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嵩行刑这一日，天上下起了大雪。
这兴许是今年早春的最后一场雪，他年过八十，头发花白，看着就如同一个最普通不过的老者。
可他却是当年致使数百万百姓饿死的大奸臣。
顾衡本不想来看，可王涧却拉着她来了此处。
顾衡身边站着王涧，只听到他说：“我的老师曾经对我说过，为政者所认为最小的政策，落到百姓身上，那也是重如千钧，当年秦阁老推动江浙两地的改革税制，不能说没有丝毫好处，可实施到了最后，却让江浙百姓苦不堪言。”
心中似乎有万千话语，可却一句也说不出。
一阵寒风吹来，王涧给顾衡披上了一件披风。
五匹马出现在场中，秦嵩身上被绑了五条绳子，顾衡甚至都来不及听到秦嵩的惨叫。
尸首分离，血光四溅。
顾衡没有看到，王涧挡住了她的眼睛，顾衡有些不解。
“分明是你让我来看的，为何临头却又捂住我的眼睛。”
王涧开口道：“效果达到了，自然不愿意让你看到这么残忍的事情，万一你晚上做噩梦怎么办？”
此刻的王涧有几分嬉皮笑脸，顾衡笑了笑。
“你就不会做噩梦嘛？方才我觉得你的手也抖了一下呢。”
王涧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开口道：“我这段时间不会做噩梦了，我的梦里都是你。”
在这大庭广众之下，顾衡还真有些招架不住。
“小小年纪，油嘴滑舌的。”
两人坐上马车准备回郡主府，顾衡刚刚上马车，便瞧见孤身一人的顾长风。
顾长风也瞧见了顾衡。
顾长风朝着顾衡露出一丝笑容，可怜却满是疲倦和哀伤。
“阿衡，好久不见。”
顾长风这副表情，倒显得他二人不是兄妹，而是怨侣一般。
顾衡忍不住开口问道：“兄长怎么这般没有精气神。”
顾长风笑了笑。
“方才见了秦阁老的下场，被吓到了而已。”
几十年前的秦阁老可不是现在的顾长风嘛。
顾衡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开口道：“秦阁老当年做的事情，目的是为了个先帝弄钱花，可兄长的目的却是为了大胤朝，自然是不一样的。”
顾衡难得说出些安慰人的话。
可顾长风却苦笑道。
“目的不同，人的结局就会不同嘛？”
顾衡答不上来，顾长风对着顾衡说道：“阿衡，我只有一个请求，若是以后，我落得这样的下场，你替我收尸吧，阿如她胆子太小。”
这倒是顾衡第一次听顾长风提王施如。
王施如和顾长风成婚之后，深居简出，不肯再出来应酬。
因她知道自己是整个京师的笑柄，闹出那样的事情，最后被一个身为地位极为尴尬的人娶回家。
人人都说顾长风对王施如只有利用。
这位皇后之兄，乃是未来的奸臣。
王施如这样清贵的女子，一辈子瞎了两次眼。
王涧突然开口道：“兄长，我们可否上门拜访，顺带看看三姐姐。”
顾长风顿时一愣，而后点了点头。
“走吧。”
顾衡看了一眼王涧，王涧轻声说道：“三姐姐终归是个无辜之人，我听闻她最近身子不好，咱们去看看。”
顾衡对三小姐总归是有些愧疚的情分在里面，所以去看她，总归是有些惭愧的。
可她看了王涧的眼神，最终还是妥协了。
他们三人身上或多或少带着些血腥味，所以到了顾长风府上的时候，还是换了衣服。
到了王施如的屋内，只见到她躺在床上，脸色煞白，看起来像是生了病。
王施如开口道：“五郎，郡主，你们怎么来了。”
王涧走到王施如身边，他对着王施如说道：“听说三姐姐身子不大好，所以来看看。”
王施如笑了笑。
“不过是些小毛病而已，没事的。”
王施如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笑着说道：“可能是因为怀了孩子，所以身子有些吃不消。”
王施如脸上闪过一丝红晕。
顾衡笑了笑。
“恭喜嫂嫂。”
王施如对着顾衡说道：“郡主以后也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王涧拉紧了顾衡的手。
顾长风对着王涧说道：“世子应当有些话想同阿如说吧，我先带阿衡出去了，有些东西要给她。”
王涧自然知道顾长风想做什么，他也并未阻止。
顾衡同顾长风离开了王施如的屋子，顾长风脸上的神情顺便变得紧张起来，他将一把钥匙放在顾衡手里头。
“这是我偶然得来的消息，南京孙氏金铺，你去查查。”
顾衡皱起眉头，如今的顾长风便跟锅上的蚂蚱一般，没来由让人着急。
顾衡开口道：“哥哥，士绅一体纳粮只是幌子，皇上和太后已经达成共识，今年肯定会让世家大族出点血的，没到你上战场的时候，你不必如此慌张。”
顾长风哪里不知道顾衡说的是对的，可事情并没有顾衡想的那么简单。
“你以为世家大族便会老老实实让你做这件事情，你是嫁了王涧不假，可若真是涉及到了核心利益，你觉着他会为了你背叛自己身后的力量？”
顾衡沉默。
“阿衡，皇上未必不爱你姐姐，可有些事情，有些事情也不得不做，此去江南之行千万小心，临走前，去见一面皇上吧。”
顾衡长叹了一口气。
“他不是不想见我吗？”
顾长风笑了笑。
“阿衡，他是皇帝啊，总之无论是从利益还是从个人，我都希望你能活着回来，毕竟今年冬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顾衡顿时一愣。
顾长风开口道：“怀王旧部尚未剿灭，蒙国新王已经平定了叛乱，如今已经派出小股部队劫掠西北边陲，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顾衡紧紧握住拳头。
顾长风生怕顾衡听不懂似的。
“我知道你同静安公主交好，可静安公主大概率还是要去和亲的。”
顾衡开口道：“我知道。”
顾衡和王涧离开顾长风府邸的时候，王涧看了看顾衡，轻声问道：“郡主是在担心江南之行？”
顾衡看向王涧，她开口道：“如果一个人只会提出问题，但是从来不想着如何解决问题，那他的话要不要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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