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历史军事 > 曳影尘梦 > 第十二回

?    [======    =====]        不出袁崇焕所料,一个月后的午后,皇太极派来的使臣就护送镏南木坐喇嘛一行来到了宁远。议事厅中,众将将所有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了来使方吉纳身上,厅中的气氛由此变得并不活跃。

    “方吉纳见过袁将军!”方吉纳以金国的礼节参见了袁崇焕。

    “金国汗派阁下前来,看来议和有望了!”袁崇焕舒怀一笑。

    “袁将军所言不差,我们大汗此次命我将一封书信面呈袁将军。”方吉纳从怀里取出书信递了上去,“大汗说,要说的话都在信里。”

    袁崇焕微微一笑接过信道:“你们大汗可好?”

    “大汗一向安泰。大汗同时让鄙人致谢于袁将军,感谢袁将军为我们的老汗王致哀。”方吉纳不卑不亢。

    “对你们的老汗王,袁某一向是很敬重的,他是个英雄,一个了不起的英雄!”袁崇焕一笑扫了一眼信封的文字,刚看到第一行,不由眉头一皱,既而又舒展开了。

    这细微的神态变化让众将都心头一紧,不禁按住了腰间的佩刀。同样的,方吉纳也看到了这一变化,他没有急于发问,只是静静等待袁崇焕看完了信才启齿道:“袁将军刚才眉头一紧,莫非……”

    “使者所言正是。这书信信封上将尔国和大明平头相列,我朝对文书的体例十分看重,如将此信转呈朝廷,必定要碰钉子。这实在是有违议和的诚意,恐怕难以上奏。”袁崇焕很严肃地说,“就烦劳使者将原信带回,请你们大汗修改一二,再来议和不迟!”

    “这……”方吉纳对此始料未及。

    “如果原信不将此二处修改,袁某断不敢将此上呈大明天子。到时候议和不成,对我们双方而言都很扫兴。”袁崇焕十分认真,丝毫不肯松口。

    “那好,鄙人就此告别!”方吉纳接过书信行了一礼。

    “来人!送使者。”

    “是……”

    “大人,何必如此苛刻。如果皇太极一怒不再和我们议和,我们……”左辅问道。

    “朝廷有体制,纲常不可违。如果皇太极因一时之怒而不议和,受损失的是他。毕竟对于金国而言,议和之利大于弊。如果他真是个明主,他就会再次派人来。”袁崇焕自信地说,“要么,我们就又要兵戎相见了!”

    “如果皇太极一意孤行呢?”左辅追问。

    “那就准备好一切,在宁远等着他!”袁崇焕转过脸,一脸坚毅的笑……

    “什么?又不行?”方吉纳于三日后又一次前来宁远,面对袁崇焕的再次退信,他几乎要跳起来。

    “信上的格式是改了,可是信的语气咄咄逼人,气焰嚣张。不过是信的外框变了一下,内容语气,自处地位依旧未降半分。请恕袁某无法上呈天子。”袁崇焕尽量和颜悦色,“希望使者转告大汗,请他拿出点议和的诚意来。”

    “好!”方吉纳似乎是压着火气……

    目送方吉纳出了厅门,众将面面相觑,最后满桂开了口:“蛮子,你这样太认真,逼得太紧,只怕皇太极没了耐心……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换了我,也是难以忍受的,更何况是一国之君。”

    “问题是,你毕竟不是皇太极。”袁崇焕也略显无奈,“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朝廷的规矩,众位将军都是清楚的。好事多磨,希望皇太极有点气度和耐心。”

    飘飘洒洒,纷纷扬扬,辽东的十一月末似乎总是笼罩在寒风裹着的大雪中。宁远的四周茫茫平原都铺上了一层银妆,素白的雪压在屋檐上,白皑皑的一大片。太阳似乎总躲着藏着,羞于见人一般。天色阴沉沉的,就如同两国议和的艰难,连跨一步,都显得如此费力。

    “金国使者离开多少天了?”袁崇焕裹着厚厚的棉衣,呵着双手问满桂,眼神中满是焦虑和无奈。

    “估计有十来天了。蛮子,看来议和的希望渺茫。皇太极可能真的恼了。”满桂失望道,“其实,换了谁都会恼的。”

    “你说还有必要等下去吗?”袁崇焕叹了一句。

    “我看希望渺茫。”满桂答道。

    “再等等吧!我看皇太极不会这么气量狭窄吧!”袁崇焕信心也不是太足了,“我们上城看看去吧!”

    “也好。无论是战是和,防务一刻都不能松懈。”满桂重新鼓起信心。

    两人刚挪出几步,一个侍卫匆匆而来,身后跟着祖大寿。袁崇焕心头一紧:“大寿,出什么事了?”

    祖大寿站定脚步,略略有些气喘:“大人,金国使臣来了!”

    “哦!在哪儿?”袁崇焕与满桂相视一笑。

    “现在馆驿,等待大人召见。”祖大寿答道。

    “好!你传令下去,立即升帐,召见金国来使!”袁崇焕得意一笑。

    “看来,我们等得还比较上算。”满桂呵呵一笑,“蛮子,请升帐吧!”

    众将陆陆续续进了议事厅,袁崇焕正色坐在正中的椅子上,目光凝聚在大厅门口,等待着金使方吉纳的身影。金使方吉纳一如既往迈着矫健的步子进了厅门,抬眼正视了一下袁崇焕,露出一丝平和的笑:“金国使臣方吉纳见过袁将军!”

    “使者这次前来,带来的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袁崇焕问道。

    “我们大汗遣在下再次致书袁将军议和。”方吉纳从怀里取出书信呈到袁崇焕桌上,“大汗诚心为两国议和祈福,临行时曾吩咐在下,如果书信仍有不妥,尽请袁将军明示。”

    袁崇焕的神色中出现赞叹之情:皇太极果然是能为了大局忍辱负重的英主。为了能实现入侵朝鲜,切断明朝同盟,皇太极做到了能屈能伸,不惜自降身份遣人前往宁远议和,可谓煞费苦心。方吉纳的话正暗示了皇太极拥有的耐心超乎寻常,金国有足够的时间同大明周旋。袁崇焕暗自自谓:“不能让金国拖延太多的时间,只有促使他的入朝计划早日实施,才能利用皇太极注意力的转移来抢时间屯田、练兵,修筑防御工事。也只有这样才能推动大局,从而实现平辽大业,平定辽东的混乱局面。”

    看完了书信,袁崇焕暗自庆幸。皇太极这次不但自降了身份,而且语气恳切委婉,信的格式也比较合适。袁崇焕长吁了一口气:“好了!使者请回复你们大汗,这封信袁某收下了,不日定当早日呈报朝廷,使议和之事早有回复。袁某一定据理力争,议和指日可待!”

    方吉纳的脸上绽出宽心一笑:“那鄙人就恭候袁将军的好消息。希望这可以为我两国的百姓带来福荫。鄙人就先行回国了,告辞!”

    “大人!下一步怎么办?”满桂看着方吉纳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大寿,”袁崇焕吩咐祖大寿,“命你带人即刻进京,将此书信与我的奏疏一同上呈兵部。”

    “是!……可是大人,这样的话,兵部或朝中发生异议,定然于大人不利。大人是否再考虑一下……”

    “没关系,有什么事,袁某一人承担!”袁崇焕打断祖大寿的话坚决道。

    “大人,如果议和成功,那大人将置朝鲜于何地?”左辅不解。

    “没办法,而今的局势,只好暂时牺牲朝鲜了。希望大局能稳固,这样将来才有反攻的一天!”袁崇焕叹了一口气,一脸无奈,“同时传令下去,锦州和大凌河一带加紧防务,不能因为议和而疏忽大意,给敌人可乘之机。”

    “大人放心!有率教兄弟和我等驻守,金军绝不会得逞!”朱梅和左辅相视一笑,同时站起身,“我们现在就即刻返回锦州!”

    “好!”袁崇焕很放心地一笑,“锦州就托付你们了!”

    华灯初上,看着满城的灯光,袁崇焕的眉头已经拧在了一起。说起来,也许已经成了他不自觉的一种习惯。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而今年关将至,可朝廷依旧没有答复。上呈的书信和奏疏如同黄鹤一去,杳无音讯可觅。祖大寿已经回来许久了,带回来的也只是一脸的无奈和惋惜。

    “朝廷到底要怎么样?”袁崇焕忿忿地自谓。

    “蛮子,你又为议和的事烦心啦?”满桂不知何时站到了他的身畔。

    “我上呈的书信和奏疏已有两个月之久,朝廷至今没有回复。到底是允,还是不允,我心里没底。皇太极是个厉害角色,只怕时机一成熟将对我大明不利。”袁崇焕担忧不已。

    “皇太极无论有多厉害,想必与其父努尔哈赤相比要差得远。努尔哈赤尚能击败,一个皇太极又算得了什么?”满桂很是自信。

    “不!如果说努尔哈赤是出山的猛虎,那皇太极则是半闭着眼睛装小憩的雄狮。”袁崇焕反驳道。

    “皇太极有那么厉害?”满桂有点不相信。

    “若论军事才能,行军打仗,皇太极远不如他的父汗;但若论政治才能,安邦定国,皇太极则是个地道的行家。”袁崇焕认定道,“从这几次接触而见,虽未见其人,可其声威和外交的权腕,我大明天子远远不如啊!若干年后,他必成为大明之大患。大明从此不得安宁,我们也是夜夜难安枕啊!”

    “那怎么办?”满桂有些心焦。

    “希望能在你我尚在之年除掉辽东这个祸患,否则,这个毒瘤一旦发难,辽东生灵涂炭,大明一木难支。”袁崇焕隐隐有些不甘,“而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可是,这第一步,我们却迈得如此的艰难。”

    满桂看着袁崇焕痛惜山河沦丧的神情,陷入一种从未有过的沉思和无助……

    新年的气息尚未完全消逝去,宁远的众将心中却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迎头来了个打击。

    “报大人!皇太极已于正月二十三对朝鲜不宣而战!”一个探马飞报入议事厅,打断了众人的话题。

    袁崇焕猛然站了起来,叫道:“来人!将地形图铺开!”话音一落,立刻有四个士卒利索地铺开了地形图,众将围拢了上去。

    袁崇焕略一定神:“兵势如何?兵力多少?现正往何处行军?”

    “这次皇太极没有亲征,指派阿敏、济尔哈朗,阿济格等人,统帅三万多八旗兵入朝。二十八日,金军突然渡过鸭绿江,围攻义州,不久攻克。”探马答道。

    “驻扎在铁山的毛文龙如何?”袁崇焕又问。

    “现败退东江。阿敏现已挥军南进,连克定州、宣州,郭山等地。”探马应道。

    “好快的速度!”祖大寿不由惊叹。

    “再探!”袁崇焕镇定下来,同时命令,“传我将令,赵率教、朱梅,左辅各率本部人马,进兵三忿河,牵制金军为声援。同时调水军立即救援东江。其余众将原地待命!”

    “是!”众将异口同声,声音甚是坚决。

    “同时传令,锦州、中左,大凌河三城的防御工事加紧修筑,不得怠慢,违令者,斩!”袁崇焕决心愈发坚定,“好!散帐!”

    众将陆续退出了议事厅,满桂和祖大寿依旧没有移动半点脚步,谢尚政也在不远处凝视着袁崇焕伏在地图上的身影。

    “蛮子!”满桂叫了一声。

    “唉——没想到皇太极这么快动手,没想到啊——”袁崇焕长叹了一声。

    “大人,金军会攻破朝鲜都城吗?”祖大寿问道,“只怕朝鲜会遭亡国之难!”

    “皇太极并不是想攻克朝鲜,灭了朝鲜。这次入侵不过是个手法,目的是为了恫吓朝鲜,切断朝鲜与大明的关联,索要土地、财物,为他以后与我们长期对峙募集饷银粮草罢了。”袁崇焕答道,“灭了朝鲜倒不至于,只怕他切断朝明联系,断了我军东江的粮道,毛文龙会陷入孤立无援,缺饷少银的地步。这样便不妙了!”

    “能用水军打通粮道吗?”谢尚政远远地问了一句。

    “我不敢说啊!这一仗,我没把握!”袁崇焕深深叹了一口气,“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几日后自有定论!”

    也许真的被袁崇焕说中了,不到十日,探马飞报回营,带回的消息喜忧参半:“大人,金军攻占平山城后,停止了进军,一面放兵四掠,一面等待议和’。”

    “朝鲜国君呢?”袁崇焕急问。

    “朝鲜国君逃往江华岛,遣使与阿敏议和。阿敏派刘兴祚随使同去江华岛,商议和约条款。朝鲜国君已被迫签定和约,派其弟李觉赴金为人质,约定年年进贡金国,同时断绝与我大明关系。”探马回答。

    “那东江的粮道是否打通?”

    “勉强打通,可水军阵亡人数甚多。”探马答道。

    “是时候了,皇太极的议和书就要到了……”袁崇焕仰面长叹……

    可能是“人有千虑,必有一失”,这一次等来的不是议和书,而是战火和硝烟的序幕。时值麦子青黄不接的五月,人们在盼望着丰收之余,也许还将承受一场战争的蹂躏。周围的一切都紧张起来,气氛开始让人窒息。

    这一天终于不如人愿的到来了,带着几缕血腥,夹杂着马蹄扬起的烟尘,给宁远带来求援的微弱信号。

    “大人,赵祺将军来了!”门卫一路跌跌撞撞着冲进门。

    众将在一瞬间失神的同时,伴着急促的脚步,赵祺一脸风尘和焦急扎进了门,还没站稳便单膝跪了下来:“袁伯伯,锦州告急!”

    “皇太极动手了?”袁崇焕脱口而出。

    “皇太极亲自率大军进攻锦州,四面合围,锦州存亡只在旦夕。请袁伯伯速发救兵,晚了惟恐锦州不保!”赵祺的神情十分焦虑,能够清晰地说出话来,不过是勉强镇定而已。

    “目前的情况怎样?”袁崇焕并不着急,反而用语气力图使赵祺也平静下来。

    “锦州在此之前,完全没有准备好防务,贸然开战,只怕有失,动摇平辽大局的根本,所以,父亲已经用讲款的方法,来拖时间了。辫子军也放了四百多我军的降卒到锦州城下,父亲鉴于浑河和沈阳的前车之鉴,没有放降卒进来。”赵祺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深喘了几口气,定了神道,“辫子军这次是用的马步轮番进攻的方式,日夜不息,搞得整个锦州的守军很疲惫,长此以往,恐怕难以久撑。锦州各营并力射打,能用的火器弓弩都用上了,辫子军现在败退后往西南扎营,绵延锦州城一周,好像要长期驻扎困死锦州。”

    “辫子军一向是利在野战,速战速决的打法,这次怎么会如此有耐心?”满桂费解道。

    “如果真的如祺儿所言,皇太极围城驻扎,兼以攻城,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围点打援。”袁崇焕沉吟了一下,神情很肃穆,“如果我们贸然派去援军,只会成全了辫子军急于野战的心思,也等于把我们的短处跟辫子军的长处去拼。”

    “如此,难道见死不救?”祖大寿犯难。

    “祖大寿,尤世禄,你二人带四千精兵,即刻出发,绕道金军后路包抄。”袁崇焕强作镇定,“同时传令水军从东路进攻,作为牵制。”

    “那锦州怎么办?”赵祺急问。

    “宁远现在自保不暇,我能调出的这点兵力,其实还满足不了皇太极的胃口。”袁崇焕安抚,“我会尽力想办法救援锦州。这次皇太极不仅是要攻锦州,只怕宁远也难保。祺儿,你告诉你爹,无论如何要顶住这一劫,我一定想办法解救。”

    “可是……”赵祺有些不甘。

    “我愿请命出援锦州!”满桂请战道。

    “不可!宁远需要你!”袁崇焕回绝。

    “大人……”满桂叫道。

    “必要的时候,我会让你去锦州的,但是,现在不行。”

    “袁伯伯……”

    “告诉你爹,记住一条,坚守,守到最后一刻也不要放弃,我们在城上,辫子军骑兵的优势发挥不了,就没有胜算。一旦出城硬拼,纵使我们的武器再精良,士卒再训练有素,也不是骑兵的对手。”

    “蛮子……”满桂还是有些不甘心。

    “不必说了!咱们不能自乱阵脚。先散帐吧!”袁崇焕忍住心中的痛苦坚决道,说完,率先步出议事厅。

    众将面面相觑,一时竟相对无言。赵祺仍跪在地上,此时他忍无可忍,一拳重重地砸在结实的地上:“唉——”

    ==========                +        fwx.===============

(https://www.tbxsww.com/html/11/11049/4156575.html)


1秒记住官术网网:www.tbxsw.com.tbxsww.com.tbxsw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