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西开车带着李牧，蒋文婷开李牧的车带着丁书生和董雨辰。
五个人两辆车，相互照应着返回潍坊。
李牧尚残存一丝意识，他坐在后面，脑袋顶在前面，双手紧紧把住座位，身体虽然能维持平衡，体内却像一个灌了一半水的容器，左右激荡上下颠簸，一个不察就卷起巨大浪花，说冲出来就冲出来。
他利用残存的那丝意识，尽可能的去压制这股不可控的力量，一旦意识到即将失控，连话都不敢说，连忙伸手拍路小西。
时刻准备着的路小西马上靠在路边，李牧便跌跌撞撞冲到路边，嗷嗷狂吐。
蒋文婷基本上也是这种状况。
两人也不敢开太快，开开停停，用了四十多分钟才回到家中，在董雨辰的协助下，将两人弄到四楼，扔到床上，差点儿累瘫。
一夜无话。
第二天醒来，李牧头疼欲裂，翻了个身，头钻进被子里，长一声短一声，嗷嗷怪叫，像个神经病。
路小西闻讯而来，端着一杯温开水，站在床头，似笑非笑的望着顾头不顾腚的李牧：“起来喝口水！”
李牧这才愁眉苦脸的坐起来，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感觉稍微好受了一点点。
“熬的小米粥，起来稍微活动活动，吃点儿东西吧！”
李牧嗯了一声，起来坐了几分钟，挣扎着下床，来回溜达溜达，洗了个澡，状态终于恢复了大半。
正抱着碗喝粥，蒋文婷敲门进来，看着李牧一脸菜色的模样，一顿无情的埋汰。
李牧哪有力气反驳，只能由着她巴巴。
吃完饭，蒋文婷开车，李牧跟丁书生坐在后面，闭目养神。
来到办公室，泡了一杯茶，慢悠悠喝完，聚拢了一下精神，刚刚打开电脑，王辉远敲敲门走了进来。
“脸色怎么这么差？”王辉远笑着问道。
“喝多了！到现在有点儿缓不过劲儿来~~”李牧苦笑着说道，然后深吸一口气，坐直了身体，看着王辉远问道：“什么事儿？”
“刚刚物流部打电话来，说是惠通节能的人今天上午过来技术交流，你看你有空参加吗？”王辉远问道。
“来咱这边还是在总部？”李牧问道。
“总部，好像蒋总也会参加~~”
“好，到时候一起过去，喊着董庆鹏一起！”李牧安排道。
凡事都要两手准备，李牧打算多带带董庆鹏，通过初步了解，感觉这个人可塑性挺强，虽然性格偏老实，不太爱说话，但是也没有太大的缺陷，锻炼锻炼，应该能独当一面。
这一次，李牧打算让他负责海华废水节能改造项目，这个项目不大不小，关键是进行到现在，从金邦搞来图纸以后，李牧心里很有底，不会出现大的纰漏。
惠通的人十点左右到，李牧和王辉远、董庆鹏坐下来梳理了一下对方发过来的方案，九点二十，便驱车赶往总部。
此次技术交流，裴静没来，宋青林也没来，带队的是一个技术副总，李牧并不认识。
蒋明启亲自参会，第一次妥协很难，但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第n次就顺其自然，他现在基本上能心平气和的面对李牧，心境不知不觉中也平和了许多。
说实话，他现在很想研究研究李牧的套路，感觉挺香。
双方都是搞技术的，没什么客套话，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蒋明启全程不怎么发言，看李牧和王辉远表现，从容不迫，一针见血，很显然，功课做的非常足。
对方也感同身受，连身赞叹，对甲方的认真态度给予充分肯定，在这种背景下，交流深入而到位。
一旁的董庆鹏受益匪浅，不过收获的不是专业知识，而是做事情的思路和态度。
交流结束后，双方皆大欢喜，蒋明启对这个项目心中笃定，破天换的主动安排请惠通的人吃饭！
一行人往外走，李牧找机会凑到蒋明启身边，将高温湿式氧化项目的手续问题简单汇报了一下。
蒋明启很大度的表示：“你们看着办就行，该花什么钱，找申总报批一下！”
申从军兼任集团公司安全总监，对外手续办理这一块儿归他管。
申从军还在海华，李牧没有打电话，反正明天召开调度会，见面的时候再说吧。
第二天，李牧开车来到研发部，跟霍元林聊了聊，八点半左右，开车直奔总部，此时距离会议开始还有二十分钟，他特意看了看，发现申从军的车已经到了，遂上楼直奔他的办公室。
敲门进去，申从军一看是李牧，立马笑了：“快进来！”
“昨天下午回来的？”李牧笑着问道。
“下午三点多就到了！”申从军边说边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来到沙发旁，坐在了李牧的对面。
“这次还回去吗？”李牧问道。
“不回了，安排的差不多了~对了，废水节能项目进展怎么样？”
“昨天惠通的人刚来做了技术交流，听李清波的意思，很可能就跟惠通签合同~~”
“另外三家呢，不比价了？”申从军问道。
“一家太贵，一家规模太小，直接否了！另外一家的技术方案很粗糙，拖拖拉拉很不靠谱，昨天的技术交流蒋总亲自参加的，可能心里比较有底吧，直接安排商务谈判~~”李牧说道。
“早这样多好~~”申从军叹了一口气。
两人心照不宣的相互一笑，只要蒋总能转过来这个劲儿，事情就会好办很多。
李牧趁机将高温湿式氧化项目手续的事情跟申从军说了说，其实就是打声招呼而已，申从军自然不会从中作梗。
八点五十五，两人从申从军办公室出来，来到会议室。
除了赵阳和蒋明启，其他人都到了，受上次事故的影响，会议室内的气氛多少有些沉寂，偶有人小声交流，也是一脸严肃的样子。
一会儿之后，赵阳和蒋明启陆续进来，蒋明启坐下之后，简单干脆道：“开始吧！”
大家挨个发言，今天蒋明启的心境比较平和，有事儿说事儿，全程没有发飙，偶有不满，语气也是稍微有些严厉。
会议室的气氛不由有些松弛。
最后，轮到蒋明启发言，他环视一周，沉声说道：“今天，我只谈一件事！基本上也是延续上次未进行完的议题！那就是我们应该怎样开展工作，才能走出当前的困境！”
蒋明启毫不避讳的用了困境一词，这在他的掌权生涯中还是第一次，嗅觉敏锐的人已经意识到，或许他已经开始反省自身的不足。
这很难得，伟人都有做错的时候，人很难正视自己的不足，越强大越骄傲的人越难。
“前天，我参加了技术中心主导的关于加强施工队施工质量和施工安全的会议，昨天，我又跟着技术中心参与了一场技术交流会，对我来说，感触很深，可以说受益匪浅！”蒋明启淡淡的说道。
话音刚落，大家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不由大吃一惊，这是搞哪出？是已经冰释前嫌，还是在释放善意？
李牧也有些莫名其妙，他没想到蒋明启敢于自我否定的这么干脆！
众人之中，最不意外的，当属左启运。
这几天，他被蒋明启劈头盖脸的训了好几次，蒋明启的转变，他最清楚不过。
这个骄傲、倔强、小心眼的老男人，带着一股破釜沉舟不管不顾的劲头，一斧子一斧子的将左启运所有的伪装和小动作劈了个七零八落，与此同时，也将自己从作茧自缚中彻底释放出来，摆明了要痛定思痛。
蒋明启的勇气和果敢令人赞叹，左启运被扒了个精光，他却丝毫不慌，因为他知道，劈的越狠，说明利用的价值越大，如果注定被丢弃，不可能在自己身上耗费这么大精力。
蒋明启直言：“不要再去撕咬李牧，他根本不会在你身上浪费半分精力，说句很不客气，但是非常贴切的话，你在他眼里，跟一只疯狗没什么区别，随便你在一边狂吠，他始终在心无旁骛的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当你准备下口的时候，他随手一棍子就能将你打趴下！”
左启运低头不语，蒋明启的话，像一根火鞭，重重的抽在他的脸上，但是他知道，这是实话。
李牧，比江云义还要残忍，他似乎从来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过！
“李牧这个人，最大的优势就是，他非常清楚自己该做什么，换句话说，他始终在做正确的事！这才是他有恃无恐的根本！”
“再看看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本末倒置！你是龙盛新材料总经理，临危受命，你应该先把滨海这个院儿里的事儿拎的清清楚楚，搞的明明白白！但是你是怎么做的？”
左启运低头不语，无比惭愧！
“你直接把龙盛新材料撇到一边！任由刘雄等人为所欲为！自己一门心思的盯着李牧！杯弓蛇影，自相惊扰，甚至无中生有！毫不夸张的讲，你已经被仇恨冲昏了头脑！”蒋明启毫不客气的批判道。
“我不知道你现在脑子清楚不清楚，如果不清楚，见到李牧依旧眼红脑热，那你现在就给我滚蛋！海华还缺个总经理助理，你去就行，不要再回来丢人现眼！”
左启运轻声说道：“蒋总，您放心，我清楚该怎么做！”
“先把职责内的工作干的明明白白，再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最后再去管别人干净不干净！不要再动不动的让人一把拎着脖子，动都不能动，像垃圾一样随手就甩出去！”
听完这话，左启运心中大定，看来，自己还是对付李牧的不二人选！
不过他也很清楚，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再一棍子让李牧打趴下，绝对不会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会议室内，蒋明启环视了一圈，继续说道：“技术中心早已经亮明态度，清晰、明确、坚决！那就是做好本职工作，在职责权限范围内，该要求的要求，该钳制的钳制，该协商的协商！”
“这样做效果是非常显著的，看似杂乱无章的局面，轻描淡写的就捋出头绪！”
“所以，这几天我一直在琢磨，或许，这就是解决目前公司各种矛盾的最有效的办法！”
“每个部门都要拿出这种态度，做好协同配合的同时，相互牵制，相互制约，这样才能确保公司有序、健康发展！有矛盾，有争执，不要紧，开诚布公的坐下来谈！只要出发点是为了公司好，拍桌子吵也不要紧！制度不行修改制度，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在这里，我给某些人提个醒，我希望有人能当着我的面据理力争，要有立场，要有态度，不要表面上是顺民，背后各种小算盘！你们是在等着看我的笑话吗？”说着说着，蒋明启的话突然凌厉起来，众人的心不由又是一紧。
“不要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念头，更不要试图做局，在一旁看着我跟赵总碰的头破血流，然后吃一堑长一智！”
“你们觉得我跟赵总很傻吗？你们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无可指摘就问心无愧吗？告诉你们，有个词叫做懒政！”
蒋明启的话，像小锤子一样敲在众人心间，实际上，很多人或多或少都怀有这种等蒋明启处处受难然后自行觉悟的念头，所以，一个个惶恐不安。
“这件事并不难！技术中心能做到，你们一样能做到！无非就是态度转变的问题！所有人都把心里的小九九和小算盘给我收起来，搞清楚自己该做什么，然后心无旁骛的去干！”
“该吵吵，该闹闹，只要是为了解决问题，吵不破天！”蒋明启斩钉截铁的说道。
蒋明启一直以温文尔雅的形象示人，突然带上这么一股不管不顾破罐子破摔的劲儿，让人忐忑之余，也清楚感觉到他想改变的决心！
“我就说这些，大家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蒋明启看了一圈后问道。
会议室内一片沉寂。
“最后，提一个具体要求！申从军，你牵头，拿出一个方案，彻底解决办证慢的问题！好，散会！”蒋明启说完，率先起身离开会议室。
赵阳什么也没说，第二个离开。
“各工厂负责人留一下，我们接着商量商量！”申从军出声道。
李牧正准备跟杨信好和李清波一起离开，申从军招呼道：“李工，不忙的话你留一下，帮忙拿拿主意？”
李牧笑着坐了下来。
“办证现在是个大问题，我们不是站在施工队的立场上说话，但是大家要清楚，施工队不干赔本的买卖，浪费的这些时间和人工，最后都要算到成本里面来的！蒋总刚刚也说了，不要懒政！什么是懒政？我觉得架着外部检查的名义，不管多繁琐，不管办到几点，反正必须严格按要求来，只要我不挨罚，其他的都跟我没关系，这就是懒政！”
“大家想想，刚刚蒋总那番话，说有些人等着看他笑话，到底什么意思！为什么单独把办证的事儿拿出来说！”申从军开门见山的说道。
众人没有说话。
“大家都说说吧，怎么提高办证效率？”申从军继续说道。
“这事儿我考虑了，要不提前办证吧！上班之前争取办下来！”左启运率先发言道。
“滨海这边的话，大部分车间领导和部门领导都在潍坊住，说实话，这个证太多了，不是一天两天，几乎天天办，不能天天早来啊！”潘勇补充道。
他是滨海总经理，必须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说话，真要这么搞，民怨沸腾，最后难受的，还是他。
“我是这样想的，我们不是每天都有车间领导和公司领导轮流值班吗，再把安全部排上，滨海安全部现在有五个人，那就五个人倒，保证每天都有人值班，这样，再把办证的权限下放到车间值班长，安全部值班人员和公司值班领导审核签批，施工队一上班，就给他办证，争取七点半就给他办下来！”左启运说道。
“这个证能随便签吗？是不是有一些具体要求啊！”潘勇问道。
“怎么不能？我们的值班领导最低也是车间主任，完全能分析到位，确保安全施工！”左启运很肯定的说道。
不得不说，这个人正常起来，还是有些奇招。
“先了解看看这样行不行，另外，我觉得最重要的是，一定要区别对待，不能眉毛胡子一把抓，你像在马路边上动火，也没什么风险，完全可以办二级证啊！三天一办，把办证时间推迟到每天上午，一点儿不耽误早上和晚上干活！”申从军补充道。
一番讨论，基本上统一了思想，回去让安全部研究一下可行性，反正态度是很坚决的，必须想办法彻底解决办证拖拉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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