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大内。
一位风浊残年的老太太身穿华服，坐在御花园凉亭的石凳上，捧着一件男子服饰，怔怔发呆。
老太太的后背佝偻着，白发丛生，看上去就像街头巷尾，呆坐着晒太阳回忆往事的寻常老人。
然而，这个老人却是大明万万子民的主君，手握万万子民的生杀大权，尊贵无比。
三十年前，老人以三十五岁的年龄，登上大宝，取年号：元始，一用就是三十年，从未该过年号。
元的意思是开始，元始帝的意思很明确，她是开启了大明女子也能坐皇位的人，元始两字，是用来彰显她的丰功伟绩。
元始帝那张皱巴巴的脸庞，毫无养尊处优的迹象，仅仅六十五岁，刚过花甲，却如同耋耄之年的老人。
元始帝的贴身大太监刘贤站在她身侧不远处，这位年过七十的老人，看起来却要比元始帝年轻不少，最多也就五十出头的样子。
当午后的阳光从亭子消失，元始帝动了，缓缓抚摸着手里的衣物，那双如同枯槁的手，颤颤巍巍。
“查清楚了？”元始帝缓缓闭上了双眼。
始终眼观鼻鼻观心的大内总管刘贤回了一声是，停顿两秒又道：“双喜的尸体已经运回京城，暂放在唐王府，只是脑袋一直没找到。”
“是那个贱民所杀？”元始帝声音轻颤，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大内总管刘贤回了声是，反常的抬眼看着元始帝的侧脸，神色复杂。
作为元始帝最贴心的大内总管，刘贤几乎知道元始帝的所有秘密，如外界传言那般，双喜是元始帝私生子，是元始帝寄予厚望的儿子。
为了双喜，元始帝谋划了许多事情，费尽心思大费周章，无非是想让她儿子取而代之，成为这座天下的主人。
比如派人去福州，屠杀庆山新兵营，以此陷害朱家，想得到从高祖笔记中提及的焚天炉。
又比如四处树敌，连年征战，掏空大明国库，连年增加赋税，闹得民不聊生叫苦不迭。又比如纵容异姓王洪器，在南疆拥兵自重，甚至就连洪器秘密收购粮草和铁矿，也置之不理。
而这些事情，只是冰山一角。
这些年，她做的太多太多。
元始女帝要的是大明乱。
只有大明大乱，她儿子双喜，才有机会在乱世中，摘取大明，成为一代开国君主。
然而，双喜死了，一切谋划都变成一场空！
双喜的死，如同抽走了元始帝最后的支柱，独处的时候，再也不是那位金銮殿上，翻云覆雨的一代女皇，而是风烛残年，老年丧子的可怜人。
“他怎么敢！”
“一个贱民，狗都不如的东西，怎么敢杀我儿，我儿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一根毫毛也要比他的命金贵，他怎么敢！”
元始女帝几乎疯狂的嘶吼着，那张老脸狰狞恐惧，自从登上大宝之后，从来没有如此失态过。
刘贤记得，元始女帝最后一次这般嘶吼，还是三十三年前
那年，老皇帝秘密处死了元始女帝豢养的男宠。
“那个贱民何时进京？为何东青的速度如此之慢？”元始帝突然睁眼，眼中迸射出道道寒意，这股寒意让刘贤不寒而栗。
这样的眼神，他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当年元始帝乱箭射死皇家子嗣时，就是这样眼神，那一夜血流成河，那一夜尸横遍野，但凡是和皇家有关系的人，包括外嫁的公主，全部被处死。
如今在见到这种眼神，刘贤匆忙低下了头：“回陛下，东青一行人突然改了水路，按照行程来算，也快进京了。”
“朕等不及了，去杀了他，带着贱民的脑袋回来，还有，我要陆家所有人都去死！”元始帝几乎是嘶吼着说完这句话，布满皱纹的脸上浮现出青筋。
“陛下，使不得，老奴需要时时刻刻保护陛下的安危，等那陆远进了京，再杀不迟。”刘贤道。
腾。
元始女帝猛然看向刘贤，阴狠道：“现在连你也要忤逆朕！”
“老奴不敢！”刘贤匆忙下跪，额头贴地，“老奴是担心陛下的安危，那宋珏和阳朔这几日来往密切，老奴担心他们铤而走险。”
“哼，他们能翻起什么大风大浪？你尽管去拿陆远的人头回来，大内有他们守着。”元始女帝道。
刘贤知道元始女帝已经下定决心，便领了命：“陛下，老奴会尽快赶回来的。”
“记住，还有贱民的家人，也一并杀光，朕要诛他九族！”
刘贤一怔，低头回道：“陛下，陆远家中只有父母，而且父母双双消失不见。”
“那就找，掘地三尺也要给朕找到！还有，那贱民姓陆，既然没有其他族人，就杀三百姓陆的。”
“是。”大内总管刘贤，同时是东厂和西厂的实际掌控者，锦衣卫指挥使，更是刘贤一手提拔，像西厂都督刘安泰，只是刘贤数百个干儿子之一而已。
别说大内皇宫的太监宫女见了刘贤，都要恭恭敬敬的叫一声刘爷爷，即便是那些朝中大员，许多人也是刘爷爷叫。
可以说，刘贤权倾朝野！
杀人这种事，刘贤做得多了。
通常都是元始女帝不咸不淡的示意他两句，有时候都不需要明说，跟了元始女帝数十年的刘贤就会明白元始女帝的意思。
从而，瞧瞧吩咐东厂或者西厂的都督，让豢养在宫外的武者去完成这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当年皇子子弟被屠，也是刘贤率领人动的手。听到元始女帝的命令后，并无觉得半分不妥。甚至暗暗将数量扩大一倍，一定要杀足姓陆千人。这样才能让女帝平息怒火。
元始女帝缓缓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刘贤猫着腰，后退数步后，才转身离去。
元始女帝独坐，双手抚摸着那件衣物，久久之后嘴角勾起一抹淡淡弧度，笑容诡异。
……
阳朔拎着青梅枪，匆匆从密道中进入宋府，见到了宋珏。宋珏凝重的看着阳朔，这大白天阳朔会从密道而来，说明有极重要的事情，否则不会如此冒险。
“刚刚指挥使云泰让我要去一趟太原府。”
“去干什么？”宋珏疑惑，太原府距离京城数百里，北境三省之外，大明京城最后一个重镇，若是太原府失手，顷刻之间，敌军就能抵达京城城下。
所以那里重兵把守，而阳朔，是太原府总兵的仇家。
派阳朔去太原府，等于送阳朔进入虎狼之口。
“说是陆巡抚通敌叛国，勾结邪魔大奉，一个时辰后出发，我怕这次凶多吉少，是那狗日的阉党故意陷害我，所以我打算走，远离朝廷。”
“走？你能往哪走？”宋珏愣了。
“这个不重要，我来是想告诉你，刘贤出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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