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求娶
赫晞本想先做拖延，却不料，高朗并不吃这一套，对自己的姑娘倒是一点也心疼，既如此他也不必替高朗心疼了。
他转而望去，先是瞥见了坐在高星言身旁的鹿雪霁，她一身中原打扮，穿的十分鲜亮，刚刚进门便注意到了，但是他始终未敢看过去。
而今这样看，当真是十分喜人。
还好，她看起来，还好。赫晞想。
“诶，那位不行，那是我儿未过门的媳妇，诶呀这么一想，我高家喜事层出呀！先是儿子娶了媳妇，这女儿马上也要嫁出去了。”
高朗的声音打断了赫晞的思绪，“未过门的媳妇”他自然是不信的，但还是让他收回了目光。
高星言见状，拍拍鹿雪霁的后背似作安慰。
他从鹿雪霁身上移开，看向在座的五位姑娘，与他年纪相仿的有三位，个个皆相貌出众。
察觉到他看过来的眼光，纷纷害羞的避开。
只有高月吟笑盈盈的看着他，今日的高月吟，打扮的十分朴素，没有浓妆艳抹，神情也十分慵懒，如果不是她的着装过于简朴而显得突出，赫晞差点都认不出他是那日寿宴上见过的红衣女子。
“不知庄主是否愿意将月吟姑娘，嫁与赫某！”赫晞从高月吟身上移开目光，向高朗欠身到。
“月吟？”高朗似乎要从女儿中找一找才能找到这位女儿，知道看到岳重烟，又看向她身旁的高月吟，一不留神都这么大了。他略作思虑道：“不错，月吟与你年纪相仿，看似慵懒些，实则是我这群女儿中最聪明的，娶到手日后可不好糊弄。”
“高峰主玩笑了，赫晞娶过门，自然是要疼爱的，怎会糊弄，又怎敢糊弄。”
赫晞顺着高朗的玩笑道。
“那便好！”高朗转而向高月吟道：“月吟你可愿意嫁入白云峰？”
高月吟看看身旁的母亲，岳重烟不置可否。
“能嫁给赫少主是月吟的福气，月吟愿意。”最后两个字说的极别扭，像是大脑和心理斗争后好不容易蹦出来的。
“最晚要三年之后，或者可能三年之后也没有婚礼你也愿意？”高朗到底还是给了她机会。
“婚礼而已，母亲同在座的许多夫人不也都没有婚礼。不也一样。”
这个一样，让人猜不出是好是坏。这么多年不闻不问，到这个时候，倒像是个慈父，高月吟不愿受这份情。
“好。对不必拘泥于礼数，两相欢喜才是最重要的，那重烟你可愿意呀！”高朗又问向一直默默无声的岳重烟。
她也是许多年没有听到这声称呼，慢慢的起身对高朗道：“吟儿愿意便好，只是有一事想请峰主恩准。”
“何事？”高朗似乎已经猜到。
“待吟儿出嫁后，可否准许重烟回白头峰。”
高朗的眼神冷了下来，收回岳重烟身上的目光道：“我们今日还是先了却两位孩子的事情，你的事我们之后再议。”
高朗转而向赫晞道：“那便如此罢，你与吟儿的婚事就此定下。灵儿，你着人安排一下赫少主的住处，赫晞你就在此多住几日，择日便带吟儿一道回白云峰吧！既如此，便都散去吧！”
触不及防的结束，让高星言觉得，今天的高朗似乎有些失落，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高朗说完此言，却没有起身，其他人也没有动，最后还是高星言拉着鹿雪霁要离开，其他院的夫人才一一起身，此时又听高朗道：“重烟你留一下。”
岳重烟与一众夫人皆是意外，但其他人还是一一散去。
“你可怨我？”待一众人散去，高朗隔着空荡荡的大堂问岳重烟。两人皆未向前一步，恍若两人这么多年的关系。
“月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赫少主师出锦屏峰，又是未来庄主，一表人才，谦谦君子，是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有何可怨。”岳重烟言语之间看不出悲喜。
“我不是说月吟，我是问这么多年你可怨我？”高朗讲这句话似乎不敢看岳重烟。
“峰主当年亦是如此，我又有何可怨！”
仍是那不紧不慢不悲不喜的语气。
可是如果不怨，为何宁愿要回白头峰呢。
“这么多年白头峰虽属剑庄，但怕是早已被剑庄忘了，你若想回去也可，等到月吟到了白云峰，赫晞继任少庄主之位后，再回去不晚。”
“谢庄主！”岳重烟起身致谢，这是发自真心。
“去陪陪月吟吧！”
高朗示意她离去，岳重烟再次欠身，随后离去。
高朗看着这空荡荡的大厅，竟也生出一番寥落之感。他不知这种寥落之感，因而而起，也许是因岳重烟是这峰上少有的还记得寒青霜的女人，也许是心底那层不知何时而起的亏欠。
这一晚，梯云峰上，不少人失眠。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鹿雪霁院中独坐，不觉什么时候高星言走了过来。
“我反悔什么？被嫁的又不是我。”
知道是高星言她甚至没有回头。
“其实我有个办法，你和赫晞私奔吧，去新罗，或者去中原，今晚就走，我正好在中原有座宅子。你们两个就此离去，反正现在剑庄那些人是看你也不顺眼，看赫晞也不顺眼，没人会找你们，也找不到你们。”
鹿雪霁闻言嫌弃的看了一眼高星言道：“我刚觉得高少侠你正经了几天。要是赫晞愿意走，为什么当日在白云峰没有随我离开，要是我愿意走，又怎么会和你上梯云峰。是呀，赫晞是谁？鹿雪霁又是谁？没有人会在意我们的死活。但越是无人在意，便越不能逃，赫庄主的死，鹿鸣峰那么多人，不能就这样算了。”
鹿雪霁说完不觉高星言正在盯着她。
“看我干嘛？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没本事但是我不会逃。”
虽然说的正义凛然，其实心里也没底气，到此刻，她也好，赫晞也好，全都直接间接在倚仗梯云峰。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是我错了。我不该拿这件事是跟你开玩笑，对不起。”
高星言突然认真道歉，让鹿雪霁有点不适应，两人一时无言，只听鹿雪霁又道：“我是不知道怎么会这样，短短一个月，我竟然只剩我自己了。幼时我在锦屏峰长大，与父母关系不是很亲昵，鹿家仅我一子，父母对我疼爱有加，送我至锦屏峰，也是希望我多一个仰仗，也因此习惯了父母不在身边，但是我知道，只要我回到鹿鸣峰，就有人在等着，哪怕那日我亲手埋葬了他们，此前在这里的这些日子，我还是觉得，他们在鹿鸣峰等我回去。”
“你是哭了吗？”高星言凑近看了看她的脸。
她也不避讳，抹去眼泪，继续道，“但是今天，我真的意识到，父母已经不在了，这个世上只有我一个人了。”
“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是丫头，有些人生来就是一个人。有父若无父，有母如无母。至少你父母他们在的时候，你们是很幸福的。”
鹿雪霁仿佛被说动了，她抬头看向高星言，第一次这个角度看高星言，月光给他的侧脸打了光，必须承认，他生的很好看。
这一幕被院外的赫晞看在眼里，他的心生疼，但他只能在此看着，不能上前安慰，既然给不了希望，便不如彻底割断。
“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高月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身后。
“高姑娘想反悔可来不及，聘礼已经送了。”赫晞一瞬间收敛了情绪，也不看来人，反客为主，直接道。
“好样的，拿得起放得下，若不是，我还真有点喜欢你了。”高月吟半遮半掩，凑近赫晞耳边温声对赫晞道。
赫晞终于转身，对高月吟，以同样的声调更凑近一点，在高月吟耳边道，“高姑娘，最好不要！”
随即看了一眼院内鹿雪霁和高星言投来的目光，转身离去，留下高月吟在原地，冲两人笑笑，也随即离去。
“赫晞这小子，逢场作戏的水平不低呀！”
“不必安慰我，我没事，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说着起身便走了，高星言突然觉得索然无味，正欲睡去，空中却传来几声雕鸮的叫声，高星言收敛笑意，翻墙出庄，向山下行去。
第二日，鹿雪霁起了个大早，在崖边静坐，这是她多年来的习惯，一为修炼内息，另一则，天气好的话，可以看见天池。
忽的又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她不曾睁眼，继续静坐，过了许久那人还不开口，她睁开眼道：“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然后一转身，看到了赫晞。
“师兄？”
“不然你以为我是谁？”
看到鹿雪霁睁眼，赫晞才走了过来，在她身边坐下。
“这么多年这个习惯倒是没变。”赫晞温声细语，与昨日大堂之上判若两人。
而或者，这才是赫晞本来的样子。
鹿雪霁没有回话，两人就这样静坐，恍如当年在锦屏峰学艺的日子，锦屏峰的思过台，就在崖边，鹿雪霁小时候调皮，犯了错就会被罚思过，赫晞会偷偷跑来看她。
而彼时两人都不知，那样的日子，竟也成为两人长大后不可企及的时光。
“对不起！”
“谢谢你！”
两人同时开口。
“当时没有陪你回鹿鸣峰！”赫晞先道。
“对不起什么，那种情形，我倒是该谢谢你，相信我，并放我离开。”
赫晞没在说话。
“你放心师兄，老庄主的死，我一定给一个交代，但不是现在。”
“你交代什么，关你什么事，鹿鸣峰那么多人，又谁给你交代。”
赫晞有点急，又恨自己做不了什么，随后语气缓和下来又道：“鹿鸣峰和我父亲的事我来查，你就先在锦屏峰呆着，师父也会帮忙的。”
“我不走。”
“那你要留在梯云峰，还是真的嫁给高星言？”
“我怎么会？”
鹿雪霁转身，然后看到了不远处，不知何时已经在那里的高星言和高月吟。赫晞也顺势看了过去，高月吟想跑，被高星言一把拉了回来。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是不愿打断两位。”高星言拉着高月吟向前。高月吟也做不好意思道：“我也偶然路过。”
“那你们本可以离开的。”赫晞不留一点情面。
“本该是的，但是实在是有些急事，想找鹿姑娘。”高星言有些为难，然后看看鹿雪霁道：“鹿姑娘，我也觉得赫晞说的对，你要不就回锦屏峰吧！”
鹿雪霁看着高星言，她与高星言有着一种奇怪的默契，每当两个人正式称呼对方的时候，必然要有事情发生。
“不劳两位费心，我不会赖在这里不走的，明日我便离开梯云峰，不，这就告辞！”
说着便要离开，被高星言一把拽了回来：“诶，你急什么？谁说这梯云峰不能住了。只是我师门那边有些事，我必须要回一趟中原，你要想在此呆着尽管住下去，没有人敢对你说一个‘不’字。”
“是啊，鹿姑娘，这梯云峰就是孤寂了些，但还是很安全的，不如你就留在此等大哥回来。”高月吟也开口了。
“她为何要等他回来。”
赫晞反驳。
高月吟感觉自己好心喂了狗，转身看了一眼赫晞，觉得自己昨天真是看走了眼，道：“不然呢，赫少主为什么不将鹿姑娘带回白云峰呢？”
说罢，径直走了。
“诶，高姑娘，他不是那个意思，快去追呀！”鹿雪霁推赫晞。
“赫晞，我这妹子，并没有你想的那般笨拙，我不知你们两人都打着什么主意，同意了这门亲事，但是首先你得能把人带回去。”高星言提醒。
“无妨，高姑娘既非寻常女子，自然会顾全大局。”赫晞终究还是没去，再次看向鹿雪霁，“你若执意要回鹿鸣峰，我就派人盯着你，如果你要去锦屏峰，明日我便送你去，还是，你真的要留在梯云峰。”
“我，我随高少侠去中原！”鹿雪霁道，高星言猛地看向她，这是两人都没有想过的答案。
“高少侠帮我那么多次，而今他师门有难，我就当回报他的救命之恩。”鹿雪霁说的一本正经，其实毫不底气。果然赫晞听了都不禁想笑：“你能帮他？”
“帮不帮得了，你说了不算！”
“也罢，你跟在他身边倒是比别人强不少，中原没人认识你倒也算安全！”赫晞不再多言，向高星言欠身，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拜托兄长了！”
随后，转身离去。
“诶，兄长，谁准你叫的，你上次让我帮忙，还没报答呢！”高星言第一次听赫晞这样称呼自己，心里别扭的很，一旁的鹿雪霁却突然又道起歉来：“对不起呀，高星言，我知道你不想带我，我随你下了梯云峰我们就可以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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