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玄幻奇幻 > 轮回之梦醒时分 > 陈文景

天空飘着鹅毛大雪。我正和生产部的负责人站在保安室门外的廊下抽着烟,聊着天。

突然,一辆雪白色的宝马车朝着大门口开了过来。

车灯耀眼,于我看来有些无礼,便盯着那开车的人多看了几眼。

车门打开,下来的是一个胖女人,却是顶着一张过了多久我都不会忘记的圆圆的娃娃脸。

林淼淼。

正想上前同她打个招呼,隆重而又正式地重新认识一下,她却惦着脚步拎着把雨伞跑向了另一个男人。

她给别人送伞,自己却没有撑伞。

接过伞的男人,并没有过多的言语,拿了伞就走了。

她还傻傻地目送那男人的离开。那是我日夜思念寻找了多少年的姑娘啊,她曾经的骄傲和自信去哪儿了?怎么能这样卑微呢?

“那个易君,这么好的老婆,却不知道珍惜。我都不知道看见过几次他买东西给他办公室里那个总化浓妆的小姑娘了,就是你们办公室那个,秦怡。”生产部的老王年纪比我大上一轮,听说他也有个女儿,估计是想起自己的女儿了。“听易君说他媳妇在娘家不受待见,倒像是赖上他了似的。他易君也不想想自己能娶到这样的媳妇儿,是捡了多大的便宜。”

是真的……便宜了易君那个小子!

在我们公司,只要提起易君,所有人都摇头。能力不突出,又爱闲聊,明明是个男人,却偏偏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田埂头上那些爱嚼舌根的老太太的气息,叫人瞧了就心生厌烦。做人也不够聪明,总是在公司里讨论一些禁忌类的话题,比如讨论每个人的薪资,比如抱怨工作量太大,比如抱怨公司的福利不合适。

我十分不喜欢他。有意见可以当面提,意见簿,或者是我的邮箱,都可以。偷偷摸摸在员工之间讨论,带动群众情绪算怎么回事?

他易君能进我直属的部门里工作,也不是他真的有什么好本事,很多次我都在他没能完成我交代的工作之时深刻反省我自己——为什么,当初会看中他的简历?

现如今看来,这竟是上天对我的指引。

我拿出手机给陈勇发微信,将这一好消息告诉了他。

陈勇回我一句: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慎行!

随后又回了一句:不过你爱她那么多年,好歹应该让她知晓,看她自己怎么选吧,我支持你!

林淼淼对于我,不是现在小青年满嘴里叫嚣“白月光”,也不是什么“朱砂痣”。我间接地见证了她的成长,她清亮的眼神是我夜空中最亮的星,偏偏最可笑的点在于——她极有可能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我的人生经历过两次创业。

第一次创业失败时,我25岁,除了房子,我所有能赔的本钱,全部赔了个精光。儿子陈岩清刚刚会走路,前妻舒心觉得跟着我看不到希望了,便提出要与我离婚。万念俱灰之下我也没有挽留,将唯一的房产给了他们娘俩,干干脆脆地净身出户,然后跟着自己的大学同学陈勇,北上南下干工程。

第一次见到林淼淼,就是在南城的大街上。那时候她还是个干干瘪瘪的小姑娘,长期的营养不良导致的她的肤色不大好,但却将她好看的眼睛衬得更加令人过目难忘。初见她时,她正默默地走在趾高气昂的一家三口身边,虽然身形傲然,却依旧无法掩盖她被那一家三口各种轻贱的事实。尤其是当时正值夏季,她的穿着却是非常地怪异:上衣是一件粗棉布的盘扣红长袖,下身穿着一条红短裙,好像还是校服群。

也许是我的眼神里探究的意味太重,导致走在她身边的那个女人满口埋怨:“这么大个人了,出门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吗?不能跟你妈说要她给你买吗?”

路上人来人往,都被这尖厉的声调吸引,纷纷看过去。小姑娘也不害羞,也不恼怒,只是斜着眼睛睨着那女人,冷冷开口:“现在嫌我丢人呀?哄我爸妈拿家里的钱给你养儿子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这么大了得要有件像样的衣服穿呢?嫌我丢人还逼着我妈赶我出来给你们儿子做保姆,一孕傻三年这劲儿是没过去吗?”

那女人被怼地白了脸,便转过头去拽自己丈夫。那做丈夫的也确实没让自己的老婆失望,顶着一张黑脸瞪着那小姑娘。

小姑娘也不怕,冷冷地回瞪,眼神里的轻蔑却是那么地清晰可见。

陈勇当时抽着烟笑着问我,这小姑娘有点儿意思吧,悬崖峭壁上长出来的花总是最孤傲的,但也是最能历经风雨的,这姑娘,将来可不一般呐。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她叫什么,却是记住了她那双好看的眼睛。

第二次见到林淼淼,是三年后,还是在南城,在南城的新华书店里。那时候她的个子比初见时已经高了好多,精致的娃娃脸上还带着些许稚气,依旧是营养不良的脸色,眼睛还是那样好看。我看见她的时候,发现她正在一本小说和一本教辅书之间艰难地做着抉择。因为排在她身后,,所以我能很清楚地看到两本书的价格,都是20元。看起来,这小姑娘的日子过得并不富裕。

“算了,我来吧。”我将她手上的书连带着我手上的书一起放到了柜台付了钱。

小姑娘的脸上除了震惊还有一片赤红。追着我出了书店,一定要把钱还给我。

真是个倔强的小姑娘。我笑着说,不如这样,你在我买的书上给我写个祝福语吧。

她的眼珠子转了转,仔细看了看我的书封面,从随身的包包里掏出一支黑色水笔,写了四个字给我——祝:金榜题名,林淼淼。

她的字很好看。她的名字也很好听。林淼淼。好的,我记下了。

回到宿舍的时候我才发现,她趁着我不注意的功夫,把四张10的纸币夹在书里了。

小东西,有骨气。

第三次见到林淼淼,还是在南城。

那时候,我已经不做工程了。在考完C#工程师之后,陈勇就撺掇我一起进行了彼此的二次创业,当时正值信息科技大爆发的档口,我和陈勇的资产都实现了飞跃性地突破,换句话来说,这次的创业很成功。

那天刚谈完一笔订单,陈勇拉着饥肠辘辘的我去吃夜排档。

朦胧的灯光,嘈杂的人群,老板和老板娘自顾自地穿梭着,忙碌着。林淼淼抱个吉他,挨桌卖唱。三首歌二十块,价格很公道。听她唱歌的人,有的是借酒装疯吃她豆腐,有的是假慈悲的伪善,我的眼睛一直追着她的身影,一圈下来,只有我一个人是在认真听她唱歌的。

我那时候不知道自己究竟出于什么目的,花了两百块,让她在我这桌坐了很久。但是我只让她唱了一首歌,剩下的时间全用来与我聊天了,其实我只是想和她一起坐着吃东西,可是被她拒绝了。

我说我喜欢她弹吉他的样子,也很喜欢她手中的这一把吉他。她浅笑着说了句“先生抬爱”,随后向我展示了吉他身上的伤口,还告诉我这个秘密普天之下她只告诉了我一个人。

陈勇在一边吃着炒粉,冲我翻着白眼,忍着直到林淼淼被其他桌叫走,跟我吐槽:“这姑娘也不知道前世造了什么孽,投胎到了这么不靠谱的娘老子身边。她娘老子听她家那个姨夫的忽悠,什么便宜买房,便宜买地,家里所有的钱都被姨夫给骗走,可怜哦,小姑娘跟着娘老子吃不得好吃,穿不得好穿,时不时被阿姨姨夫当成是免费的菲佣,不仅免费给他们带儿子,还免费辅导他们儿子学习。你再看她那个姨夫哦,真不是个东西,自己一家三口拿着别人家的钱吃香的喝辣的,还在外面养小三,听说小三的儿子都跟自己儿子一般大了。”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林淼淼喝水用的杯子落在了我们桌上。哪怕在这样一种环境中,我依然能感觉到她内心的那股傲然。

“听说她娘老子最听不得她说话。只要她一说她姨夫是骗子,就抽她耳光。也不知道到底她是她娘老子亲生的,还是那个姨夫是她娘老子亲生的。去年他们家被偷了500块钱,她娘老子冲到学校里打她,非逼着她当众承认是她偷的。老师拦也拦不住,同学拉也拉不住,要不是我爸当时在他们学校视察正好碰上了,估计她可能就被打死了。哦,对了,她的那个姨夫前段时间被抓了,经济诈骗,骗了好几家人了,据说主动交代了自己多次去她家偷钱的事情。”

陈勇还在絮叨,我却听不下去了——与我们相隔两三桌的位置,林淼淼正被人拽着非要她喝酒,说的是不喝完这杯不让走,可当林淼淼真的喝下杯里的酒时,他们紧接着又倒了一杯。

林淼淼的眼神里依旧带着倔强,但是她挣脱不开拽着她胳膊的手。我顺着那只手往上看,手的主人有着一张猥琐的面孔,色眯眯的双眼一直在林淼淼的脸和胸之间不断往返。

同一桌的其他三人,也都不是什么好货色,一直在起哄,每个人的眼神都死死地盯着林淼淼的胸,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林淼淼说一句话,他们在想什么,显而易见。

夜排档的老板和老板娘在一旁干着急,但是他们也不敢得罪这一桌子喝了酒又摆明了没安好心的地痞流氓。

边上几个注意到这一桌情形的人,有的开始偷偷打110。

猥琐男一边拽着林淼淼,一边掏钱结账,同行的其他三人嘴里怪笑着起身,准备一齐控制住不断挣扎的林淼淼。

——“不是你老娘差钱等着做手术么?不是说上大学的学费也要自己挣么?来,让我们哥几个快活了,什么钱都帮你解决了。”

我不知道警察什么时候会到,我不想等,也等不了了。抓起桌上的啤酒瓶站起身,陈勇看着我,也站起身来。

走到猥琐男的身后,一啤酒瓶下去,他终于松开了拽着林淼淼的脏手。

两个人怎么可能打得过四个流氓呢?如果不是老板拉偏架,如果不是其他桌的男男女女偶尔也上来给他们四个畜生那么几下,估计我和陈勇当天晚上就要交代在南城了。

我差点都忘了,上一次这么打架好像还是上初中,呵呵,一晃眼,都快二十年了。

林淼淼在干嘛呢?——她在收拾东西,我们打架时推倒的桌子,她给扶起来了,椅子她也给扶起来了,她拿了个啤酒瓶走过来了。

我很配合,挪了个位置给她。于是猥琐男的脑袋上再一次地挨了啤酒瓶。

警察来的时候,林淼淼和她的吉他已经不见了。

也好,这样的混乱不适合她。

从警察局出来的时候,陈勇顶着他的熊猫眼问我为什么会想着去多管闲事。

“不想看她受委屈。”

“陈文景,你别是看上这个小姑娘了?得,你们要是真能成,你得记得请我吃饭!不然你都对不起我这对熊猫眼!”

我……她?不愿意看她受委屈,不想让她被人欺负,这就叫爱吗?

我细细地琢磨了好多天。从第一次见她到现在,好像每一次重逢时,我的内心都带着些许的窃喜,她笑,我也跟着开心,她皱眉,我便跟着担心,听到她过得不好,我的心会没来由地抽痛,看到她被人欺负,我会出奇地愤怒。

原来,这种就是心动的感觉吗?

从那天以后,我不止一次地想起她,不止一次地想要找到她,我想问她愿不愿意同我这样一个老男人在一起,虽然我不好看,虽然我很老,但我很有钱,我愿意并且会一直对她好。

可自那天以后,她林淼淼就好像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般。我每年往返嘉城和南城无数次,那个夜排档我也去了无数次,竟再也没有遇见过她。为了帮我找到她,陈勇甚至让他爸去她曾经念书的学校查找关于她的档案,可惜跟着地址或电话找到的却都不是她。

林淼淼就这样消失在了我的世界,在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她我爱她的时候。

她给我题过词的那本教程被我当成了宝,每到想她想得快要走火入魔了,或是情绪波动特别大,即便是文景科技面临转型挑战差一点就要分崩离析的关键时刻,只要翻开那本书,看见她写给我的字,所有烦躁的情绪都能在瞬间消弭,再抬头,还是那个气定神闲的陈文景。

当初佟顺其带着资金以及那位妖娆却烦人的李乃云来同我和陈勇谈判入股事宜之时,俩人仗着愿意出资,提出了不少过分的要求。那一个星期的时间里,我的情绪一直处在随时崩溃的临界点,多少次我想拍着桌子让他们滚蛋,多亏了陈勇,总是在最关键时刻将那本书翻开了递给我,我就凭借着低头,抬头,低头,抬头,再低头,再抬头的些空隙里,完成了整个合作谈判过程。

对于林淼淼,从前我是无处可寻,而现在,近在咫尺,我们之间却依旧隔了千山万水。

最大的问题就是易君。从前因为他的业务能力差,我是发自内心地瞧不上他。他对我的各种谄媚讨好,我都是耐着性子各种敷衍。但自从知道他的枕边人就是林淼淼,我的注意力不自觉地就会转移到他的身上。

比如开会的时候会过问一下易君的工作进度,吃饭的时候会拉上他一起,开部门会议的时候也会适当地询问一下易君的表现。

陈勇骂我是变态,我狡辩着说我这是爱屋及乌,他反驳我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我瞬间词穷,因为心虚。

手底下的那些个部门头头们都是人精。在我频繁关注易君时,坚定得认为这是我器重易君的某种信号,所以往年升职加薪名单里从来没有出现过他,今年他的名字居然被排在了名单的第一位。思忖了很久之后,最终还是签下了我的大名。顺道看了一眼桌上的台历,正好十二月。

易君加薪了,升职了,林淼淼会开心吗?我想看到她明媚如春的笑靥,我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我……情绪又开始在我的内心咆哮起来,慌乱中翻看办公桌上的那本书,依旧无法平息。索性将书丢在一旁——忍耐太久,不忍了!

周一晨会时,在所有部门汇报工作之前,我及时打断:“人事部和企划部,这两个部门合作,策划一场圣诞晚会,会场要高级,活动要吸引人,餐食要上档次,下班之前给我可行性方案,周五之前所有的细节全部要敲定,至于预算,只要不至于拆了文景,不设上限。这一周,除了这个圣诞晚会的事情以外,其他集团内所有的大小适宜直接找陈勇陈总,散会。”

大家都以为我这是疯了。

陈勇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满了询问,但这种询问也仅仅维持了几秒钟而已,随后无奈地冲着我摇了摇头。

瞒不过他,我知道的。

人事部和企划部马不停蹄地做了很多的方案,都被我以太低级为由给否掉了。那一周时间,公司的氛围异常奇特,几乎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讨论我这个原本只注重绩效的老板,为什么突然转变了画风,爱上了搞艺术。

人事部和企划部更是黔驴技穷,无计可施,最终在得到陈勇的授意之后,他们想到了外包。时间紧任务重,对方给出的方案令我十分满意,同时,对方开的报价也确实高得令人咋舌,以至于财务总监皱着眉,拿着支出申请单来找我签字,看到我眼睛都不抬一下就签了字的时候,瞬间以为自己见到了鬼。

一个小时以后,集团内便开始流言蜚语不断,说我这个万年老光棍终于开窍了,这圣诞晚会是为了讨好李乃云所办,他们甚至在猜我是不是准备向李乃云求婚了。

这是我第一次正视集团内部一直以来有关于我和李乃云的传闻。佟顺其带着李乃云仗着出资占比一直横行霸道,尤其是李乃云,多次在人前以我夫人自居,哪怕我从来没有接受过,也没有理睬过她,可她是我女朋友甚至是未婚妻的传言却一直尘嚣直上。

我知道这是佟顺其的手笔。但这么多年来,为了集团能够更加稳健地发展,我一直在找能够和平地让其自愿退股的办法,只可惜,这办法还没想出来,李乃云却开始放大招了。

佟顺其这是想逼着我娶了李乃云。我想不明白的是,明明他爱李乃云爱得那样明目张胆,为什么还要逼着我娶了她?甚至在李乃云提出要他灌醉我,随后与他春宵一度之后,将这锅甩给我让我来负责这样的荒唐主意他也能欣然接受。

我确实忌惮佟顺其,他当年带进文景科技的资金,哪怕到了现在,对我和陈勇而言都是非常重要的。也正因为如此,不论他佟顺其将自己家里的亲信安排进来吃空饷也好,或者李乃云偶尔使使小性子打乱我们的一些小计划也好,甚至是没有经过我的同意擅自搬进我家登堂入室也好,我都能忍得下来。如果没有林淼淼,或许我会对这些一忍再忍。

可是现在,我找到了林淼淼,我不想更不能再忍了。

我将财务总监叫到办公室,仔细盘点了整个集团目前的负债、盈利以及流动资金运转情况之后,叫上陈勇,一起约佟顺其出来打高尔夫。

“顺其,君子不夺人所爱。我从来不喜欢李乃云。我另有所爱这你是知道的,你还是费点儿功夫,把你的李乃云给娶回去吧!”

“你开什么玩笑,你心里那姑娘八成是找不到了,还不如就将就……”顺其抽着烟打趣我,“哎,不对,你是找到……”

我定定地看这佟顺其。

“你准备怎么跟李乃云说?”他的眼神里有一丝慌乱,“她会受不了的!”

“顺其,李乃云受得了受不了,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淡淡地笑了一下,“当初,李乃云赖着我,非要说我酒后失德,一直吵着要我负责,但是酒店里的监控里清清楚楚地记录着,她是天快亮的时候才从你的房间,回到的我的房间。这件事……”

佟顺其脸色煞白,“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佟顺其,如果我没有找到那个人,即使你和李乃云像今天这样步步紧逼,或许我也不会那么快地拆穿你们,所以,以后你让李乃云离我远点。我知道,你现在正在想尽一切办法,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人脉和手段,想要复制出一个只属于你的‘文景科技’,或许你认为有了李乃云就可以遮挡住我的视线,但是佟顺其,我终究不是你,李乃云在我这里,与空气没什么区别。”佟顺其最近的举动虽然隐秘,但我和陈勇都不是傻子,就如同我不想再忍李乃云一样,陈勇也不打算再忍佟顺其,“当然了,如果你能帮我说服李乃云,让她识相点儿,或许我会帮你说服陈勇,让他对你下手的时候也温柔点儿。”

佟顺其用他鹰隼一般的眼睛盯着我看了半天,没有当即表态。但当我再次出入文景各个场所时,有关于我是不是要娶李乃云的传闻已经开始变得不太一样,从原先的我和她两情相悦变成了李乃云自导自演。

我在心底里也算是鄙视了佟顺其一下,什么痴情深情的,到了利益面前还不是要被牺牲。也是,也不是所有男人都跟我一样,既会打豺狼,也知道该怎么去追求自己心爱的女子。

越是临近圣诞节,我越是坐立不安。一会儿担心自己的着装,一会儿担心自己的皮肤。我已经不年轻了,四十八岁的老男人皮肤能好到哪里去?每天照镜子的时候我甚至都在考虑要不要去做个医美,好让脸上的皱纹看起来不那么肆虐。

晚会那天,我这辈子都没有那么认真地打扮过自己。信心满满地只是为了想要看到她顶着笑脸和易君一同出席的场景。我甚至幻想着,要同她坐下来好好畅聊一番,从她的只言片语中窥探出这些年里她走过什么样的路,看过什么样的风景,过得好不好,是不是还记得我。

可惜,我所有设想的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圣诞晚会的当天,挽着易君胳膊出席的那位,就是生产部老王口中的“化浓妆”的老女人——秦怡。而不是那个我心心念念了将近二十年的满身傲气的小姑娘。

难道,我心爱的姑娘是被易君这家伙欺骗了?易君的正头夫人其实就是这位秦怡?

我原本的美好和期待,瞬间扑了空。在易君和那个女人出现的那一刻开始,我的脸上不再有笑脸。

有人说,当你对一件事物开始出现期待,那么你的情绪就特别容易产生波动。陪我站在门口迎宾的人事部和企划部的部门负责人还在边上眼巴巴地等着我的称赞,可我在见到易君之后就彻底失去了对这场圣诞晚会的兴趣。

等人到齐之后,我机械地做完发言,便借口有事回到了办公室。打开人事科的档案库,易君的资料里配偶一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着“林淼淼”三个字。真是感谢这位多情的易君,让我的一片苦心付诸东流。但同时,我也很庆幸。因为陈勇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可摆在眼前的事实却是,林淼淼从前是个好姑娘,现在是个好女人,是易君这样的家伙根本配不上她。

山不过来,我便过去。哪怕是下地狱,我也要将我的好姑娘从这样的人渣手中抢回来!

颤抖着手,按照资料当中填写的林淼淼的号码打过去,我想问问她,还记不记得我,我想问问她,知不知道易君在欺骗她,我还想问问她,会不会介意我年纪太大。可是,当电话真的接通之后,这些问题我居然一个也无法说出口。

“喂,你好,请问哪位?”她的声音有些嘶哑,周围的环境好像很嘈杂。

“喂,你好,请问你是易君的家属吗?”

“是的,请问?”

“这里是文景科技,就是想问问……今晚我们公司举办的圣诞晚会,特意邀请了职工家属一起出席的,你为什么没有来?”

“圣诞晚会?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这件事啊。”她好像在笑,“没关系的,我今天正好也加班,月底了,网络部的业绩不是很好,我得盯着他们呢。谢谢你们的好意!”

她居然都不知道这件事!她居然……都不知道……这件事。

易君根本就没有告诉过她这件事,那么……在易君心里,她到底算什么?他这个混蛋是觉得,我这七位数的活动经费花出去,他的妻子不配出席吗?!她这到底是,选了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在过什么样的人生啊?

双手无力地垂下,我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摊坐下来,发着呆看着窗外的夜景。

圣诞节的狂欢还在继续,但那些热闹已经与我无关,我想要的人没有来,所有的狂欢只能让我更加孤单。

身后有人在靠近,不用回头,从那浓烈的香水味上面可以判断那是李乃云。她还是像从前那样,自说自话地过来抱住我,问我为什么不开心。我烦躁地推开。李乃云好像并不气馁,再一次像个八爪鱼一样缠了上来。

我揪着她的头发,将她再次从我身上挪开。

“滚!”

意料之中的,她没有生气,而是娇笑起来,“你今天怎么这么凶……”

我不知从何处升腾起一股无名的怒气:“我让你滚蛋,没听到吗?!”

这一回,她是真的呆住了。

“文景,你说这话是……”

“李乃云,你听好了。那些传言我从前没有理会不代表默认!你要么自己自觉点,离我远点。要么就等着和佟顺其一起,滚出文景科技!”

李乃云不愧是个疯子,脸色只是变了一小会儿,便又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离开了我的办公室。而我被她这样一打扰,也确实是心烦得不行,索性下楼去散步。这一次,我是真真正正地,与林淼淼正脸相迎。

我最先看到的,是她的宝马车。

然后,我看到了她,背对着我,对着绿化带里的花花草草说话。

能这样做,她一定很孤独吧。我想从后面好好抱抱她,却又担心会因此吓着她,正在犹豫间,她起身,回了头。

林淼淼真的好可爱。尤其是她叼着半截巧克力,受了惊吓之后,还不忘嘴硬问我一句“你是……何方妖孽!”

这是我和她重逢的开场,更是我后半生中,最幸福的回忆。

我心爱的姑娘她不是超人,她没有钢筋铁骨,当我看到她痛哭流涕的时候,我的心简直碎成了玻璃渣。我恨不得掐死那个叫易君的男人。我甚至想狠狠地扇自己几个巴掌,问问我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找到她,为什么要害她受这么多委屈。

我甚至后悔,当初她给了那个流氓一啤酒瓶的时候,我应该抓着她的手,告诉她从此天涯海角,就算全世界都抛弃她,我也不会离开她。

对,应该更早一点找到她的。

当她带着两个孩子像是逃难一般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又恢复了冷静。过去的已经过去,我要好好补偿她,她从前受的苦,她默默咽下的那些委屈,以后,我都不会让她再次经历了。

我要用爱,去治愈她心里的一切伤。

很庆幸,我做到了。

李乃云第一次找她麻烦之后,我就以最快的速度将李乃云赶出了文景科技。

只是李乃云好解决,佟顺其就没有那么容易了,毕竟同手同脚那么多年,想要彻底拔除,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办到的。

在我和陈勇绞尽脑汁一点一点剔除佟顺其在文景科技的份额之时,傻瓜林淼淼居然以为我是快要破产了,信誓旦旦地说要养我。

这样的林淼淼,哪里是李乃云那个疯婆子能比的,这样的林淼淼,我怎么舍得要她来养我?

好不容易,把这两个臭虫从我的世界清理干净了。

我以为,剩下的就是我和淼淼的相知相守。

只是我没想到,我与淼淼,我俩的缘分真是浅薄。

我寻她寻了那么多年。

与她相守的日子,却只有短短的一年。

先是李乃云持刀将她劫持。

随后,是佟顺其趁我出差,将她从家里绑走。

千防万防,我的林淼淼最终还是折在了这两只臭虫的手里。

淼淼从烂尾楼跳下之后,落进了水里。水流虽然湍急,但她却并未被带走多远。

法医的尸检报告上提到了她的真正死因是溺水,可即使不溺水,被烈火那样灼烧过,这辈子她大概率也离不开病床了。

我的淼淼,那个时候是得有多绝望啊……

葬礼之后,我每天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每天都在问自己为什么当初要忍下那口气,接受佟顺其的出资。

我每天都在后悔,后悔,再后悔,后悔自己没有保护好淼淼,我甚至后悔为什么当时我没能挣脱那些拽着我的人,上前抱着淼淼同她一起离开。我不敢睡觉,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出现的就是佟顺其阴冷地朝我一笑,随后将打火机扔向淼淼的画面。

若是能回到那一刻,若是能阻止那一瞬间,那该多好。

生活已经乱了套,我已经顾不上了。

子安在学校里将别的孩子打伤了,萱萱好像因为高烧住进了医院,南城的合作商一再催促见面签约,嘉城的原材料涨价了需要寻找新的供应商……好多人,每天都在找我,我把一切都丢在了一边,我什么都不想管,什么都不想做,林淼淼已经没了,我还管那些做什么。我甚至抬头问苍天,我什么都不要了可以么,可以把我的淼淼还给我吗?

舒心就是在这时候,带着我的儿子陈岩青从国外

回来的。陈勇也是没有其他办法了,他担心我就这样倒下,索性让舒心带着陈岩清从国外回来,由陈岩清接替我在文景科技的位置。

舒心回来的第一件事情,是去学校联系了被打伤的学生家长,道歉赔偿绵里藏针,各种暗示我们不惹事但事儿来了我们也不怕,免了子安被处分的风险;给萱萱找了更权威的专家,修改了原先的治疗方案,萱萱的情况也慢慢在好转;她让陈岩青代替我去南城,与合作商赔礼道歉,诚意十足,顺利签下了订单,顺便还涨了一波价格;陈岩青从南城回来之后,又多天摸排,终于找到了新的供应商,品质比从前更好,价格却比从前便宜了许多。

这些都是舒心告诉我的。

她每天都会来我的房间,像汇报工作一般,把这些事情说与我听。

可我不想听。

一点也不想听。

直到舒心跟我说对不起。“当年我确实太过趋利避害了一些。看见你条件好便选择了你,后来你破产,我又因为你的贫穷而选择离开你。我在国外过得也并不如意,我的丈夫对我处处提防,连带着岩清也吃了不少苦。所以我这些年,一直在反省我自己。如果当初我没有因为你的落魄而抛弃你,结果是不是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了?”

我不想说话。

舒心说,当年是我不理解你,一直埋怨你的贫穷,却没有看到你的不得志。好在后来,我并未拖累你。只是,文景,你现在这样,林淼淼看了怕是要伤心了吧?

人都不在了,明白有什么用。林淼淼如果真的会伤心,那就回来啊,把我一个糟老头子丢在这个没有她的世界做什么?

舒心说“现任在催我回国外了,我把岩清给你留下,这些年我将他历练地很好,我身上的那些坏毛病,他一点也没有沾染到。你会需要他的。陈文景,我能理解你的痴情,也能理解你对林淼淼至死不渝的爱,但是,你难道从来没有想到过陈岩清么?他今年也22岁了。还有子安和萱萱,我想,他们三个,始终是需要一个父亲的。”

他们都需要我。难道淼淼就不需要我了吗?冥府冷寂无边,淼淼孤身一人,会害怕的吧?

我翻出那本淼淼提了字给我的书,痛哭出声。我哭我的淼淼再也回不来了。我哭我对舒心的绝情。我哭我对岩清这么多年来的寡言少语。我好像对不起很多人,可是思来想去,我最对不起的只有林淼淼。

淼淼的父母也有来找过我,在我最颓丧的这段期间。他们哭天喊地地进门,我以为他们是来要我偿命的,我想如果真是那样,那至少算他们心里还有淼淼。

只可惜,他们只是来要钱的。

来要淼淼卡里,我转给她的近我大半的身家。甚至还扬言,要我把淼淼的骨灰交给他们,他们要拿回老家,说是给淼淼配了冥婚,美其名曰要让她在地下有个依靠。

他们……怎么能说得出口?

要钱我可以给,要淼淼,我呸,他们想都不要想。

岩清带着律师一同出现的时候,我正准备操作给两位老人转钱。林淼淼一早就立好了遗嘱,她若因病或意外年轻身故,卡里所有的钱如数奉还于我,除却她与易君的那套房子之外,其他的房产一并归还于我。

她早就料到自己会有这一天吗?那她有没有想过真有这一天,这些钱,这些房子对我来说又算什么?她有没有想过,没有了她,我一个人该怎么活?

老夫妻俩骂骂咧咧,终究是觉得不甘心,扬言要把淼淼的两个孩子一并带走。

陈岩青在这件事情上也犯了难。毕竟这对老无赖和易君,才是子安和萱萱法律上受认可的家人。

我平生第一次有了要与无赖动刀子的冲动,热血涌上脑门之后,我两眼一黑,彻底不知世事。

恍恍惚惚间,我又见到了淼淼,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汉服,长发飘然像极了仙子的模样,站在桃树下对着我一直笑。

“淼淼,淼淼!”我兴奋地朝着她快步走去,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走到她的跟前。

“你别强求了,人鬼殊途,你怎么能强求呢?”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老婆婆,皱巴着脸,低眉顺眼,手里端着个碗,伸手递向我的身后。

我向后一看,全是人,排着队,在往前不断地挪动着。再转过身,才发现那老婆婆的身后还站着两个人,呃……婆婆的背身还驮着一直黑色猫,那猫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我,一张一合的嘴巴,它……在说话。

“孟婆,你说这冥王的分身到了阳间,居然也生出了执念,真有意思!”

“就你看得开行了吧?淼淼姑娘这次回来还走么?不走了吧?”婆婆又问。

“人间所有的苦楚都尝尽了,应该不走了。”

“那感情好啊……但是……这分身……”婆婆指着我,面露难色。

“唉……悬呐!淼淼姑娘回来,依旧是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一言不发,任冥王大人如何哀求,都不曾理会。”

“啊……这……”

“西天如来的帖子已经到了,老君那边的帖子也到了,听说天庭的帖子也快到了……”黑猫猛一抬眼,“你快回去吧,再赖这儿,回不去咯!淼淼姑娘好歹还有一子一女尚在人间,你要撒手不管么?放心吧,横竖不等到你,这亲事也办不成!”

它的黑尾像鞭子一般朝我抽过来,下意识里我便伸手挡了一挡,手背上传来针扎一般的疼痛。我将手伸到眼前,却发现不知何时,我已经躺在了病房里,手背上的痛感完全来自输液的针头。

原来,只是一场梦啊。

陈岩清抱着萱萱,子安一个人呆呆地站在他的身边,我的右手边站着的是已经剃了度穿上僧袍的易君。

“你醒了。”他缓缓开口,“我要上山修行了,法号净空。”

“你……你怎么……”

“前一阵,我天天做噩梦,梦见淼淼满脸鲜血来向我索命,说若不是被我无情薄待,她不会……我想,确实是我害得她。剃度出家,从此为她念经祈福,希望修她来世。”

回想起那个梦境,来世?我的淼淼还会有来世吗?

“子安和萱萱呢?”

“我可以同你一齐去办理领养手续,从此,他们就是你的孩子。”

我扭过头去,看向子安,他双唇紧抿,两眼通红,一脸倔强着不肯哭的样子,真的像极了淼淼。他是淼淼的儿子,他是淼淼留给我的……儿子。

“来,子安。”我向他招招手,他乖巧地坐到了我跟前,“以后我就是你和萱萱的爸爸,有我在你什么都别怕。”

他点了点头,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淼淼在那边等我,若是去见她时,一双儿女没有被我照顾得很好,她肯定是要怪我的了。

我终于如了所有人的愿,恢复了正常。

只是林淼淼这三个字成了我生活中的禁忌。

子安很乖,萱萱也很乖。

我把文景分成了两部分,一半给了陈岩青,一半交给了子安。

我把之前转到淼淼名下的房产和卖场,悉数交给了萱萱。

然后,我觉得,我的任务完成了,可以去另一个世界找淼淼了。

萱萱嫁的那个男人不错,以后即使他变心,我也不怕了,萱萱的婚前财产够她挥霍几辈子的了,她有自己自力更生的底气,更何况岩清和子安都是看着她长大的哥哥,不会让她受欺负的。

我真的好累了,二十几年来,每天每时每刻每秒,我都在想念我的淼淼。

看吧,我就说吧,时间到了,淼淼来接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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