撞去。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汤金城闪出的人,正待扬手射火器,突然觉一团强劲掌风,迎面击来。他刚才领教过凌君毅点出的一记指风,足以力贯金石,这一记掌风,他如何敢接?匆忙之间,顾不得再火器,身形一缩,依然朝右闪退。

    凌君毅右手一掌堪堪拍出,左手一拦之下,他已把叶开先飞来的人接了下来。这一接住叶开先身子,凌君毅不由猛然一楞,继而勃然大怒。原来叶开先全身冰凉,竟然是一具屍体。凌君毅纵然并不是真心要当百花帮总护花使者,但毕竟当过阵子百花帮的总护花使者。叶开先是百花帮的护法,终究是他属下。公谊私交,他都有替他讨还血债的义务。这一瞬间,凌君毅一双俊目,进射出两道寒电似的光芒,右手很决收回,高举过顶,迢迢朝前拍去。

    汤金城朝右闪出,避开凌君毅一记掌风,双手再扬,手掌朝上一抬,从他袖底,接连飞出十数道银练。那是一十三支银白色的短箭,看去银练吞吐,从他手底射出,连续不绝,势道劲急无比,但射到七八尺远近,去势就突然缓了下来!前面的去势巳援,後来的迎头赶上,但到了七八尺处,也同样缓慢不进。这来,本来连珠射出的一十三支银箭,如今却排成了排,停在空中,好像遇上了什麽,挡在那里,再也无法射去。银箭自然不会在空中停住的,那是因为射出去的余劲未衰,才没有跌落下来。

    汤金城也在银磷箭出之时,陡然感到不对,那是好像空气中间,有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之感,这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凌君毅牟尼印掌力出手,一股巨大无匹的无形罡力,像泰山压顶般直盖过去。反应最快的是停在半空中的十三支银磷箭,突然掉过头,朝汤金城反射过去。

    银磷箭比青磷针火力要强出十倍,当然也是毒焰。汤金城看到银磷箭受到阻力,射不出去,已经大感凛骇,这时骤睹十三支银箭朝自己反射而来,心头更是慌张,要待躲闪已是不及,口中惊叫一声,往後便倒。十三支银磷箭同时一齐打在他身上,一闪而没。银磷箭火力极强,射中任何东西,立即燃烧,但这回是被牟尼印巨大掌力反弹回来的。牟尼印压力强大,一股无形掌力,扩及一丈,在掌力笼罩之下,没有空气,银磷箭火力再强,也燃烧不起来了。

    凌君毅一掌击毙汤金城,左手已把叶开先的屍体,放到地上,仔细察看了一阵,但见叶开先全身上下,共有十八处剑伤,致命一剑,是刺中他的右腰,几乎有五寸来深。这已证明叶开先并不是汤金城杀死的了,但汤金城既是清廷鹰爪,又有一身歹毒火器,这种人也留他不得。荣敬宗已经走了上来,望望叶开先的屍体,问道:他是百花帮的人吗?凌君毅脸色凝重,抬头说道:他叫叶开先,是百花帮的护法,武功极高,但他身上却几乎在同一时间,中了一十八剑。以他的剑伤看来,对方剑法之快,威力之强,比起十绝剑阵犹有过之。荣老伯可知这是什麽剑阵,竞有这般厉害?荣敬宗微微摇头道:水轻盈虽是青龙堂主,但她兼领黑龙会总监,无异是黑龙会的太上皇,老朽只知她从京里来的时候带来一个番僧,和她师兄妹相称。另外两人,就是杨志高和汤金城,据说也是大内的三等侍卫,身份不在韩占魁之下,除了这三个,旁的就没有跟她来的人。除此之外,青龙堂只有剑手和侍女了,侍女有四名是随水轻盈来的,至於那些剑手,武功虽然不弱,但也和黑龙潭的剑手差不多,并无出类拔萃的高手。凌君毅剑眉微盛,说道:这就奇了,以叶开先的武功,决不可能在差不多同一时间之内,身中一十八剑……荣敬宗点头道:不错,老朽虽没见过这姓叶的武功如何,但凌公子说他武功极高,自然极高了。只是从他身上这十八处刀剑伤看来,除非他没有一点招架之功,站着不动。让人家用剑朝他身上扎,否则确是极不可能伤得如此之多……凌君毅看看挡在一丈外的石壁,这自然又是一道暗门,想到牡丹、玉兰、玫瑰、紫薇、桃花等人,可能就在这道石门之内,也可能有人负了伤。以冉遏春、叶开先两人的武功,尚且伤得如此厉害,她们几个人失陷在里面的处境,自然也可危了。想到此,他心头不禁大急,说道:荣老伯,这里大概又是一道石门了,不知如何开启,咱们赶快进去才好。第四部

    深更探石道第廿八章深更探石道荣敬宗看了死在石壁角落上的汤金城一眼,心头突然一动,忖道:汤金城已经逃到这里,何以不打开石门进去?却要用这姓叶的屍体,作为掩护?莫非这道石门之内,有着极厉害的埋伏不成?一念及此,不觉一手捻着苍须,沉吟道:老朽虽不知道此处安装了些什麽机关,但只要看汤金城逃到这里不敢进去,可见石门之内,定有厉害埋伏无疑。老朽打开这道石门之後,凌公子千万不可鲁莽从事,必须看清楚了再进去。凌君毅道:晚辈对机关埋伏是门外汉,但凭老伯吩咐。荣敬宗微微一笑,跨上几步,举手在石壁上按动了两下,立即右掌当胸,迅疾往後退下。

    石门经过一阵轻震,缓缓裂开一道门户,但却丝毫没动静。石门之内,当然又是一道三尺来宽的甬道,当然也黝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同样也静寂如死,一点也听不到人声。凌君毅不禁心头暗暗嘀咕:牡丹一行,除了冉遇春、叶开先一伤一死,其余的人呢?怎会一个不见?由牡丹为的这一拨人,是帮主牡丹、总管玉兰、紫薇,芙蓉、凤仙、玉蕊、向导明月、左护法九指判官冷朝宗、护法冉遇春、叶开先,和帮主四名侍婢茉莉、瑞香、杜鹃、蔷薇等人。

    就在凌君毅思忖之际,荣敬宗已从汤金城身上,取出了两个圆形铁筒,和十几支银磷箭来,口中笑道:凌公子,来,你退後一步,让老朽试试。凌君毅依言退後一步,荣敬宗却跨上一步,右手取了一支银磷箭,扬臂朝南道中投去。但见银光一闪划破黑暗,射到六七丈外,紧接着轰的一声,地面上突然爆出一片银色火光,幽暗的甬道中,骤然间出现了一片光明。凌君毅凝目瞧去,这条甬道,到了七八丈处,似是有一个转弯,里面如何,虽然无法看到,但这一段路却是一条平整的甭道,看不出有何异处。

    荣敬宗仔细看了一阵,觉得毫无动静,心中暗暗奇怪,忖道:甫道中若无埋伏,汤金城何以不肯入内?凌君毅道:荣老伯,咱们进去瞧瞧。荣敬宗为人谨慎,微微摇头道:老朽总觉得场金城明明知道石门启闭之法,他宁愿和咱们硬拚,不肯入内,此中必有文章……凌君毅接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咱们小心些也就是了,老伯你们且在门口稍候,让晚辈进去试试。荣敬宗道:要去,咱们一起进去,也有个接应。凌君毅道:不,如果晚辈一个人进去,甬道上虽有埋伏,晚辈一旦觉不对,立可即时退出。但大家都进去了,甬道并不宽敞,万一前面遇警,後面的人就成了阻碍,岂不大家都要陷入埋伏了?荣敬宗听他这般说法,只得点点头道:凌公子既然如此说了,老朽就不好相强。只是个人不可深入,一旦遇警,立即迅退出,再商破解之道。凌君毅道:晚辈省得。说完,一手仗剑,一手托着明珠,举步朝甫道中走去。

    荣敬宗目光炯炯,只是凝注着凌君毅背影,一眨不眨。甫道虽黑,但凌君毅手上托着一颗夜明珠,缓步而行,珠光照射,他每一步都可看的清清楚楚,看去十分平静,不像有什麽埋伏。荣敬宗深感意外,如果甫道之中,并无埋伏,何以汤金城不肯进来?那是说他不知道石门如何开启了。凌君毅已经走到一丈开外,快到二丈光景,依然一无动静。但就在他一脚跨到离洞门两丈之际,洞门悄无声息的突然阖起。

    荣敬宗站在门口,两道目光,只是盯注着凌君毅身上,不防石门会在此时突然阖起。等到警觉,心头蓦地一惊,口中暗叫一声:不好。急忙伸手朝开启的机括上按去,哪知方才还能应手开启的石门,这回任你接二连三的按动,石门依然紧闭如故,一动不动。

    荣敬宗在这座山腹石窟之中住了四十年之久,各处石门上装置的机括,平日悉心观察,自然并不十分外行。而且也曾按照各处石门机括的装置情形,在自己居住的密室之中,凭借双手,做过一道笨重的暗门。此刻接连按动机括,仍然无法打开石门,心中已经明白,自己知道的只是普通开启之法,这道石门之中,势必另有特别装置,所谓特别装置,自然是十分凶险的埋伏了,凌君毅此时必然遇上埋伏无疑。无怪汤金城宁愿留在门外和自己硬拚,不肯以身涉险。

    荣敬宗越想越急,额上已经急出了汗水,霍地後退两步,把火筒交到小桃手上,缓缓吸了口气,双掌当胸直竖,一袭青衫,跟着鼓了起来,双目圆睁,猛地吐气开声,双掌凝足十成功力,朝石门中击去。但听蓬然一声大震,甬道中登是卷起了一阵罡风狂飘!荣敬宗被自己出的掌力,震得脚下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火筒熄灭,甫道中登对变得一片漆黑!小桃不待吩咐,立时打亮起火筒。荣敬宗凝目瞧去,经自己全力一击,石门依然完好如故,纹风不动。他一时哪肯罢休,双掌一合,紧接着又朝石门推去。这样连了三掌,但听石门上接连响起蓬、蓬之声,甬道中天摇地动,声势惊人,但哪能把石门震开?荣敬宗这三掌已经用尽了全身力气,颓然叹了口气,方才那股威猛劲势,己然消失不见,代之而起的却是一脸困倦之容。小桃手中执着火筒,在他身旁悄声说道:荣总管,你老歇一回吧。荣敬宗长叹一声道:老夫早就想到这里面一定有花样,唉!凌公子真要有个失足,叫老夫如何向铁夫人交待?小桃咬着红唇,想了想道:据小婢看来,凌公子武功高强,吉人自有天相,也许有惊无险。荣敬宗拾头望望紧闭的石门,长长吁一门气,说道:但愿如此。凌君毅一手仗剑,进入石门之後,他因荣敬宗认定这条甬道,极可能会有埋伏,自然不敢十分大意。好在骊龙珠出的光芒,可以照射到三数丈远,不虞有人在暗中偷袭。而且自己在入洞之时已经运起护身真气,纵使有人偷袭,也并无所惧。但他还是耳目并用,步步为营,一步一步的朝里行去。看看已经走了一丈多远,四周静悄悄的,依然没有半点动静。

    老实说,珠光虽然只能照射到三数丈远,但十丈之内,只要有人潜伏,也瞒不过他的耳朵。因为人总是要呼吸的,他早已听出这段七八丈远近的甫道中,根本没有人潜伏。就算任何机关消息,在动之初,也一定会有声音,哪怕是最轻微的声音,也瞒不过他的耳朵。只要出一丝声音,他相信自己就可以及时觉,及时应变,但走了这一段路,根本连一丝声音都没有。凌君毅不觉笑了!这座山腹秘道,出自神算子之手,他在每一段南道上,都安上一座石门,那是为了不让外人能够顺利通行,闯进黑龙会来,因此在每一道石门上,都有不同的启闭之法。试想自己从黄龙洞进来,经过多少段甫道,多少道石门,除了遇上过不少人袭击,几时遇上凶险的机关埋伏?这一想,脚下不由的加快了步伐。

    但就在他走到两丈左右,突听身後传来砰然一声轻震,石门竟然无故自动阖起。凌君毅心头蓦然一动,暗道:果然不对。要知一个武功高强的人,在他小心翼翼行进之时,第一就是随时留意退路,你如果刚走到一丈来远,就觉石门将闭,也许还可施展极快身法,纵退出去;但到了这离门二丈远近,就是让你及时觉,也断难退得出去了。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凌君毅心头方自一凛,耳中同时隐约听到两旁石壁之内,响起一阵轻微的轧轧之声!声音入耳,但见寒光一闪,左石壁间,突然刺出无数支长剑,一堵三丈来远,七八丈长的石壁上,几乎成了剑壁,少说也有二三百支之多!甫道不过三尺来宽,刺出来的长剑,就有两尺六七寸长。

    凌君毅在听到两旁石壁传出声音之时,早就凝神戒备,他出手何等神,没待长剑刺到身上,右手巨阙剑一道青虹,已经应手而起。但听一阵密如连珠的锵锵之声响处,身左五尺方圆之内,刺出来的长剑,已然悉数被他削断。就在此时,右石壁上,也同样寒光突出,跟着刺出无数长剑。

    凌君毅不加思索,短剑飞处,又是一阵急骤如雨的金铁交鸣,右壁间五尺方圆刺出来的长剑,也已一齐削断。如今他就站在这五尺方圆之内,这是一条剑道中最安全的地方了,两边壁上剩下半截断剑虽然仍在不住的伸缩,但已不足伤人。仔细看去,但见左右两堵石壁间,并不是同时刺出长剑,而是互相交替,左壁长剑刺出之後,立即缩了回去,但在左壁长剑缩回的同时,右壁长剑就跟着刺出。这就是说,你进入这条甫道,非死不可。因为你现左壁长剑突出,必然朝右壁闪避,三尺宽的甬道,刺出来的长剑,就有两尺六七,你一定尽量的吸胸收腹,紧贴右壁。但就在此时,你背後石壁上又有密集的长剑急刺而出,这样相互交替,伸缩不已,你身上不戳上几十个窟窿才怪。

    凌君毅看了这番情景?心头不禁恍然大悟,叶开先身上一十八处剑伤,大概就是这样得来的,但一个人,能从这样密集的剑道中冲出石门,实在难如登天,因为他不但武功机智同样重要,而且更须有绝世轻功不可。叶开先虽然死了,他能冲出石门,身上仅有十八处剑伤,已可说是极为难能可贵。他想到叶开先,不禁想到随同牡丹来的一行人,在这密集的剑林中,不知有多少人中剑而死。这一想,一颗心不由的往下直沉,自己非进去看看不可,自己更非把这些歹毒的长剑毁去不可。

    想到这里,立即把短剑交到左手,右手同时刷的一声,抽出倚天剑,双剑齐,朝里冲去。但见两片耀目银虹,裹着一道人影,上下飞舞,剑光所到之处,立时响起一阵密集如雨的金铁交鸣之声,两边壁上埋伏的长剑,纷纷被宝刃削断,洒落一地的断剑。凌君毅一路挥剑前进,冲到转弯角上,但见地上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屍体。珠光照处,这人赫然竞是左护法九指神判冷朝宗,他背後一排连中九处剑伤,前胸也有几处剑伤,但没有背後的深。此老武功虽高,但从不使用兵刃,这回就吃了大亏。显然他是觉左壁刺出长剑,他一双肉掌,如何能和密集的长剑硬拚?於是就朝右壁闪避,不料右壁也突然刺出长剑来,因此他背後剑伤较深,胸前剑伤较浅。

    凌君毅看的暗暗叹息一声,道:冷老,你安息吧。依然双手舞剑,朝里冲人,甭道斜斜朝里弯去,还有七八丈远近,就到尽头,依然有一墙大石壁挡住了去路。

    凌君毅一路像披荆斩棘一般,把甫道两壁所有长剑,一齐毁去。他一长一短两柄宝剑,虽然削铁如泥,但这一条十五六丈长的甬道,少说也有上千支长剑,足足化了一盏热茶工夫,才算完全削断,抵达甬道尽头。回头看去,满地都是断剑,自己要是没有两柄斩金截铁的宝剑,也休想穿过这条剑林似的甭道。正在沉思之际,两边石壁间的轧、轧之声,忽然停住。壁上残留的半截断剑,本来还在伸缩不巳此时也一齐缩入石壁中去,一点看不出痕迹,一切都已恢复了原状。

    就在此时,突听荣敬宗的声音,大声叫道:凌公子……声音洪亮,尾音拖得极长,甬道中响起一片回声,一听就知还带着焦虑之音。

    凌君毅急忙答道:荣老伯,晚辈在此。惊喜的啊声,从转弯处传来。

    荣敬宗一条瘦高的人影,也跟着飞掠而来,一眼瞧到凌君毅,人还未到,就关切的道:凌公子,你没事吧?凌君毅极为感动,慌忙迎着道:荣老伯,晚辈差幸有两支利剑,总算把此处埋伏的长剑,悉予毁去了。接着就把才才情形,约略说了一遍。

    荣敬宗站停身子,上上下下一阵打量,眼看凌君毅连一点衣角都没有划破,一手捻须,微笑道:幸亏进来的是凌公子,若是老朽,这回也非被刺伤不可。话声一落,忽然问道:转角处那具屍体,可是百花帮的人麽?凌君毅道:他是百花帮的左护法九指神判冷朝宗,此老出身鹰爪门,以指功见长,平日从不使用兵刃,才有此厄。荣敬宗点头道:不错,这甬道之中,机括拨动,长剑如林,不使兵刃的人,自然吃了大亏。说话之时,小桃和一名黑衣剑士,已随着赶来。

    凌君毅道:荣老伯,这里大概又是一道石门,那就得麻烦老伯了。荣敬宗微笑颔,跨上一步,仔细朝石壁上打量了一阵,才伸手连按几按,壁间石门开处,里面又是一条幽暗的甫道。

    凌君毅掌托明珠,一手仗剑,说道:荣老伯,还是让晚辈进去瞧瞧。荣敬宗微微摇头道:咱们还是一起去吧,这里不会再有剑道了,因为这道门户,从外面开启,较为困难,但在里面的人,只要走进石门,此门即会自动开启,由此一点看来,百花帮的人。可能就是被困在此处了。凌君毅道:既是如此,荣老伯请。荣敬宗道:不,还是凌公子请先,百花帮的人和老朽不熟,遇上了容易引起误会。凌君毅说了声:晚辈那就为老伯开路。当先举步,迅快而去。

    荣敬宗手提长剑,跟着走入,小桃和一名黑衣剑士紧随两人身後而行。这条甫道,却是十分平静,也并无转弯之处,凌君毅因有前面剑道前车之鉴,一路走得十分小心。这样深入了三四丈光景,依然并无异处,不觉加快了脚步,笔直向前奔行。这一段路,足足奔冲了一盏热茶之久,依然不见百花帮一干人的踪影。

    甫道已经到了尽处,眼前景物也为之一变,火光照处,只见前面竟是一座宽敞的石室。不,那是一座六角形的敞厅,除了自己等人来的这条甬道,再无出路,中间放着一张青石圆桌,六个石凳,别无他物。围着敞厅共有六个长形拱门,但却没有石门,门内黑沉沉的,不知是石室还是甫道。荣敬宗站停脚步,口中不觉咦了一声,凌君毅回头道:荣老伯可是现有什麽不对麽?荣敬宗一手捻须,沉吟道:老朽在黑龙会当了三十年总管,却不知道还有这麽一个所在。凌君毅道:荣老伯,方才韩占魁不是说他们已把原来的秘道加以改建,百花帮的人如果持着从前的秘道地图,那就自入绝地,也许这里就是他们後来改建的了。荣敬宗点头道:老朽只知道青龙堂後,加建了一条秘道,作为囚人之处,却不知道还有这麽大的地方,这六道门户,并未加门,不知又通向何处。他目光注视着敞厅,只觉厅上虽然寂无一人,但却隐隐似有一片肃杀之气,不觉微微皱了下眉,朝凌君毅道:凌公子且在此处稍候不可走动,老朽进去瞧瞧。话声一落,立即暂运功力,凝神戒备,缓步走入敞厅。

    厅上虽然空荡荡的,除了一张圆桌,六个石凳,就再无别物,但荣敬宗却是十分小心,仔细的察看了每一个石凳,然後又沿着敞厅的四壁,缓缓绕行了一周。尤其对六道门户,站在门口,每一道都凝目注视,倾耳细听了好一会,似是仍然找不出可疑之处。凌君毅站了一会,有些不耐,正待跟着过去,突听一阵兵刃击撞之声,隐隐传来!凌君毅耳目何等敏锐,目光倏地转向厅右第三个门户投去。荣敬宗内功精纯,也已听出这阵兵刃交接,来自第三个门户,同时转过身来。

    凌君毅因牡丹率领的这一拨人中,左护法冷朝宗和叶开光、冉遇春三个男人,已经二死一伤,剩下的只有牡丹、玉兰、玫瑰、紫薇,芙蓉、凤仙、玉蕊等姑娘,和石神庙当家明月师太尚未露面。这一阵兵刃交接之声,说不定是哪一个遇上强敌,心头自然十分焦急。一时哪还犹豫,纵身掠进大厅,低声道:荣老伯请在此稍候,晚辈进去看看,说不定是百花帮的人遇上强敌,正在动手。说完,不待荣敬宗开口,闪身朝第三个门户中仆去。

    荣敬宗看他这般匆忙,不好拦阻,事实上也来不及阻止,只得朝他身後说道:凌公子遇事小心,老朽总觉这大厅六个门户,有些不对。凌君毅早已掠出去数丈之外,回头道:晚辈省得。这道门户之内,依然是一条三尺来宽的夹道。

    凌君毅手托骊龙珠,耳目并用,循着兵刃交接之声,一路寻去。他脚下极快,转眼工夫,已经奔出十几丈远近,前面忽然出现了一条横穿而过的夹道。夹道之中,声音极难辨认,尤其那阵兵刃交接之声,时有时无,显然那博斗的两人,一强一弱,或者是一逃一追,此时业已渐渐远去。

    凌君毅赶到十字路口,不得不停下步来,仔细辨认一下,但等他停住,那兵刃交接之声,也忽然沉寂下来。过了半晌,才隐隐听到兵刃交击,是从左传来,不过声音已经去得极远。凌君毅哪还怠慢,急急转身朝左甬道中迫去,哪知刚走出三四丈远,突听远处响起一声娇叱,传入耳际,这声娇叱,听来极为耳熟,却分辨不出是谁来。心头不觉一怔,急忙刹住身子,再侧耳细听。但这人只娇叱了一声,就不再出声。

    凌君毅仔细辨认方向,确定娇叱之声,是从身後传来,刚好和那阵兵刃交接,背道而驰。自己这一耽延,兵刃交接之声,已经杏不可闻。娇叱应该还不太远,他心头闪电一转,立即转身朝身後甫道中扑去。这回他只奔出五六丈远近,瞥见一条苗条人影,从对面转弯处疾闪而出,迎面奔来,双方一来一往,都在奔行之中,自然很快就冲到近前。

    那苗条人影身法极快,一见有人迎面奔去,也没看清是谁,不问青红皂白,口中一声清叱,扬手一掌,拍了过来。不,她玉掌才扬,就有一蓬轻烟迎面打来。凌君毅早已收住奔行之势,口中叫道:婉妹,是我。一篷轻烟般的细粉,洒了凌君毅一脸,同时啪的一声,一只玉掌也拍上了凌君毅的肩头。

    那苗条人影微微一怔,接着出一声惊喜的啊声:大哥,是你……那是温婉君,她随着话声,一个娇躯飞快的扑入了凌君毅怀里,玉臂一舒,抱住了凌君毅的身子,娇唇贴着他耳根,低声说道:大哥,我差点见不到你了。凌君毅看她衣衫有几处被剑锋划破,还有血迹,秀也散乱了,一个人似是十分疲乏,模样极为狼狈,不觉轻轻理着她秀,说道:婉妹,你负了伤?温婉君道:还好,只不过划破了些皮,啊!大哥,你什麽时候来的?怎麽只有你一个人?凌君毅道:说来话长,我是找你们来的,要不是你方才那声大喝,我还找不到你呢。温婉君一颗头靠在他肩上,道:这里有许多夹道,穿来穿去,像是进了迷宫一般,找不到出路,咱们一行人,就这样渐渐的失散。而且对方的人,隐在暗中,伺机袭击。这些人个个武功剑术,均极高强,我要不是身旁带着迷香,早就伤在他们剑下了。她微一停顿,吁了口气,轻笑道:但我仗着迷香,已经杀了他们两个。凌君毅问道:你们是什麽时候失散的?温婉君道:不少时光了,算起来大概已有一个时辰,本来紫薇还和我在一起,後来听到一阵兵刃交接的声音,我们追了过去,哪知在拐弯角上,有人偷袭,等我收拾了那家伙,紫薇就不见了。凌君毅道:你就一直在甫道里打转?温婉君委屈的道:是啊!我身旁带的几支火折子,都烧完了,一个人在黑暗中摸索,越是焦急,越找不到出路……凌君毅笑道:你害怕了?温婉君两臂一紧,一颗头埋在他胸前,不依道:你还说呢。凌君毅只觉她说话之际,吐气如兰,使人欲醉。尤其她一个软玉般的娇躯,贴在自己胸前,两颗心跳在一起,好像触上了电,全身都在燃烧!他轻轻抬起她的脸来,柔声道:你现在不用怕了。四目相投,他看到温婉君长长的睫毛,水汪汪的眼睛,红菱般的嘴唇……两张脸,本来已经很接近,现在更接近了。温婉君口中轻哦一声,娇躯起了一阵轻颤。

    就在此时,幽暗的甫道中,忽然剑光一闪,一道森冷寒芒,电射而至,朝两人刺来。此人身法奇快,来的悄无声息,剑势更是劲急无情。凌君毅蓦然警觉,身形向右一倾,带转温婉君的身子,左手三个指头已经快疾绝他的挡住了对方剑尖,右足飞起,一记怀心踢腿,朝来人当胸踢去。他这一接任剑尖,掌心翻起,本来掩住的珠光,突然大亮。原来这偷袭的人,是一个身穿青衫的汉子,看去年约五十出头,六十不到,只要看他来的悄无声息,和出手剑势,武功极高,自然是青龙堂的高手无疑。

    那青衫人原也只看到甫道上有一个人影,才急欺过来,刺出一剑,不想是一对少年男女,尤其那青衫少年抬手之间,一下就撮住了自己剑尖,心头不觉一惊,急忙身形斜退半步,左手拍开凌君毅踢来一脚,右手一振,圈腕剑。他这一振腕,功注剑身,那就非被他削落三个抬头不可,但凌君毅这三个指头撮着剑尖,同样力贯指尖,何异钢钳?两人这一挣,但听啪的一声,剑尖立告折断,这一段话说来较慢,实则仅是珠光一亮的工夫,两条人影,候然分开。

    青衫人不由一怔,怒笑道:好小子,你居然还是少林门下。凌君毅道:你是黑龙会三十六将中人?青衫人呆了一呆道:你如何知道的?凌君毅道:三十六将,都是昔年老会主调教出来的人,应该是忠义之士,阁下……青衫人惊异地目注凌君毅,截着问道:你是什麽人?凌君毅道:你不用管我是谁。青衫人突然目射凶光,沉喝道:你小子知道的太多了。刷的一剑朝凌君毅急刺过来。

    凌君毅身形轻轻一侧,便自让开剑势,口中朗喝道:在下不但知道得很多,而且还是替老会主清理门户来的,你是三十六将中卖身投靠异族的鹰爪,今天就难逃一死。温婉君道:大哥,这人我们非擒活的不可。青衫人一剑刺空,心头方自一怔,听了凌君毅的话,心头又不禁大怒,冷哼道:小子,好狂的口气。喝声出口,手腕一振,又是刷刷两剑,急刺而出。

    凌君毅拍手之间,手中已多了一柄青光湛湛的短剑,但他却并未还击,脚下站立不动,只是上身随着刺来剑势,轻轻摆动了两下,青衫人刺出的两剑,便自落空。凌君毅右手一挥,但听铮的一声,压住了对方长剑。就在此时,但见一只纤纤玉手,从凌君毅身旁探出,五指一展,撤出一蓬淡烟。青衫人眼看温婉君弹出迷*魂*药粉,心知不好,但长剑被凌君毅压住,连抽剑後退都来不及,鼻中闻到一丝异香,眼前一黑,一个人怦然一声,摔倒地上。

    温婉君道:好了,好了,总算抓到了一个活口。凌君毅道:你要活口作甚?温婉君粲然一笑道:这里夹道分歧,犹如迷宫,找个人带路不好麽?凌君毅突然想起荣敬宗的话来:老朽只知青龙堂後,加建了一条秘道,作为囚人之用,却不知道还有这大的地方。不错,唐文卿、方如苹不知被囚在何处,百花帮的人,在这纵横分歧夹道中分散,都需要一个带路的人,一念及此,不觉点点头,笑道:亏你想得周到,咱们正需要这样一个人呢。温婉君笑道:我恨死了他们,才没留活口,後来火折子点完了,一个人转来转去迷失了方向,要想擒一个人替我引路,就是没再遇上贼人。我真有些後悔,先前不该出手太快,方才你听到的一声叱喝,就是我听到了脚步声,大概就是他了。接着哦道:大哥,你两个朋友,找到了麽?凌君毅摇摇头道:还没有。温婉君道:那不就正好?擒住此人,对我们大有用处呢。凌君毅道:只怕他不肯为我所用,走,婉妹,我们先把他带出去,由荣老伯劝他,也许他会甘心听命。温婉君问道:荣老伯是谁?凌君毅道:他是先父的朋友,也是黑龙会黑龙潭的总管,他就在外面,我是听到兵刃击撞之声,才赶进来的。温婉君奇道:外面?外面是什麽地方?凌君毅笑道:所谓外面,自然还是在昆嵛山的山腹之内,只是在这夹道外面罢了。接着说道:此中经过,说来话长,目前无暇详谈,先退出去再说。一手抓起青衫人,往肩上一搭,回头道:婉妹决随我来。手托骊龙珠,转身朝甬道行去。不大工夫,就走出石门,回到六角厅了。

    荣敬宗因凌君毅去了这许久,正在焦急,看他背着一个人走出,不觉大喜,迎上前去,道:凌公子怎麽去了这许多工夫?你再不出去,老朽就要找你去了。他话声未落,已看到凌君毅身後,还有一位姑娘,这就连忙颔招呼道:方才那阵金铁交鸣,就是这姑娘和人动上手?凌君毅笑道:不是,那阵金铁交鸣,愈去愈远,晚辈没有找到。说到这里,一面替温婉君介绍道:婉妹,这位就是先父好友荣老伯。一面又朝荣敬宗道:她叫温婉君,是岭南温老庄主温一峰的干金。温婉君低着头,跟随凌君毅也叫道:荣老伯。荣敬宗连说不敢,心中觉得诧异,问道:温姑娘如何进来的?凌君毅道:老伯误会了,她是为了暗助晚辈,才乔装玫瑰,混入百花帮来的。荣敬宗点头道:原来如此。说话之时,凌君毅已把肩头搭着的青衫人放到地上,问道:荣老伯认得此人麽?荣敬宗目光一凝道:他叫辜鸿生,原是三十六将中人,如今是黑龙会八大管带之一。温婉君问道:管带,是什麽职务?荣敬宗道:管带,顾名思义,应该管领不少人才对,但黑龙会的管带,和护法也差不多,地位不算太低,但没有实职,这原是清廷武官的名称,八大管带,都拨在青龙堂听差。温婉君道:荣老伯,你既然认识他,我就先把他弄醒过来,由你老劝他,也许他会甘心听命。荣敬宗望望凌君毅,问道:凌公子要老朽说服他麽?凌君毅当下就把门内夹道分歧,状若迷宫,百花帮的人,渐渐失散,被困在里面,无法找出出路,还有自己两个朋友,也不知被囚禁在哪里。这两件事,辜鸿生自然知道,如能把他说服,就不难迎刃而解。

    荣敬宗一手摸着苍须,点点头道:辜鸿生是三十六将中人,老朽对他自然知之甚捻,此人功利之心极重,如今身为清廷六品记名管带,要想把他说服,放弃功名富贵只怕不大容易……略作沉吟,口中唔了一声,续道:只有一点,或可使他就范。温婉君粲然一笑道:晚辈知道了,晚辈自有方法,让他俯听命。凌君毅奇道:你有什麽办法?温婉君粲然笑道:凡是重视功名利禄的人,没有不怕死的。荣敬宗点头道:姑娘说得极是。温婉君不再说话,举步走到辜鸿生身前,突然伸出两根玉管似的纤指,接连点了他三处穴道,然後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玉瓶,旋开瓶盖,用指甲挑了少许药粉,弹在辜鸿生鼻子之上。这真是灵验无比,他闻到药末,昏迷的人,立即打了个喷嚏,倏地睁开眼来。他目光转动了一下,看到荣敬宗、凌君毅、温婉君等人,脸色不禁微微一变,忽地从地上抬身坐起,这一坐起,他登时觉身上被人点了穴道,手足均无法抬动。

    荣敬宗道:辜兄醒来了麽?辜鸿生望着他道:荣总管在这里就好,兄弟被人点了穴道。他果然是贪生怕死之人,见了荣敬宗,大有告饶之意。这也难怪,如今是大清朝的天下,他又是功狗,当上了官的人。大凡做官的人,没有一个不想往上爬的。往上爬,就是前程远大,性命焉得不值钱?

    荣敬宗手拂苍须,说道:辜兄可知韩占魁已死,水轻盈败走了麽?辜鸿生听得大吃一惊,道:荣总管此话当真?荣敬宗道:兄弟已经不是黑龙会总管了,辜兄不用再以总管相称。兄弟和辜兄相处四十年,要奉劝辜兄,咱们本是炎黄子孙,太阳神前磕过头的教友,原不该替异族作鹰犬……辜鸿生脸色剧变,骇然道:荣总管,你反了?荣敬宗道:不错,兄弟和辜兄昔年同受老会主栽培,黑龙会沦入清廷手中,就成了屠杀江湖同道的刽子手。咱们不该再受人利用,此刻,该是你觉醒之时了,只要你肯和咱们合作,兄弟保证,决不伤一根毫。辜鸿生似是心君交战,拿不定主意,双目微阖,只是沉吟不语。

    温婉君道:姓辜的,告诉你,我点的穴道,是岭南温家的独门手法,你如想妄自运气解穴,那就当心运气入岔好了。辜鸿生双目乍睁,冷声道:你们要待怎样?温婉君道:那要看你怎麽一个态度了。辜鸿生道:在下落在你们手里,生杀之权,操在你们手上,在下又能如何?温婉君道:眼前你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顺我者生,逆我者死,一生一死,只有听凭你自己选择。辜鸿生拿目望望荣敬宗,荣敬宗故作不见,别过头去。

    辜鸿生道:楼蚁尚且贪生怕死,一个人好死不如赖活,但在下想听听这一生一死两条路,如何生法?又如何死法?温婉君道:说来也很简单,第一条路,就是方才荣老伯说的,只要你肯和我们合作,不妄存丝毫侥幸之心,意图逃走,等我们离开昆嵛山之後,不论你为善为恶,为友为敌,都放你自去。至於第二条路麽……忽然住口不言。

    辜鸿生道:第二条路怎样?温婉君道:第二条路,就是要你供出这里地道的情形和你们囚人的所在,如果你不肯说,我们会严刑逼供,必将把你刑逼至死。辜鸿生面上微有怯色,低垂着头,喃喃自语道:辜某一世为人,岂能这般无声无息的死去?温婉君道:是啊!只要出了黑龙会,我们可放你自去,这样平白死去,不是太可惜了?辜鸿生望了温婉君一眼,说道:好吧!你先说说,要在下如何合作?温婉君道:你那是答应了,好,所谓和我们合作,共有两点,第一,就是替我们带路,找到失散在夹道中的百花帮的人。第二是带我们在囚人的地方,救出凌大哥的两个朋友。辜鸿生道:就是两件事?温婉君道:不错。辜鸿生道:好,在下答应了,你替我解开穴道。凌君毅回头望望荣敬宗,问道:荣老伯,他说的话可靠麽?荣敬宗一手摸着苍须,呵呵笑道:这个就难说了,老朽和辜兄,昔年虽是同列三十六将之中,但一旦当上了清廷鹰犬,就极少信义可言。辜鸿生看看荣敬宗,心头十分气愤,忖道:荣敬宗你也没想想,当年你是同样向清廷投降的,直到如今,我不过是一名从六品的管带,你姓荣的却是正六品衔总管。你口口声声叫人清廷鹰犬,难道你不是鹰犬?但这话他可不敢说出口来,只是苦笑道:荣老哥,咱们相识几十年了,难道还信不过兄弟麽?温婉君没待荣敬宗开口,接道:是啊!荣老伯和你相识了几十年还信不过你,我又如何信得过你呢?说到这里,忽然仰手从怀中取出一颗药丸,说道:这样吧?你把这颗药丸吞下,我就替你解开穴道。辜鸿生朝她手中看了一眼,问道:姑娘手中可是毒药麽?温婉君忽然展齿一笑道:不是,岭南温家从来不做毒药。这颗叫做失魂丹,服下之後,如在十二个时辰之内,得不到解药,药性就会作,一个人像失魂落魄一般,一切都忘记得乾乾净净,形同白痴,终身无药可救。辜鸿生道:这药丸果然恶毒得很。温婉君道:不要紧,我有解药,你服下了失魂丹之後,我先给你两颗解药,就可维持六个时辰。辜鸿生道:六个时辰之後,是否仍须服用解药?温婉君道:你说对了,过了六个时辰,我自会再给你解药的。辜鸿生道:姑娘是说,每过六个时辰,就得服一次解药了。温婉君道:那也不用,服过六颗解药就可没事,我们也许不用六个时辰,就出去了。那时,我自会把四颗解药一起给你的。辜鸿生道:那是说,在下没有完全取到解药之前,必须全力保护你的安全了。温婉君望望凌君毅,婉然笑道:用不着你保护我,我和凌大哥走在一起,什麽人也伤不了我。她说来十分自然,但谁都听得出她和凌君毅情爱极深,有着无比的信赖。小桃站在边上,偷偷地看了凌君毅一眼,心里不由升起一丝少女特有的嫉妒。

    温婉君话声一落,接着说道:好啦,我话已经和你全说明白了,现在你快把它吞下去吧。辜鸿生看看药丸,心头大感犹豫。

    温婉君笑了笑道:你穴道受制,我本来就用不着和你多费口舌。突然左腕一探,捏开辜鸿生的牙关,右手迅把药丸投入他口中,随手在他後颈上拍了一掌,然後替他接上了牙关。

    辜鸿生身落人手,心头虽是气愤,却是敢怒而不敢言,直等温婉君给他接上牙关,不觉大声道:姑娘,解药呢?温婉君笑道:你急什麽?我答应给你,自然会给你的了。说着,双手一翻,连拂带拍,解开了他被制的穴道,取了两颗朱红的丹丸,随手递了过去,道:这是解药。辜鸿生从地上站起身子,一手接过解药,迅快纳入口中,另一只手却闪电般抓出,一把扣住温婉君的脉腕,随手一带,後退了三步,把她身子挡住自己身前,沉喝道:你们谁敢过来,辜某就先杀了她。他这一下出手奇快,凌君毅、荣敬宗全都措手不及,眼看着他带着温婉君退出去三步远近。

    荣敬宗冷哼道:辜鸿生,老夫没说错吧,一旦当了清廷鹰犬的人,就毫无信义可言。辜鸿生大笑道:和你们这些叛逆,讲什麽信义?温婉君任由他扣着脉腕,脚步跟舱,跟着过去,口中尖叫道:你这是干什麽?辜鸿生得意的道:小丫头,你只要把解药交出来,我就饶你一命。温婉君道:你莫要忘了我是岭南温家的人。岭南温家以迷药驰誉江湖,因此江湖上人有一句话:岭南温家的人一身都是迷药。正在此时,突听有人接道:辜兄先点了她的穴道。话声甫出,敞厅四周六个门户之中,同时出现了六个一身青色劲装手仗长剑的汉子。

    荣敬宗双目精光暴射,沉喝道:杨志高,你来得正好。就这句话的工夫,但听砰的一声,辜鸿生一个人忽然摔倒地上。

    上左边一道门户中出现的是一个中等身材、面貌白哲的中年人,正是三等虾杨志高,水轻盈从京里带来的二名亲信之一。只要看他双目炯炯有光,不但武功极高,而且还是个十分精悍的人。杨志高才一现身,就见辜鸿生忽然无声无息的倒下去,心头不禁蓦然一惊,急忙喝道:你们还不快去接应?他喝声出口,立时有二个青衣汉子一个箭步,朝温婉君欺了过去。

    温婉君冷冷一笑道:你们谁敢过来?扬手处,飞出一篷黑色烟雾。那两名青衣汉子方才听她说出是岭南温家的人,此时看她扬手打出一蓬黑烟,自然识得厉害,哪敢怠慢,掠去的人,慌忙闭住呼吸,急急往後跃退。

    温婉君婉然一笑道:瞧你们连一把沙土都这般害怕,还充什麽字号?她这一把确实是沙土,但没有人敢向她逼过来。温婉君也不去理会他们,自顾自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用指甲挑了少许药来,轻轻弹在辜鸿生鼻孔之上。辜鸿生打了个喷嚏,突然清醒过来,揉揉眼睛,挺身从地上站起。温婉君望着他,偏脸笑道:辜大管带,你还要扣着我手腕,逼取解药麽?辜鸿生吃过苦头,哪里还敢鲁莽出手,尤其自己被迫吞服了失魂丹,只服过两颗解药,惹翻了温婉君,只要她不给解药,岂非弄巧成拙?他对自己性命,有着无比的珍惜,一念及此,不觉堆起一脸笑容,连连陪笑道:姑娘迷药,果然厉害,在下已经领教了,咱们既已有约在先,双方都得遵守,对不?温婉君道:你只管放心,咱们如能在六个时辰之内,退出山腹秘道,我自会把四颗解药,一起给你。辜鸿生道:好。温婉君道:但在山腹秘道之内,你就得听我的了。辜鸿生道:一言为定。温婉君目光一动,低声道:他们快动手啦,你随我过去。说完,轻移莲步,朝众人立身之处走去。

    辜鸿生已经知道温婉君迷药的厉害,哪敢再存侥幸偷袭之心,果然乖乖的随着温婉君身後走去。原来这一阵工夫,双方已经剑拔弩张,大有立即动手之势。凌君毅关心温婉君的安危,只是注视着这边的动静,此时眼看温婉君朝他走来,才算放心。荣敬宗是一行人中的领头,这时和杨志高正面对垒,双方正在互相斥责之中。

    只听杨志高大声道:荣敬宗,朝廷待你不薄,你居然敢口胡言,说出大逆不道的话来,你这是反了?荣敬宗呵呵大笑道:杨志高,你也是炎黄子孙,大汉民族,你自己数典忘祖,认贼作父,才是反了。告诉你,黑龙会是太阳教的黑龙会,被你们清廷鹰犬控制了二十年,成为残杀武林同道的帮会,只要有血性的武林中人,人人得而诛之。现在,出卖黑龙会的罪魁祸韩占魁已经伏诛,你们主子从京里派来的亲信水轻盈,也已逃走,凭你杨志高这麽一个小角色,老夫也懒得动手,你还是自己束手就缚的好。韩占魁已死,水总监逃走,这两句话,听得扬志高心头暗暗震惊,只要看荣敬宗说话的神色,似乎不像有假!但继而一想,又觉得不对,仅凭荣敬宗和一个青衫少年,哪能是水总监的敌手?何况水总监手下还有一位红衣大师精擅瑜珈神功,无人能敌……他心念闪电一转,不觉大笑道:荣敬宗,你少冒大气,尔等进入青龙潭绝地,那就不用再想出去了。原来这里叫做青龙潭。

    荣敬宗道:很好,咱们多说无益,那就在手底下见见真章了。锵的一声,撤出了长剑。

    凌君毅倏地跨上一步,说道:荣老伯,杀鸡焉用牛刀,还是让晚辈来对付他们吧。温婉君叫道:凌大哥,慢点。凌君毅回头道:婉妹,有什麽事?温婉君笑道:不知这姓杨的够不够资格和你动手?我想还是让辜朋友先出手试他几招的好。说到这里,一手理理鬓,转过脸去,道:辜朋友,这第一场,还是你上去接那姓杨的几招吧。她话声虽然柔婉,但这话对辜鸿生却无异是命令。

    辜鸿生听得不禁一怔,脚下犹豫了一下,但他性命操在人家手里,不敢违拗,右手一抬,撤出了长剑,举步朝杨志高面前逼去。这下,直看得扬志高心头猛然一凛,双目盯注着辜鸿生的脸上,喝道:辜鸿生,你怎麽了?可是被妖女迷失了神志麽?辜鸿生欠身道:回总管,属下很好。敢情杨志高还是青龙潭的总管。

    杨志高道:那你给我站到边上去。辜鸿生苦涩的笑道:总管原谅,兄弟这是情势所逼……杨志高吃了一惊,喝道:你也想造反?辜鸿生额上流出汗珠,说道:兄弟身中温家失魂丹,不得不尔。温婉君催道:辜朋友,尽说干麽,快动手呀!你今天放过了他,等出了山腹秘道,他还会放过你麽?辜鸿生心头蓦然一震,咬咬牙道:不错,杨志高,今天兄弟除了和你一拼,确是别无路走。挥手一剑,刺了过去。

    杨志高又急又怒,右腕一翻,当的一声,压位辜鸿生长剑,厉声道:辜鸿生,他们只有这几个人,而且已入绝地,还能支持多久?你如何听信乱党的话?辜鸿生刷地抽回长剑,摇摇头说道:不成,兄弟如果没有解药,就活不过明天。杨志高厉声道:你依附叛逆,就活不过今天。长剑一摆,大喝一声道:你们还不给我一起上把这几个叛逆拿下了?每一道门前,都站着一个青衣劲装汉子,他们明明听到总管下的攻击令,但他们却依然凛立如故,一动没动。

    杨志高气得脸色铁青,怒吼道:你们都是死人?还不给我围上去?温婉君淡淡一笑道:他们虽然没死,但不会再听你的了。

    杨志高猛然一惊,怒声道:是你在他们身上做了手脚?温婉君嗤的一声笑道:你说对了,他们都中了我的无形迷香,只留下你一个,那是我让给辜朋友的。杨志高听得胆战心惊,但他脸上丝毫没露,沉哼一声道:好个妖女,手段果然毒辣得很。口中和温婉君说着,左手呼的一掌,却朝辜鸿生迎面击去,人已借势纵起,迅疾朝身後一道门户倒跃过去。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他自以为这一掌突起难,可以逼住辜鸿生的追击,自己就可安然退入门内。只要退入甫道,里面山道交叉,就无人能阻拦他了。

    哪知他身形堪堪纵起,只听凌看毅大喝一声:你往哪里走?左手击出一掌。他这一掌出手,立时有一团强猛劲力,呼啸涌出。但掌力并末击向杨志高,而是击到他身後四五尺处,正是那道石门的前面。凌君毅内功精纯,屡经大敌,使他对敌经验大增,这一掌拿捏的时间恰到好处,他掌力撞到门口之时,杨志高往後纵退的人,也刚刚掠到。杨志高身为大内三等侍卫,一身武功自然也不会弱到哪里去,在他纵退之际,陡觉身後风声有异,百忙中蓦地一吸气,身在悬空,硬行向左扭转,护胸左手闪电横臂挥出。

    他纵然应变得快,这一掌横击在凌君毅涌向石门的掌风边缘,两股劲力一交,他悬空掌自然吃亏,一个人立被震出数步之多。但这是他预料中的事,主要是为了脱出凌君毅的掌风之外,因此身子被震飞起,落到数尺远近,便自站定。只此一掌,他已觉这青衫少年功力之高,大出他意料之外。只此一掌,凌君毅也同时觉杨志高是一个劲敌。因为杨志高纵退的人,忽然撞上掌风,他纵有封架之力,也应该有措手不及之感。但眼看就要为掌力击中之时,他身在半空,居然扭转身子,横臂拍出一掌,再借势飘退,非有高深内功和绝高轻功的人,决难办到。凌君毅拍出一掌之後,并未追击。

    荣敬宗手拂苍鬓,呵呵一笑道:杨志高,今日之局,你大概也可看得出来,如不束手就缚,要想生离此地,只伯比登天还难了。杨志高一张白皙的脸上,色如喋血,手中长剑一摆,厉声道:荣敬宗,你敢不敢和我拚个生死存亡。温婉君插口道:你和辜朋友还没比划,就想逃走的人,还敢找荣老伯拚斗?辜鸿生迟迟不敢出手,为的就是杨志高终究是清廷的三等侍卫,自己如果还想往上爬,就不能得罪了他,但此刻形势已然完全改观,只要听荣敬宗的口气,杨志高已无逃走的可能。杨志高既然对他不再构成威胁,而且荣敬宗这一方已然占了绝对优势,此时再不出手,更待何时?要知一心只想陞官财的人,没一个不会投机取巧的,辜鸿生自然也并不会例外。温婉君话声方落,辜鸿生候地右足跨开一步,长剑扬处,左手剑诀朝前一指,说道:杨总管,兄弟逼於形势,说不得只好开罪了,你请。杨志高怒哼一声道:好吧!勾结叛逆,与叛逆同罪,杨某就拿你祭剑。喝声出口,刷的一声,长剑已经横摇出去。

    辜鸿生喝声:好。霍地一个旋身,抢到杨志高侧翼,长剑一招金雕展翅,往外疾展,森森剑锋,闪电般猛刺敌人肩臂。杨志高身法快极,一剑出手,方位立变,反手一剑,应招招。但听当的一声,双剑击实,双方的人都不禁後退了一步。辜鸿生只觉虎口热,长剑被荡开了数尺,心头暗暗震惊。

    杨志高口中冷嘿一声,突然欺身过去,长剑连展,接连刺出五剑。辜鸿生自然不肯示弱;剑法展开,攻守相连,接下对方五剑,也还击了三剑,就候地分开。杨志高志在战决,因此一分倏上,再次扑攻过去。两人两度交锋,谁都不敢轻视对方,各自展开一身所学,力拼硬搏。杨志高使的是长白派剑法,剑走刚猛一路,长剑起处,如龙蛇疾舞,如鹰隼回翔,大开大阖,使得虎虎生风,煞是凌厉。辜鸿生的剑法,轻灵飘逸;变化繁复,一个人青光缭绕,来去如风。

    候忽之间,已斗了三五十招。杨志高最初自恃功力,以为辜鸿生只是自己一名下属,还不是手到擒来?心中急於战决,连番抢功之中,迭走险招。不料辜鸿生剑法轻灵之极,门户又封得极严,打到三五十招,非但讨不了半点便宜,而且有几次过於急躁,还几乎给辜鸿生长剑扫中,心头不禁急怒交进。其实杨志高不知道,辜鸿生比他更为吃力,他剑法虽然轻巧多变,但功力到底稍逊,用尽全力才能打个平手。而且每当兵刃相交,都感到对方剑上,有一股极大力道,犹如铁锤挟风,当胸压下,他不住的运气凝功拚命支撑。

    又拆了二三十招。杨志高这时也已看出,辜鸿生剑法虽然不弱,但功力却比不上他。这一现,杨志高不禁冷笑一声,剑法一变,暗暗凝聚功力,剑身满布真力,开因之间,剑风激荡,一二丈内,嘶嘶有声!只听一声当当剑击之声中,辜鸿生虽然接下了他几剑,但—个人却被震得连退了几步。

    杨志高一招得手,口中冷嘿一声:看你还接得下本座几剑?只不过几招工夫,辜鸿生已被逼落下风,在杨志高着着进遏之下,不得不举剑封架。剑剑交击,当、当金铁交鸣声中,辜鸿生越後力不继,被逼得汗流浃背,步步後退,几乎已无还手之力。

    温婉君低声道:大哥,辜鸿生已经不行了,你快出手吧。凌君毅淡淡一笑道:不要紧,他还可以挡得两三招。话声之中,但听嘶的一声,辜鸿生左袖已被杨志高剑锋划破,心头蓦吃一惊,急急後退。杨志高霍地欺上一步,又是一剑扫去。辜鸿生急忙举剑封架,但听当的一声,只觉右臂一阵酸麻,长剑被直荡开去。这下门户大开。杨志高双目通红,一声不作,振腕剑,一道寒光,快逾逾电,当胸直刺过去。在这电光石火之际,杨志高但觉身侧疾风讽然,似是有入直欺过来,他连转念头都来不及,突觉右腕一紧,已被人家扣住,紧接着一股大力从那人掌中传出,五指一松,自己竟然身不由主一个颤抖,往後摔去。

    这真是有如梦靥一般,连人家影子都没看清,就稀里糊涂地摔了个跟头。但杨志高终究是大内高手,武功高强,藉着摔出之势,长剑迅快在地上一点,双脚从头顶翻过,落到地上,人已笔直站稳。定睛瞧去,只见凌君毅空着双手,潇洒地站在自己面前。

    杨志高不知青衫少年是谁,心头又惊又怒,眼看对方空着双手,一时不由得凶心突,口中大喝一声,呼的一剑,横扫过去。他这一剑含恨出手,蓄势而,宛如匹练横飞,剑光横及八尺,以为对方空着双手极难躲闪,如能把敌人拦腰两截,岂不快哉?哪知剑光划过,竟然扑了个空,凌君毅身法怪异,也不知是怎麽给他避过的,依然站在那里,连脚步都未移过一步。

    杨志高不禁怔了一怔,他不信自己在剑上下了二三十年苦功,连一个空着双手的人衣角都刺不到。同时强敌环伺,同来五人均已中了那小丫头的迷药,自己若不给他一个措手不及,刺倒一个个人,急谋脱身,只怕真要毁在此地了。他想到这里,哪还犹豫?手中长剑候地回转,刷刷两剑,直劈过去。他这两剑,是继横扫一剑而,说来较慢。其实不过转了念头的工夫。在旁人看来,他横扫一剑落空之後,就接连着劈出两剑。

    这回杨志高看得清楚,第一剑劈出,凌君毅身形微微侧了一下,剑光贴着他右侧衣衫直落,第二剑自然比第一剑更快,劈向他往左避让的身子。但凌君毅身上好像长着眼睛,剑势未落,他身形又轻轻一侧,这一剑又落了空。杨志高简直如遇见鬼魅,从他出道以来,从未遇到过这等离奇的身法,一时惊得不知所措。

    凌君毅突然一声长笑,右手一拾,手中已经多了一柄四尺长剑,剑尖朝杨志高一指,朗声道:姓杨的,你此时放下长剑,束手就缚,咱们只要废去你武功,仍可留你一命,如再……杨志高到了此时,已经豁出命去,喝道:老於和你拼了。抖手一剑,急如星火,当胸就刺。凌君毅冷笑一声,长剑反手一绞,嗒的一声,拍在杨志高剑身之上。杨志高只觉执剑手臂,被震得一麻,五指剧痛,一柄长剑再也掌握不住,当的一声,落到地上。

    凌君毅右腕一抬,雪亮、森寒的剑尖,已经点在杨志高的咽喉之上,冷笑道:姓杨的,你还有何说?杨志高一声不作,闭上了眼睛。

    荣敬宗看出不对,急忙一跃而出,伸手一指,点了他的穴道,然後用力捏开杨志高的下颚,只见他口中缓缓流出黑血。荣敬宗跌足道:这厮果然服毒自栽了。右手一松,杨志高一个身子,砰然往後便倒。

    温婉君骇然道:好厉害的毒药。荣敬宗道:这是大内特制的毒药,只要用舌尖一拨,一口咬碎,就毒身死,无药可救。老朽一时疏忽,竟然让他服下毒药。辜鸿生眼看杨志高服毒身死,心中暗暗放下了一块石头,急忙走将过去俯下身子,探手在他怀中一阵掏摸,取出用红线串着的三枚金钱,递给了荣敬宗,说道:荣总管,这是开启青龙潭石门的锁匙,你老收了。荣敬宗接到手上,只觉这三枚金钱比一般制钱稍厚,入手甚重,想是纯金制成,不觉问道:青龙潭石门?青龙潭在哪里?原来他身为黑龙潭总管,却不知青龙潭这个名称。

    辜鸿生道:青龙潭就是青龙堂囚人之处,囚禁在里面的,都是叛逆重犯……荣敬宗一手持须,奇道:老夫身为黑龙潭总管,竟然不知此事。辜鸿生道:这是水总监来了之後,由杨志高一手建造的,这一带的总称,就叫青龙潭,杨志高是这里的总管。凌君毅问道:你说的石室在哪里?辜鸿生道:石室就在这座六角大厅的下面。荣敬宗道:如何下去?辜鸿生道:开启第一道门户,须有六个人一齐动手,把这里六个石凳同时朝中间推去,把石凳推到石桌底下,就可现出门户了。荣敬宗回头看去,自己五人,加上辜鸿生,正好六人,这就说道:咱们正好六人,那就一齐动手吧。温婉君看了被自己迷倒的五人一眼,问道:荣老伯,这五个人,如何处置?荣敬宗道:老朽之意,咱们先把地室中被囚的人,救出来了再说吧。当下就由荣敬宗、凌君毅、温婉君、小桃、黑衣剑士和辜鸿生六人,各自分开站到六个石凳前面,由荣敬宗出口令,大家同时把石凳往中间推去。这六个石凳,如果一个人要想搬动,那就像生了根一般,但此时由六人同时推动,说也奇怪,居然应手推动,轻而易举地推到了石桌底下。就在此时,只呀地底一阵隆隆轻震,那圆形石桌忽然缓缓往下沉去。

    辜鸿生忙道:荣总管,这石桌就是通往石室的升降机,一次可下去六人,要下去的人,等石桌下沉到与地面一样平时,才可以跨上去。荣敬宗目光一掠,说道:凌公子和老朽、辜兄三人下去就好,温姑娘暂时在上面守留吧。说话定时,石桌渐渐已沉到相地面相平,荣敬宗当先举步跨了上去。

    凌君毅、辜鸿生也相继踏上。石桌下沉之势原极缓慢。但沉入地面之後,下降就比先前快得多了。温婉君不放心,手持火筒,站在圆形的窟窿口上,探下望。凌君毅手托骊龙珠,举目打量,这下降之处,就像一口古井,自己三人,随着桌面笔直下降。不消一会,石桌已经落到一间石室中间,便自停住。凌君毅暗自估计,这笔直下降,离洞顶少说也在十丈以下了。

    辜鸿生道:到了,二位可以下去了。说着,纵身跃落地面。

    荣敬宗为人谨慎,等辜鸿生跃落之後,跟着纵身落地。这是一间四方形的石室,约有五六丈见方,但除了从上面降落的一张石桌六个石凳,四周空荡荡的别无一物。辜鸿生落地之後,第一件事,就急急忙忙的移开一个石凳,很快在石凳上坐了下来。荣敬宗道:辜兄,你这是做什麽?说话之时,右手已经凝蓄掌力,只要现辜鸿生有何异动,立可取他性命。

    辜鸿生朝他苦涩的笑了笑道:兄弟一条性命,系在温姑娘手里,兄弟还不想死。这石桌降落之後,如果没人把石凳移开,它就会自动往上升去,那时,除了上面再有六个人推动石凳,等它下降,咱们就无法上去了。荣敬宗道:原来如此。说着,也顺手移开一个石凳,坐了下来,一面问道:这间石室,并无门户,要如何才能开启?辜鸿生一声诡笑道:这里共有三道石门,荣总管在黑龙会耽了四十年,对山腹秘道的各处石门,自然最是熟悉不过。开启这三道石门,方法也并无不同,凡是黑龙会的人,只须举手之劳,就可把它打开……荣敬宗沉哼一声道:那要这三枚金钱何用?辜鸿生笑道:这就是为了防备黑龙会万一有了内奸,或者囚禁之人就是黑龙会的高级人士,难免有人冒死潜入,来此救人,看到石门开启方法和各处甫道石门,并无异处,自会伸手按动机括,但在石门启之时,也就触动了里面安装的埋伏。立时会有极厉害的暗器射出,开启石门之入,纵有一身武功,也极难躲闪。荣敬宗哼道:好恶毒的心机,那麽这三枚金钱,又有何用?辜鸿生道:因此在开启石门之前,必先投下一枚金钱,闭住埋伏,方可按动机括,开启石门。荣敬宗道:老夫面前,希望你辜兄别耍花样。辜鸿生道:这个荣总管但请放心,兄弟说过,兄弟还不想死。荣敬宗道:你知道就好。伸手取出三枚金钱,朝辜鸿生递去,说道:那就有劳辜兄,去把三道石门,一齐打开了。辜鸿生接过三枚金钱,笑了笑道:荣总管多疑的很。荣敬宗道:这叫做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辜兄平日为人,老夫清楚得很。辜鸿生耸耸肩道:荣总管不相信兄弟,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双手一挣,拉断了串着金钱的红线,站起身,举步朝正面一堵石壁走去。荣敬宗立时起身跟了过去,提着右手,力聚掌心,随时都可掌劈击。凌君毅也不怠慢,紧随着走了过去。

    辜鸿生走近壁前,口中说道:这间石室,是囚禁较为高级人士的,里面一共有两间,住得比较舒适,也不用戴刑具,因为到了这里面,就是有通天之能也休想出得去。他一面说话,一面俯下身去。

    原来石壁底下,有一条极细的裂缝,若非仔细察看,决难现。辜鸿生弯着腰,就把手中一枚金钱,往缝中投去,但听壁下出叮的一声轻响,就偃无声息。辜鸿生直起腰,举手在壁上连按两按,但见两道石门,缓缓从中开启,往两旁移开。这石门之内,齐中隔为两间,正面各有;道粗如儿臂的铁栅和一道铁门,里面地方不大,却有一张木床和一几一椅,两间石室完全一样,但却并没有人。荣敬宗道:辜兄,这里没有人。辜鸿生道:兄弟说过,这两间是囚禁较为高级人士的处所,自然没人,但兄弟总得打开来给你们瞧瞧。随着话声,就把石门复了原。

    荣敬宗问道:两边的呢?辜鸿生道:这两旁是普通囚房,男左女右……凌君毅道:你先去打开右边的石室。辜鸿生道:凌公子两位令友,是女的麽?凌君毅道:不错。辜鸿生不再多说,走近石壁,同样先投下金钱,然後伸手打开石门。

    石门方启,只听里面响起一声娇脆的声音骂道:呸,你们这些贼党匪类,狗强盗,你们能把姑娘怎样?总有一天,姑娘砸烂你们贼窝,一个个宰了你们……这姑娘好大的脾气,一开石门就骂,但她咭咭呱呱的骂来,说得又快又脆,虽在骂人,却骂得悦耳动听。凌君毅不用看人,一听她的口间,就知道是方如苹。

    这一刹那,凌君毅但觉心情一阵波动,忙叫道:苹妹,是我来救你来了,你和唐姑娘在一起吧?随着话声,手托骊龙珠,走了过去,石门之内,自然也是一道铁门,里面没有床,也没有椅几。里面囚着三个姑娘,秀散乱,身上却穿着男人装束,青绸长衫,薄底粉靴,看去不但憔悴,而且不伦不类。不用说,她们被擒来此之时,是穿着男装,後来才现她们是女的。这三人,正是唐文卿、方如苹和祝雅琴。

    方如苹听到凌君毅的话声,不禁蓦然一怔。这是她多麽熟悉,多麽渴望的声音?她日日夜夜盼望的就是这几句话。她和唐姐姐每天说来说去,不知要说他多少遍,也只有说起他,才能解除岑寂,解除忧虑,解除她们的相思之苦!他也是她们唯一的希望。如今他真的来了,就站在她们面前。唐文卿一双明亮的凤目之中,突然流出两行珠泪,颤声道:凌大哥,这不是梦吧?方如苹喜得也流出泪来,大声叫道:大哥,你真的来了,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们的。你真的来了。她隔着铁栅,含着泪珠,又说又笑,真如带着雨珠的百合花,娇憨如昔,只是清瘦多了。

    凌君毅看得又是高兴,又有些心疼。他出道江湖,第一个就遇到方如苹,方如苹在他心里,占着很重要的地位。因为这两个月自己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着她,此刻见了面,还隔着铁栅,他几乎想拥抱她,轻轻的安慰她—番。但这不过一时间的情感波动,他立时警觉当着荣敬宗、辜鸿生两人,自己有些失态,这就皱皱眉。问道:你们怎会被黑龙会擒来的?方如苹厥着小嘴,说道:就是那个叫柳仙子的妖妇婆,什麽柳仙子?哼,自称仙子,不过是柳妖婆,柳妖精罢了,我和唐姐姐恨不得刺她几剑,才高兴呢。荣敬宗道:辜兄,这道铁门,如何开法?铁门上,并没有锁,自然也由机关操纵。

    辜鸿生接道:这个兄弟就不知道了,这道铁门,如何开启,大概除了杨志高就没有第二个人知道的了。荣敬宗浓眉微攒,回头朝凌君毅道:凌公子,你身上宝剑,不知是否削得断?凌君毅经他一语提醒忙道:晚辈试试。随手抽出宝剑,一面抬目说道:苹妹、你们退後些。唐文卿、方如苹、祝雅琴依言退後了几步。

    凌君毅跨上一步,缓缓吹了口气,功运有腕,剑朝铁栅上砍去。但听喀的一声,剑光过处,一支儿臂粗的铁柱立被削断,凌君毅一剑得手,信心大增,接连几剑,便把铁栅就砍成了一个大洞,凌君毅收起宝剑,方如苹喜得一声欢笑,很快从铁栅洞中窜了出来。

    大哥。她受了将近两个月的委屈,一时悲喜交集,顾不得人,一下朝凌君毅身上扑来。

    凌君毅把她扶住,低声道:苹妹,快站稳了,别孩子气,教人家看了笑话。方如苹经他—说,羞得粉脸通红,站住身子。这时唐文卿、祝雅琴二人也相继从窟窿中走出。

    凌君毅迎着唐文卿含笑道:二妹子,这些天,你们都受了委屈了。唐文卿盈盈欲涕,一手掠掠鬃,勉强笑道:我们日日夜夜都盼望着凌大哥,总算给我们盼望到了。她不像方如苹那样,扑上身来,但一副脉脉含情的模样,更显得情意绵绵,她虽然说的不多,却胜过了干言万语。

    凌君毅望着祝雅琴,说道:二妹子,这位姑娘……方如苹没待他说下去,抢着道:大哥,她就是我时常和你提起的表姐祝雅琴咯。一面回头朝祝雅琴道:表姐,他……祝雅琴被她这句时常提起的表姐,说得粉脸蓦地一红,抿抿嘴,笑道:你不用说了,他就是你的……表哥……凌君毅给两位姑娘闹得不禁俊脸一红,忙道:来,三位姑娘,我替你们引见。这位是先父知友荣老伯,这位是辜大侠,这次能顺利把你们救出,全仗这两位鼎力相助。唐文卿、方如苹、祝雅琴跟着朝两人检枉为礼,说道:多谢荣老伯,辜大侠。荣敬宗连说:不敢。凌君毅接着又向荣敬宗介绍了三位姑娘的来历。

    大家分作两批,由凌君毅陪同三位姑娘先登上石桌,辜鸿生把两条石凳移拢,青石圆桌果然又冉冉上升,把四人运上六角大厅。等石桌恢复原状,六个石凳立即自动移开。凌君毅就要大家动手,再把石凳推拢,石桌又开始往下沉下。唐文卿、方如苹等三位姑娘看得暗暗称奇不止。凌君毅等石桌降下之後,才替唐文卿、方如苹、祝雅琴三位姑娘,给温婉君一一引见。姑娘家见了面,自然极易谈得拢,一回工夫,就姐姐妹妹,叫得挺亲热。不消多时,第二批二人也相继上来。温婉君取出解药,弹到五个青衣汉子的鼻孔之上。那五人打着喷嚏,立时苏醒过来。

    荣敬宗目射威棱,凛然喝道:尔等听了,黑龙会业已瓦解,韩占魁授,水轻盈在逃,青龙潭总管杨志高已死。老夫念尔等平日尚无大恶,不愿多肆杀戮,只要尔等立誓不再作清廷鹰犬,把失陷在迷阵中的百花帮一干人找到,等出了山腹,即可放尔等自去,尔等是否愿意?那五个汉子眼看杨志高已死,大势已去,同声抱拳说道:回总管,小的原是江湖上人,去年应募来的,并不知道黑龙会是清廷的鹰犬。总管放小的一条生路,小的哪有不愿之理?温婉君道:这样就好,你们把这五颗药九吞了,这是岭南温家秘制的失魂丹,十二个时辰,没有解药,就终身变成白痴,无药可救,但你们只要把失陷在迷阵中的人找来,等出了山腹两道,我自会给你们解药。说完,取出五颗药丸,放到石桌之上。五个青衣汉子听说要他们吞服失魂丹,不禁面面相舰,露出了犹豫之色。

    辜鸿生叱道:你们还有什麽好犹豫的?方才我不是也吞服了一颗?温姑娘答应离开山腹之时,就给你们解药,自然算数,快吞服了,别再耽误时间。那五个青衣汉子听他这麽说了,果然各自取了一颗吞入口中。

    荣敬宗目光闪动,看了众人一眼,说道:咱们这里,人手倒还不少,但百花帮中人相识的却只有凌公子、温姑娘二位。这进入迷阵前去寻人,如是双方互不相识,极易引起误会,老朽熟思之下,觉得还是二位进去,较为适宜。凌君毅道:荣老伯好说,救人一节,晚辈奉有姨母遗命,本是义不容辞之事,该当由晚辈二人进去才是。这声晚辈二人听得唐姑娘、方姑娘心头不由吟的一跳,唐文卿生性内向,虽觉有些异样,但却不好启齿。

    方如苹眨眨眼睛,望着凌君毅道:凌大哥,我也要去。凌君毅说道:小表妹,这条甭道之内,岔路分歧,黝黑无比,随时都可能遇上凶险。你还是和唐姑娘、祝姑娘在这里稍事休息,咱们找到了百花帮的人,立时就会退出,在此地会合。人去多了,反而不便。荣敬宗道:不错,诸位还是在此稍候,这六道门,咱们现在只能分作二拨,搜完一道门户,仍然要退出来,再搜一道门户。诸位留在此地,正好替咱们守住退路,打个接应。辜鸿生道:荣总管,原来你老还不清楚。这里虽是青龙潭的出口,但六道户,到了里面,却完全相通,咱们有两拨人,分头入内搜索,便已足够,只要事先定好路线,逐一搜去,最後自可会合,由同一道门户出来。荣敬宗一手摸着苍须,笑道:原来如此,哈哈,这就省事多了,凌公子,事不宜迟,你和辜兄率领他们两人一路。老朽和温姑娘,由他们三个领路,大家多带火种,就动身吧。凌君毅道:晚辈遵命。辜鸿生道:青龙潭的人,每人身上都带有特制火筒,只是路线必须事先约定了逐一搜去,才不致遗漏。荣敬宗道:这个就有劳辜兄分配了。辜鸿生转脸朝五个青衣汉子道:两拨人可由天门人右转,至地门出。另一组可由地门入,右转至天门出。五个青衣汉子同声应是,当下就由荣敬宗、温婉君率领三名青衣汉子,燃起火筒,朝左天门而入。凌君毅、辜鸿生率领两名青衣汉子,燃起了火简,朝右地门进去。其余的人留守六角大厅。方如苹等众人走後,不觉翠眉微颦,问道:唐姐姐,不知道凌大哥他们去找的百花帮,又是些什麽人?唐文卿道:黑龙会不是把我们当作百花帮的人麽?可能这两个帮会,最近有极大的冲突,凌大哥帮着百花帮破了黑龙会,才把我们救出来的。说着,回头朝小桃问道:姑娘,我说的对才麽?小桃欠身道:姑娘言重,小婢叫小桃,是伺候荣总管的,知道的不大清楚,那位凌公子是百花帮的总护花使者,和黑龙会韩会主有杀父之仇,荣总管是凌公子父亲的好朋友,所以帮着凌公子破了黑龙会。方如苹道:那麽那位温姑娘呢?小桃道:小婢方才听到凌公子说过,温姑娘原和凌公子相识,凌公子混入百花帮,温姑娘为了协助凌公子,才改扮成百花帮的玫瑰混进去的,方才被凌公子从迷阵中救出来。祝雅琴道:凌公子既是混进百花帮去的,怎麽又会当上百花帮的总护花使者呢?小姚道:这个小婢就不知道了。唐文卿道:我看这中间一定有着很多曲折,还是等凌大哥出来,再问他不迟。方如苹抿抿嘴,轻笑道:要问,你去问他。凌君毅一行人,由辜鸿生手执火筒,走在前面引路,第二个是凌君毅,手上托着骊龙珠,两名青衣汉子也手执火筒跟在凌君毅後面。黝黑的甫道中,有三支火筒火光,火光照耀,已极明亮,就是站在十丈以外,也可清晰地看清楚人面。凌君毅方才进入石门两道,不过十来丈深,还看不出迷阵的奥秘。这回由辜鸿生引导,进了迷阵,但觉左转右转,夹道中岔路分歧,多得有如蛛网一般。有许多岔路弯弯转转走了好一阵,原来只是一条死巷,但等你回头之时,就会走入另一条岔路。

    如果没有人带路,只要走错,包管你兜上半天还摸不出来。凌君毅此行任务,是搜索失陷在迷阵中的人,因此每一条岔路,都得走到,就是遇上死巷,也要看看有没有人,才能退出。凌君毅暗自留心,这一路虽然岔路纵横,转来转去,使人头昏目眩,但每逢较宽的主要甫道,都是向右转弯,丝毫不错。迷阵主要甬道虽然只有六条,但因岔路交叉,极尽复杂,有时走来走去,走了好大一会工夫,仍然在这条甬道之上,找人的工作,必须每一个角落都走到,自然极费时间。

    正行之间,凌君毅突然听到十数丈外,依稀传来了一阵极其轻微的声息。那声音可说比落叶还轻,一个人若非内功已臻上乘境界,而且正在凝神细听,几乎无法听到。因为四个人正在奔行之际,杂着的脚步声,已可盖过旁的声音,要在自己一行人的脚步声之中,捕捉比脚步声更为细小的声音,实是一件十分困难之事。而且那声音还在十数丈之外,也许那只是一头山鼠,受到了惊,从石壁间掠过。总之,那声音轻微已极,但凌君毅略为倾听,就突然驻足,低声道:辜兄且住,前面是否有一条岔道?辜鸿生依言站住,答道:不错,但此处离岔道,还有十丈远近。凌君毅道:前面岔道之中,有人埋伏,不知是敌是友?辜鸿生奇道:前面岔道,有人埋伏?凌公子如何会知道的?凌君毅道:在下依稀听到前面十丈远处,似有**个人呼吸之声,但咱们前面,乃是一条直路,并不见人影,想来是隐匿在岔道上了。辜鸿生听得吃了一惊,诧异地道:凌公子已经听到他们的呼吸了?凌君毅淡然一笑道:甭道上传声较远,何况对方几人隐身暗处,伺敌心切?心情紧张,气息自然较平常粗大了。辜鸿生轻叹一声道:凌公子这份造诣,兄弟当真佩服之至。余音未落,突听一阵衣抉飘风之声,但见四道人影已从两边横贯的岔道上闪掠而出。紧接着只听一个娇美的女子声音喝道:来人站住,要命的弃去手中兵刃,把人留下,否则你们三个贼党,一个也休想活命。敢情她早巳看清有三个是黑龙会的人,这句把人留下,原来误认为凌君毅被他们擒住,押着经过这里。凌君毅前面,是手持长剑的辜鸿生,凌君毅後面,是两个青衣汉子,这情形,确也像极被人擒住了一般。

    凌君毅声音入耳,心头不觉大喜,急忙一掠而上,大声说道:帮主,在下正是找你们来的。啊……黑暗之中,响起一声惊喜交集的轻啊声,一条苗条人影,迎着溯然飞掠过来,叫道:凌兄……她心头充满了欣喜,宛如遇上亲人一般,飞快的扑了上来。她是个女孩儿家,尤其失陷在这暗得不见天日的甭道之中,一旦遇上了日夜萦心的情郎。她要尽情的,不顾一切的扑入他怀里,她需要他的慰藉,也需要他的爱抚。

    但她毕竟是百花帮的帮主,当着外人,当着四名使女,她不能失去了帮主的身份,这是凌君毅一声帮主提醒她。她飞奔过来的人,忽然在相距数尺之间,停了下来,一双盈盈凤目之中,已经满含着过份惊喜的泪水,婉然笑道:凌兄,你怎麽会找到这里来的?你没有事吧?我们这一路人,全失散了……她虽在笑,但脸颊上已经滚落两行泪珠,接着说道:你看,如今只剩我们这八个人,我真不知如何向师傅交待?凌君毅一看,是芙蓉、凤仙、玉蕊和她的四个侍女,七人何尝不是一样,眼睛含着泪,又是那麽含情脉脉的望着他,凌君毅安慰道:帮主也不用难过,这里是青龙潭迷阵,失散了的人,总可找得到,在下就是找你们来的。牡丹抬眼看了辜鸿生等三人一眼,问道:他们不是黑龙会的人麽,怎麽……凌君毅没待她说完,笑了笑道:黑龙会已经破了……牡丹听得又惊又喜,一双凤目之中,射出异样神采,含情脉脉的道:这又是凌兄建了大功!唉!我真惭愧死了。凌君毅一时不便多说,只是催道:在下一行,总算找到了帮主,只是这迷阵之中岔道极多,咱们是分两路入内搜索的。咱们这一路,尚未搜索完毕,时间宝贵,帮主只好和在下同行了。牡丹理理鬃,婉然笑道:我们不知在这里转了多少时光,连身上带的火折子都燃完了,自然和你一起走了。凌君毅抬抬手道:辜兄三位手上都有火筒,就请走在前面吧。当下由辜鸿生三人走在前面带路,牡丹和凌君毅走在中间,芙蓉、凤仙、玉蕊和四名侍女则跟在两人身後而行。

    壮丹和凌君毅并肩走着,一面侧脸问道:还有一路是谁?凌君毅想了想,觉得迟早要和她说的,倒不如此时告诉她的好,这就笑了笑道:这人帮主原是极熟,但其实已经并不是她。牡丹听得奇道:凌兄说的是谁?凌君毅道:玫瑰。牡丹嗤的道:你说九妹……凌君毅道:玫瑰是你们派去黑龙会卧底的人,早已被黑龙会识破遇害,现在乔装玫瑰的则是温婉君……牡丹神色一变,说道:她是黑龙会的人。不。凌君毅道,她是岭南温家的人,和在下原是素识。她无意中现玉蕊她们麻袋中装的竟是在下,就乔装玫瑰一路跟了下来。……壮丹膘了他一眼,神秘一笑,幽幽地道:你们原来就很好,是不是?她这一笑之中包含着淡淡的幽怨和黯然的神色,使人更觉她情意徘侧。

    凌君毅脸一红,牡丹不待他说话,轻声说道:不用解释,我不会怪你的。这句话,说得很轻,大概只有凌君毅可以听到,但她一张粉脸,已经陡然飞红起来。

    凌君毅也觉得脸上热,心头一阵感动,低声道:谢谢你……两人随着大家默默地走了一段路,凌君毅又道:帮主,还有一件事,大概也出於你意料之外。牡丹眨动一双清澈大眼,问道:什麽事?凌君毅道:你知道太上是在下什麽人?这话确实问得牡丹大感意外,问道:是你什麽人?凌君毅道:姨母,是家母的妹子。壮丹惊喜地道:真的!啊,我想起来了,你说过伯母姓铁,你怎麽会知道的呢?凌君毅就把外祖父手创黑龙会,母亲成婚之日,太上负气出走,韩占魁如何出卖黑龙会,大概说了一遍。

    牡丹轻哦—声道:原来还有这许多曲折,难怪你要三妹来跟我说,万不可说出伯母姓铁的事来,哦!伯母也来了麽?凌君毅道:家母已经走了,她老人家现在岳姑庙,要在下领帮主前去和她老人家见面。啊。牡丹脸上不期飞起一片红云,却掩不住她的兴奋和喜悦,娇柔地问道:我师傅,是不是也在岳姑庙?凌君毅一时感到难以作答,口中含糊地应着。差幸前面已经到了出口,大家鱼贯走出,回到六角厅上。

    方如苹迎着叫道:凌大哥,找到百花……话声末落,只见凌君毅身後,跟着走出一个绝色女子。只见她身上穿一件窄腰身玫瑰紫裌衣,鹅黄色胸间绣着碗大一朵牡丹的坎肩儿,葱绿续子百榴裙,腰间悬着一口宝剑。头挽宫髻,斜替着一支珠凤,鬓边青丝略现蓬散,少说也有一二天没有梳理,却生得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如美玉,眼若秋水,看去不见奢华,却有一种高华绝俗之气。淡雅端庄,人称百花帮主,娇婉多情,真是群芳魁。其後还有七个女子,方如苹看得不觉一怔,连底下的话,都咽了下去。

    牡丹含笑问道:凌兄,她就是温家妹子了?唐文卿心头也在暗暗嘀咕,怎麽又是一个对凌大哥口气亲切、态度亲密的姑娘。

    方如苹摇摇头道:我不是温姐姐,我叫方如苹,姐姐是……话声未落,忽然朝对面一道石门指了指,说道:温姐姐也出来了。对面一道石门中,果然也鱼贯走出一行人来,那是两名青衣汉子,荣敬宗、温婉君、玉兰、紫薇和一个背负长剑的灰袖老尼——明月。

    温婉君、玉兰、紫薇一眼看到牡丹,口中惊喜地叫了声:帮主。一齐奔了过来,神色恭敬,躬身施礼。方如苹听大家叫她帮主,也暗暗惊奇不止。

    牡丹走上一步,一把抓住温婉君的双手,感激的道:温姑娘,蒙你一路赐予协助,还救出三妹等人,我不知如何感谢你才好。温婉君听得—怔,问道:姐姐已经知道了?牡丹点点头道:凌兄方才已经告诉我了。目光转动一下,接着问道:我们一路,还有左护法冷朝宗和冉遇春、叶开先三人,都没见到吗?凌君毅黯然道:冷朝宗、叶开先俱已身死,冉遇春冲出剑道,身负一十八处剑伤,现在还在外面运功疗伤。牡丹神色一黯,说道:我们这一路真是败得很惨。说到这里,忽然目光一抬,朝凌君毅问道:凌兄,你看到二妹她们麽?凌君毅道:在下进来之时,在一处甫道上,还遇到蔡良,他伤得很重,只用手指指方向,已经说不出话来。後来听韩占魁的口气,副帮主一行人,大概失陷在飞龙堂里,咱们从此地出去,就到飞龙堂救人去了。接着就替在场之人,一一引见。

    荣敬宗一手摸着苍鬓,说道:凌公子,此间事了,咱们那就快些走吧。一行人由荣敬宗为,离开六角大厅,仍由原路退出。大家经过剑道之时,不禁看得暗暗咋舌不止。辜鸿生走在前面抢着打开石门。冉遇春先抢了上来,迎着牡丹、凌君毅两人,连忙躬下身去,说道:帮主、总座都出来了,属下正在焦急。这石门之内,埋伏了上千支利剑,不知总座一行,是否能履险为夷,要他们开启石门,他们又找不到机括所在……凌君毅道:冉兄伤势已经痊好了麽?冉遇春道:属下幸蒙总座救治,如今总算好了。凌君毅道:如今兄弟已经不是总护花使者,冉兄不可如此称呼。玉兰望了牡丹一眼,诧异的道:凌相公好端端的,怎麽……她们姐妹早已约定,在外人面前还是按照帮中的称呼。

    凌君毅苦涩一笑道:说来惭愧,在下追入黄龙洞之前,几位护法几乎全军尽没。在下在黑龙潭遇上太上之时,已经引咎辞去总护花使者职务,後来得知帮主、副帮主两拨人,也被黑龙会引入岔路,失陷在青龙潭和飞龙堂两处,因此在下自告奋勇向太上讨令,救出两路人马,稍赎前衍。离开这山腹秘道,在下也就不是百花帮的人了。他因太上是自己姨母,人已死了,不顾再提软轿中预置炸药之事。

    牡丹娇柔一笑道:凌兄就是不干总使者,也是百花帮的自己人,总不错吧?凌君毅脸一红,没有再答话。

    方如苹眼看走一段路,就有一道石门,而且都由机括启闭,心头更是惊异不止,悄悄说道:唐姐姐,要不是凌大哥来救我们,就算他们放了我们,也逃不出去呢。祝雅琴道:可惜爹没有来,他老人家一生精研土木之学,像这样的山腹甫道,到处都是由机括启闭的门户,给爹看到了,只怕不肯出去了呢。一行人边说边走,不多一回,已经走上一条较为宽阔甬道。

    荣敬宗脚下一停,回身道:大家注意了,现在咱们已经走出青龙潭的范围,前面那道石门之外就是飞龙堂了。飞龙堂最厉害的十绝剑阵和十二星宿虽已歼灭,但他们是对外的组织,其中仍然不乏高手,大家务必小心戒备才好。随着话声,大步朝前行去。走不多远,前面果然已到尽头,一道石壁,挡住了去路。

    荣敬宗脚下一停,举手在壁上按了两按,石门自启,就大步跨了出去。门外当然还是甫道,但荣敬宗才走了四五丈远近,辜鸿生便急步趋了上去,低声说道:荣总管请留步。荣敬宗回头道:你有什麽事?辜鸿生道:荣总管只怕没到过飞龙关吧?荣敬宗讶然道:飞龙关?老夫确实未曾到过?飞龙关又在何处?辜鸿生陪笑道:飞龙关和青龙潭同样是改建後才有的名称,统属水总监辖下,是黑龙会两处最机密的地方,你老如果笔直走去,那是到飞龙堂去了。荣敬宗哼道:如此看来,老夫当了二十几年黑龙潭总管,当真是白当了。说到这里,接道:你说飞龙关该往哪里去?辜鸿生道:飞龙关暗门就在这里,只是此门开启之时,两边甫道,即自动堵死,咱们人数较多,须要大家挤一挤才行。当下就要大家站在一起,然後由辜鸿生先在右石壁脚下摸索了一阵,再到左壁下,同样摸索了一阵,但听地底响起一阵隆隆轧轧之声,像水闸一般,把索道堵死。方才还是一条笔直的甬道,转眼之间已经变成了横贯的通道。众人差幸站在一起,事先若无准备,就可能被石壁隔断。

    荣敬宗看得目瞪口呆,沉哼道:这是什麽时候改建的?辜鸿生道:大概快有十几年了,还是戚承昌兼任本会总监之时,开始建造的。他用手朝右甫道指了指道:百花帮的人,如果进攻飞龙潭,不用动手,就可把他们由此处引入飞龙关去,只要一入飞龙关,那就和进入青龙潭一样,只须把此处封起,就再也休想冲得出来。荣敬宗凛然道:那麽咱们进去了,该当如何?辜鸿生道:这个荣总管但请放心,这道门户的机括就在门下,甫道变更之後,外面就无法开启,咱们只要分几个人,守住此地,即可无事。牡丹看了众人一眼,说道:三妹,你和紫薇、芙蓉、凤仙、玉蕊、明月师太以及茉莉等四人,一同留在这里好了。凌君毅怕他们几人实力不足,含笑朝牡丹、唐文卿等人道:咱们只是进去救人,这里面既称飞龙关,也许有什麽厉害埋伏,人数去多了反而不好。依在下之见,帮主、唐姑娘、祝姑娘、温姑娘、方小妹和小桃姑娘,都留在此地,不用进去了。牡丹道:不,贱妾是百花帮帮主,自然要进去的了。荣敬宗道:那就这样吧,诸位留守甫道,咱们进去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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