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看着空气中虚无的一点，忽然提起一口气，叹出来，说：“爸妈大哥，还有支书他们到县里为讨公道去了。”
“什么时候的事？”李红旗为了减少家里人的焦急都是他们说什么她听什么，从不急着问。
“我来之前他们就出发了，”李梦的双手交叠在怀着孕的肚子上，身体朝后仰着看向上看，不知怎么的就是想起刚才李红旗说自己把她从树上推下来的事。
别说，她现在还真这么想了一下。
自己把自己想笑了。
“你照顾一下老奶奶，”李红旗麻溜又熟练的从树下滑下来，交代一句就匆匆跑了。
县城内的机关大院门口。
一群老农打扮的人围在哪里吵吵嚷嚷，安南村的村支书带头，带着几十个人堵在哪儿。走过路过的在附近稍微一打听，就知道这些人是为了村里的大学生名额在闹事。
说闹事也不尽然，好好的大学生名额被卡住了，任谁也要讨个说法。
这事儿最近听说了几起，但就是听说了，现成的热闹哪有错过的道理，围观在旁边的人中还有举着照相机的，一看就知道是个记者。
“不要吵也不要闹，等会儿遇见领导好好说话，咱们不是来闹事的，”村支书朝着众人喊，让他们不要这么激愤，毕竟是在单位门口。
“支书说得对，都别吵吵了，”李向前不耐烦的重申，频频差大院内看，推着支书的胳膊也让他看，“那个是不是下过咱们公社的领导？”
村支书已经迎上了，远远的就伸出手要与对方教握。
“李永记同志，”低低矮矮的男人抓着村支书的手晃了晃，随即就朝众人皱了眉，“有什么事可以向领导们反应，你带着人堵在门口是干什么？”
不等村支书说明缘由，低矮男人一挥手表示自己知道，还是皱着眉：“让他们散了，你跟我进来，堵在这里影响不好。”
这几天，支书朝这里跑来好几次，磨破了嘴皮子也没能找人帮上忙，后来干脆就进不去，也见不到人，要不是有这么多的围观群众在大院儿里的人会把他一个村支书当回事儿？现在把他叫进去也不会是叫他不要闹事。
“我跟领导们反应好几回，都处理不了，我等县掌，”这是村支书一开始就下定的决心。
低矮男人嘿呀一声：“给领导们制造麻烦，你的思想觉悟很成问题。”
支书就还是那句话：“我等县掌。”
来这里公然讨要说法是临时决定，这会儿已经中午，只能堵这下班时间，大院儿的位置又怵在县城最中心，四面八方的人都能汇集在这里，一传十十传百，那些从工厂下班的人把路堵了。
安南村李红旗的大学生名额被卡住的事在他们口中传颂。
政审通不过，自然说什么的都有。
人越来越多，视野最好的一间办公室看不到街上，但这不妨碍陈进知道这件事。
龚秘书正在向他作报告，因为家里爱人的亲眷得了重病，市里的一个会议他没去参加。
“厂子盈利下跌，没有积极的代表性人物，包括咱们县在内的七个地方都被点名批评了，”龚秘书用一声短叹做总结。
陈进用手指抓了抓头发，硬朗的脸上带出一些疲倦：“通知那几个厂子，开会。”
龚秘书快速的把陈进的话记下来，问：“安排在明天？”
想了想，陈进嗯了声：“不用太正规，也不能私下里开会。”
龚秘书明白他什么意思了，提出几个地方，最后决定在食堂里。
盯了一眼墙上的挂表，陈进问起下面的事：“还没走？”
“老蒋下去劝两回了，没用，”龚秘书压低声音说，“您要是不想见就从后门走。”
陈进就笑了，站起身拿下衣架上的外套，边穿边往外走。
身形挺拔面容一丝不苟的县掌一出现，人群里就爆发出嗡嗡的说话声，纷纷出言他就是县掌。
“安南村的李永记同志，”陈进撒了一眼就认出来带头人，主动伸出手掌与安南村的支书握手，还准确的叫出他的名字。
支书有些激动：“您好您好，终于见到您了。”
“好好好，”陈进用神情鼓励他说下去。
“是我们公社大学生的事，”支书心里沉甸甸的，接着说，“我们公社几百口子里面就出了一个大学生，还是考上了首都大学，上面提倡爱惜人才，培养人才，把实际优秀的人员选拔上去，报纸上也说要支持青年人报考大学，在政治审查中要重在本人表现，我多次力举过我们村的李红旗，但都被卡住了，这是我们村一百多户人家的代表，我们都愿意为李红旗同志作担保，希望组织上能重新考虑。”
“我们都愿意担保——”
胡大江，李向前他们齐齐应喊，要上战场一样严峻，整齐的表达让人知道他们对这件事的态度。
陈进没说话。
人群中，被搀扶这的宋翠莲一下子扑出来，痛哭流涕：“我家孩子勤劳好学，老师同学们都夸她是位好同志，年年都得优秀奖，高考的时候考了咱们县的第七名，被首都大学录取……”
说不下去了，宋翠莲泣不成声一下去跪倒在地上，干瘦的身体缩卷成一团，悲戚的哭腔不断重复：“求求组织帮帮孩子吧。”
“快把人扶起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陈进弯下腰搀扶。
宋翠莲不起来，仰着布满泪痕的脸哀求：“县掌您就开开恩吧。”
“组织上有组织上的考虑，撒泼打滚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态度，”龚秘书接替了陈进的位置，严厉激励的点评。让宋翠莲站起来说话。
只是态度刚拿出来，又有一个人跪下了。
是李大河。
他们两口子在来的路上就商量好了，要是上面的人不答应，他们就跪着求，这不是撒泼打滚这是祈求，求他们心软，求他们心生怜悯，为孩子求来一个机会。
没有文化没有见识，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他们只能用这么笨拙的方式为孩子争取，就算丢掉尊严跪着也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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