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科幻灵异 > 遇官家不淑 > 第14章 娥皇女英今何在2

他似乎颇为爱好新鲜的收集,对海蕴的兴趣亦值停留三日,第四日听闻御前有位司饰得到他的赏识,当夜就被紫宸召去进御。慕容观郢只耐心翻看着棋谱和朝医女假借的典籍,傅栖迟端香茶给她,“娘子倒是心明澄定。就算这外头闹得腥风血雨,您依旧能稳坐泰山。”观郢凝视着泛着雪沫的茶汤,“阮司饰已被赏赐封号?”娄珠珠将她要的针黹取来,“未曾。这阮司饰原是安分守常的人,只是老尚饰乞骸骨后由她暂代御前值守。昨日侍奉亦只说多添份例,这册封事宜是撇到十八边天。我瞧着官家行事是愈发效先帝了。先帝是因急需皇嗣而广撒雨露,官家才弱冠就有此烦恼?”

        傅栖迟颔首道:“至今禁庭无皇嗣,公主倒是许多,但这能长寿的皇女亦寥寥可数。如今仅剩杨美人的福春和周修媛的福晰。”傅栖迟提出合理的揣测,“官家的子女总是夭折、数日就病逝,这实在匪夷所思。”娄珠珠不以为意,“这有何好质疑的?这禁庭的嫔御原就分为两派,其中多数是畴昔向孃孃为官家挑拣和赠送的,譬如夏、杨、戴、董、朱氏。剩余的或是功臣家的闺秀,如周娘子。前者受向孃孃的拿捏,形同向孃孃的唇舌,所谓唇亡齿寒。即便如今惠康每况愈下,官家嗤之以鼻。但她毕竟还是官家的嫡母,抚育他将近二十载的长辈。她们虽都缄口不言,但未必就不想提向孃孃求情。只是不欲招致圣颜震怒而拖累自身。这知遇之恩、顾复劬劳都在前程后头,这就是人走茶凉、惨淡收场。官家对她们寡淡冷漠,对她们所出的皇裔亦是无感。譬如董娘子,她的映姐儿最初有先天弱症,她欲求官家遣御医给女儿瞧瞧。这是人之常情,官家却说她矫揉造作,为丁点的病痛就妄图逾礼。而后彦国公主病重,官家以其是头疼脑热的小症,连医官都未准她去请。直到彦国公主薨逝,董娘子才得以册封,终获县君封号。”

        傅栖迟不耻他所做,“皆说冤有源,债有主。官家对孃孃抱有嫉恨和怨愆,却将怒火发泄在她所赠女郎身上。他倘或是当真有些能耐,何不去寻向孃孃?将他悉数的愤恨和哀怨都追索清楚,这才是一劳永逸。”娄珠珠哂道:“曾经的国舅只手遮天,是北疆战必得胜的神话。我国朝安定全都依赖他的舅父、向孃孃的胞兄,他又能将向孃孃怎样?我瞧这次镇北将军从边疆班师,官家又要装模作样去惠康尽孝道了。”

        说罢娄珠珠将瓷瓶妥善搁回暗盘,“水满则溢,月盈而冲。世间万事都有诸般道理。譬如仁寿贵妃,她就是明晃晃的先例。她是官家御极初年入禁庭的,是天章阁学士的贵女。她聪颖伶俐,又便巧能干,官家曾一度属意她做皇后,她入侍四月数迁淑仪,这样的殊荣是先帝朝娘子不曾获得的。她替官家照管这禁庭上下,甚至替他照拂有孕和病弱的嫔御,还要替他孝敬孃孃,替他去应付命妇和宗亲长辈。即便在她妊娠时亦未停歇。孕珠时期不得操劳,她三月前医官百般劝告,说决计不能耗损精神和心血,必须卧榻静养。而她却凭着对官家的痴恋偏要执拗,最终五月滑胎,身子受损严重。而她滑胎不过六日,向孃孃忽然病倒。官家圣谕命她服侍在孃孃病榻前寸步不离,她依旧听命。向孃孃最终痊愈如初,她却一蹶不振,病得再也起不来身。尽管如此,尽管她为官家付诸辛勤和性命,临终前希冀官家来瞧瞧她,官家却吝啬探视,让她死不瞑目。她薨逝当日官家甚至命人制福字,是替即将诞生的皇女而做。她逝世后,整个禁庭都为她伤怀,沉痛的悼念。她真诚良善、炙热坚韧,对官家一腔痴情,而最终却潦草凄惨,这都是拜寡义的官家所赐。”

        傅栖迟恨恨道:“这就叫彩凤随鸦,女孩儿家一辈子没得选,她入禁庭是为顾全爹爹的忠诚,是为她家族着想和献身。这是钟鸣鼎食十数年需要付诸的代价。可既早前就知桩桩旧事,慕容娘子又何故要做官家的嫔御?”她插花的柔荑略顿,但还是将沾清水的粉蔷薇插入,“我所能选的唯有官家,除却这条独木桥,便是去伺候得脸有势的宦官们。若是栖迟又该如何?”傅栖迟与娄珠珠相觑,却未对答。说罢慕容观郢起身,“据闻今日仙韶院会排演新曲,我前儿就想去瞧瞧了。”奈何她不到十七嫔,就无召舞娘过来的福分。若是每日都伤春悲秋,多愁善感,只盼这辈子围绕着郎君打转,她早已是乱葬岗的尸身。她不端架子,能与仙韶院的舞娘们嘻笑热闹,还能与她们一同比量,娄珠珠疑惑不解,“娘子何时竟会起舞?真是啧啧怪事。”傅栖迟瞧她帮衬新舞女下腰,又小心翼翼将她搂起来,莞尔笑道:“何时所学都不要紧。”

        这麒苔亭是归属仙韶院的地方,不过坐落在禁中略僻静处,此刻仙韶院的习舞厅被佳人剪牡丹队占领,她们只能到这处来显身手。仙韶院的舞娘必通音律,此刻一人吹笛,另一人弹着箜篌为观郢伴奏,她则翩然即兴舞起。有姑娘勇敢的吟唱起《橘颂》,剩余的内人皆拊掌赞许。她轻盈如燕、翩跹多姿,这副看似纤弱的身躯竟能腾空跃起,能金鸡孑立,能将腰身仰倒而后伶俐而起。能连续转着弯而不晕眩,能维持着她圆融的笑容。尔虞我诈、盘根错节,她躬逢盛世,无战乱痛苦搅扰,却生不逢缘,她的父母轻易就舍得让她来做低贱的奴婢。抚育她的陈鹭只想利用她,只有令她满意才能饱腹,而略有差错免不得是手板和罚跪,甚至有时陈鹭还要剥除她的衣裳,叫其余的姑娘瞧着她捱臀杖。她不能哭嚎,只能尽力忍耐,压紧牙关而不吭一声。这样刻薄的命数,这样多舛的境遇,她不知是凭着何种信念坚韧苟活的,或是死也死得不甘心。

        音声已停许久,她却沉浸在这段哀色尤胜的舞蹈中,甚至不曾理睬背后的掌声。直到娄珠珠上前提醒,“慕容娘子。”她顾首回眸,见身着藏青襕袍的帝王正遥遥而立,身侧是日前新晋的海昭容。海蕴朝今上施礼,“妾先行告辞。”今上既不喝止就是默许,海蕴落荒而逃,心底却有无限制的欢喜。“朕竟不知你是擅舞的。你从前是仙韶院的?”慕容观郢颔首低眉,“官家圣安。回禀官家,妾不出仙韶院,只是喜爱舞艺,时常自己琢磨罢了。”舞女们随女官立刻告退,虽眼馋观郢有这般好福气能偶遇今上,但却清醒地意识到这不是攀龙的好时机。

        他顺手替她整理鬘发,“有几日不见,泱泱好似清瘦了。”在他眼中娘子各有用途,虽摆到床榻皆模样相同,但这平日可就鲜有各锦,她赧然地垂首,他趋近张臂就掬住她的杨柳腰,“怎么不说话?是跟朕生疏了?”观郢此刻才道:“妾未曾拜师蹈习,这舞技颇为拙劣。但对此事颇有瘾头,时常技痒就要给人家展示,如今在官家面前献丑,真真是无地自容。”他牵住她身前交叠的柔荑,臂仍揽着她一齐下阶,“朕瞧却是甚好。连那些舞娘都看愣了眼,怎就是拙劣?明明是你过于谦卑,妄自菲薄才对。”观郢客套地笑着,听他遽然提起一事,“泱泱,你曾说你幼年是陈氏养育。”

        这陈孃孃是秘辛,是他不能被触碰的龙之逆鳞,“妾儿时孤苦,的确是由陈鹭女官教养。”他收紧与她交握的手,帝王赫斯之威,喜怒哀乐莫展他人,“她在禁庭都做些什么?与谁走动?可有亲戚或熟识的内人?”这话使得她浮想联翩,“女官从前是教习,教授和管带新舞娘。后被提拔去尚仪局,最终因精通针黹调去尚服局。不瞒官家,姨母心肠慈善,她收容了八位女孩儿。平日仅考校本领时姨母会来,剩余时候妾只能留在房屋内虚心钻研。”亲戚?这使得她高度警惕,同都姓陈,莫不是真有牵掣。“她既有余力能抚育孩子,定是蒸蒸日长,怎就对……”他的话截停在半路,“罢了,朕看她是死有余辜。她是病逝?”观郢略微沉默倏忽,侧开螓首,被他牵拉的柔荑手指微颤,“妾记得姨母时常咳嗽,咳急了就会犯喘。姨母最终就逝于此症。”见她黯淡无光,今上揽到她肩头,“是朕触你伤心事了。有一桩事我踯躅良久,今日还想听听卿的意思。”观郢颔首,“积重难返,厦倾于眼前。义是一桩,利是一桩。恰如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是该舍生取义还是忍痛割爱?”

        十五年前,他就已做出抉择。

        “义利是不能一概而论的。民间谚俗有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倘或还能东山再起,如倾倒的大厦还能恢复如前,或许就值得割这一刃。舍得,有舍才能得。天下事恐无完满,抱憾总是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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