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历史军事 > 曳影尘梦 > 第四回

?    [======    =====]        天启二年九月。

    “元素,有好消息了!”谢尚政一路兴高采烈地进了书房。

    “什么事?”袁崇焕懒得抬头,依旧埋头弄着手里的地形图。

    “孙承宗大人代替王在晋出任辽东经略,已经到山海关了,来人下了公文,让你立刻前去山海关述职。”谢尚政的语气激动万分,“我们终于熬到头了!”

    袁崇焕把手中的地图一丢,扯住了谢尚政的袖子,掩不住心中的喜悦:“果然?”

    “果然!”

    “当真?”

    “自然是真的!”

    “哈哈哈哈……大明有救矣!快快!咱们现在就去山海关!”

    连续几天不知疲倦的纵马急奔,他的脑海里因为充满了理想抱负得以实现的兴奋而忘乎所以,直到胯下的坐骑累到没了力气再跑,他才意识到自己孩子气的冲动连累了无辜的马儿。好在已经将近山海关了,远远的可以看见互市的繁华,听见那里夹杂着各种腔调的吆喝声,于是和谢尚政下了马,一路闲适的逛过去。

    立秋后的太阳似乎并不见得削减了几分**,稍稍多晒了一会儿,便也出了一身的汗。

    人也乏了,懒得再走下去,反正目的地近在眼前,也就不用这么上赶着着急了。

    随从们拴好了马缰,也一并挤到了茶棚里,聚在一张桌子上喝起茶来。

    他呷了一口黄褐色的茶水,粗茶的沫子也顺着水流进了嘴里,苦苦涩涩的让他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只得皱了眉,全当是解暑的强咽下去,把眼神落在了临桌几个粗壮蒙古汉子的身上,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他们的异族装束,用来分担嘴里茶沫子的苦涩。

    “他们喝的不像是茶,酸酸的一股奶味儿的样子。”谢尚政也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大热的天气,喝这个不腻么?”

    “这位客官少见了,”茶棚的小二过来添水,随口笑道,“这是酸**,比凉茶还解渴呢!蒙古人都爱喝这个!”

    “比凉茶还解渴?有这么神?”谢尚政不信,“你给我来一碗!”

    “允仁……”袁崇焕知道他一向对家乡的凉茶尤为挚爱,这下子定是跟酸**铆上了劲儿,“你凑什么热闹!这东西咱们喝不惯的!”

    “不喝怎么知道!”

    “来啦——”小二端了一碗酸**送了来,“您慢用!”

    一股酸酸的奶味扑面而来,把几个随从熏得慌忙捂了鼻子,一径盯着他。

    谢尚政捏了鼻子,又抬头看看袁崇焕,不觉笑出来:“元素,你怎么不怕闻这个?别撑着了……”

    袁崇焕“噗呵”吐出了口气,迅速的掩上了鼻子:“你快喝吧!”

    谢尚政深吸了口气,把嘴凑到碗边上尝试着抿了一小口,没咂摸出什么味道,于是又猛得喝了一口,一下子僵住了脸。

    “允仁?”袁崇焕试探着用手碰碰他,“你怎么了?”

    “谢大人……”一个随从也小心翼翼地倾身看他。

    “噗——”谢尚政虎得回过头,哇得一口喷在了地上,“咳咳咳……”

    几个人松了口气,袁崇焕从袖子里掏了手巾塞给他:“跟你说你喝不惯,你偏不信!给!”

    “我哪儿知道这么难喝啊!”谢尚政悔青了肠子,一脸委屈,“这玩意像馊稀饭样的……咳咳……还说解渴呢!我是越喝越干得厉害……”

    “哈哈哈哈……”临桌红脸的蒙古汉子忍不住大声笑起来,那笑声爽朗而洪亮,引得几个人一起侧目,“酸**是上天的赏赐,既然喝不惯,何必要浪费去喝呢?”

    谢尚政有些看不惯他的多管闲事,想要争辩,却被袁崇焕扯住了:“本来就是你不对!人家说的是,你喝不惯还赌气要喝,白白浪费了不是!”

    谢尚政端起了碗,起身往茶棚外面走:“浪费不了!我不喝,给马喝总不是浪费吧!”

    他手中的碗还没伸到自己的坐骑嘴边,只见得红脸汉子“啪”得拍案站了起来:“你住手!”

    谢尚政不耐烦地回头:“我花钱买的,我喝不下去,喂我的马,碍你事了么?拍什么桌子?”

    红脸汉子硬撅撅的络腮胡子气得蹦起老高来:“你不喝就喂马!你不想喝,马就想喝吗?你把马当什么了?”

    “哎!有没有搞错啊!”谢尚政好笑,“你这人怎么这么奇怪!就是一畜生,我难不成还得请它上座,给它点菜不行么?剩一口给它就不错了!它一个畜生,它知道什么!”

    “我看你才是畜生!”红脸汉子气乎乎得疾步跑到面前,一把打翻了他手里的碗。

    “你骂谁你!我招你了!”谢尚政一时火大,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你脑子有毛病啊!”

    “我骂得就是你!”红脸汉子显然是被触怒了神经,额头的青筋都暴了出来,“谁把马当畜生,谁就是畜生!”

    “不可理喻!”谢尚政冲他大声嚷嚷,“疯子!我的马,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关你什么事!”

    “你不把它当人,也就不配做它的主子!”红脸汉子一把搡了谢尚政一个跟头,抽手解开了马缰,用力一拍马的背脊,“去吧!你自由了!”

    “喂——”谢尚政慌忙爬起来去拉马缰,却被他孔武有力的胳膊又搡在了地上,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坐骑跑远了,“你想干什么!来人,还不帮我把马追回来!”

    “是!”两个随从应命起身去追。

    “布日格德!必勒格!”红脸汉子也不甘示弱大声命令随从,“拦住他!”

    谢尚政怒不可遏,一把抽出了佩剑:“岂有此理!你这个蛮子!光天化日的,有王法没有了!”

    “如果你真的对你的马好,它就不会头也不回的离开你!”红脸汉子毫不畏惧的针锋相对,“王法不是为你这样的畜生准备的!”

    “你!”谢尚政扬剑便刺了过去。

    “住手!”袁崇焕连忙上前攥住了谢尚政的手,厉声呵斥,“你想干什么?想出人命么?”

    “哼!我借他十个胆子,怕他也不敢!”红脸汉子冷哼一声,甩下一个轻蔑的白眼。

    “这位壮士,在下的朋友并没有得罪的地方,为什么要无端挑起争端?”袁崇焕不得已挺身为朋友说理讨说法,“这是何道理?”

    红脸汉子解开缰绳,翻身上了自己的坐骑:“我一向跟你们这些书生不对付,最看不惯你们自以为是!连对自己的马儿都这么薄情寡意的,还指望什么为国效力!虚伪!”

    不待袁崇焕再开口,他低头亲了亲马儿颀长的脸颊,扬手轻轻一鞭促了马儿扬蹄:“巴尔斯,咱们走喽!”

    谢尚政不服气地要冲上去,却被袁崇焕一展手臂拦住了:“算了!他说的,也未必没有道理!只是误会,何必呢!”

    “可是……”

    “走吧!孙大人还等着咱们去述职呢!”袁崇焕翻身上马,伸手拉他,“来!咱们凑合挤挤吧!”

    “哼……”谢尚政冲着那人的背影泄愤的空甩了一下马鞭。

    到了辽东经略府门前,两人下了马,整了整衣冠。

    袁崇焕回头见谢尚政仍旧黑着张脸,顺手揽了揽他的肩:“行啦!别跟个姑娘家似的!黑着脸给谁看呐?就这么见孙大人,你想挨板子啊!”

    谢尚政被他说的一笑,摆摆头:“唉——算我倒霉!走吧!”

    两人由差役领着穿过外院到了前厅外,正欲进门,却听见大厅里孙承宗与王在晋正在长谈,于是站定了脚,侧耳静听。

    “依你看,新城筑就,原来的四万边军移入进去,应该够了吧?”依稀是孙承宗的声音。

    “王某以为,应当另外招兵马入驻。”

    “如此,八里内的守兵就有八万之众,那西北方向就不用守了么?驻关在八里铺,新城之背即是旧城的遗址,那里的旧址工事,你是打算留给辫子军用?还是留给新兵驻扎?若是新城能够守御,则安用旧城?要是不可守御,新兵四万战败,是让他们退到旧城,还是在大敌压境之时,开关让他们退兵?还是为了保护山海关的安全把他们扔在关外,交由辫子军处治?”

    面对孙承宗一气反诘的问题,王在晋显得有些慌乱,勉强道:“关外有三道关进可以守御,败可以退兵,这个应该不是问题。”

    “若是这样,敌人攻至,我军不敌就退兵,用重关,岂不是凭添麻烦?”孙承宗进逼不放。

    “如果是这样……可以事先建好三个营寨,用来收拢我军溃败的兵卒。”王在晋的声音已经没有了什么气势,如此的言语,也不过是敷衍。

    “兵未溃而筑寨以待之,是教之溃也!还要重关,岂不是画蛇添足!你以为我军可以从三道关口退兵,就万无一失了?敌人就不会尾随追击掩杀吗?军心一旦溃散,难保不会重蹈萨尔浒之败的覆辙!”

    “孙大人,我也是……”王在晋想要争辩什么,反倒让孙承宗肝火大动。

    “萨尔浒之败丧我军十四万之众,关外百姓流离失所,血可漂橹,你不是没有看见。让你当辽东经略,你不好好思图平辽大业,只会窝在关内,划关而守,终日躲在自己的行署里蝇营狗苟,你以为这样辽东的大局就可以平定了?以为这样,努尔哈赤就会自己凭空消失吗?”孙承宗洪亮的声音震得王在晋微微有些哆嗦,屏着呼吸,喏喏的不敢作声,“亏你也是不惑之年的人了,想事情简直就是不经脑子。你做一天辽东经略,老夫看非但平辽大业成了黄粱一梦,怕是有一天,连京城都要毁在你手上!”

    “……”王在晋彻底没了声音,耷拉了脑袋,埋着脸,霜打了一般。

    “老夫说你,是为你好,既然卸任去了,以后换了任上,不可这般潦倒度日。多说无意,筑城的事情,老夫会接手处理,你收拾东西,尽早离开吧。”孙承宗沉吟了半晌,叹了口气道,“这兵戎征战的事情,也是难为了你一介只会风花雪月的书生……你去吧!”

    “谢孙大人!孙大人一席茅塞顿开之言,下官一定牢牢记在心上,不敢忘怀。”

    “你不记恨老夫,就是老夫的福分了。一路小心。”

    “是!下官告退……”

    听着脚步往这边过来,袁崇焕和谢尚政赶忙整理了一下衣冠,正色向前。

    王在晋迎面出门,看见两人立在门外,只得尴尬一笑,低了一下头,从袁崇焕的面前走了过去。

    袁崇焕不禁回头,却看见王在晋轻松的脚步,虽是挨了训斥,却并不颓丧,相反,正仿佛卸去了千斤重担似的。袁崇焕不禁感叹道:“看来他并不适合当统帅,这种重责对他而言根本就是虐待。现在他可以一身轻松地走了,而我们还有更重的使命。”

    “袁大人,孙大人有请!”一个侍卫来到袁崇焕面前。

    “谢谢!”袁崇焕道了声谢,疾步就进了厅门,迎面正与孙承宗的目光相视。

    孙承宗笑吟吟道:“袁大人别来无恙?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言讫转而偏过头对身边一个高大魁梧的结实汉子道:“满桂将军,你和老夫打的赌,你输了!袁大人即唤即到!”

    袁崇焕由着孙承宗的视线看过去,禁不住脱口惊怔道:“是你?”

    “怎么?你们认识?”孙承宗倒是意外得很。

    “不错!路上刚认识的!”满桂也有几分惊愕,心上一时平静不了,“只是不知道名讳!”

    “哦?这是我的副将满桂,骁勇善战可是三军闻名的。这次我带他一起来,正是为了宁远筑城的事。”孙承宗呵呵一笑,“你们能认识,真是让我出乎意料啊!”

    谢尚政闷着声,一口气堵在胸口,却碍于孙承宗当面,不敢发作。

    “在下宁前兵备佥事袁……”袁崇焕硬着头皮有些尴尬的一揖。

    未及袁崇焕将姓名报完,满桂朗声插了一句:“袁蛮子……我知道,京里人都这么叫你!”

    “满桂将军怎么能这么叫?”孙承宗连忙制止,唯恐袁崇焕不快,慌忙解释,“满桂将军是个直性子,说话也直。元素不要介意啊!”

    “刚才在街上,袁某已然领教了!”袁崇焕倒是松下心来。

    “率教安达叫我‘酒坛子’我都不在乎!袁大人是个痛快人,这个我素有耳闻,如今这么叫也显得亲近。想必袁大人是不会介意的,是不是?”满桂爽快地笑道,一边说还一边看袁崇焕的神色。

    “那是自然!不过,私下里满桂将军可以这么叫,可是上了台面办公事时,满桂将军可要给我这个南蛮之人一点面子。若是把公事办砸了,袁某可是从不徇私情的,满桂将军可要小心我这个蛮子。”袁崇焕一笑中带着威严,不卑不亢,算是代谢尚政将了他一军。

    谢尚政这才觉得自己的脊梁终于挺直了一点,心中的火气也消了一些。

    袁崇焕做好了满桂再次发难的准备,却不想满桂豪爽地一笑:“好!我们一言为定!击掌为誓!”

    “等等!袁某冒昧一问,方才的事情,固然有我朋友的不是,但是,我们实在不明白满桂兄何以发那么大的火?”袁崇焕见他是爽快人,也就不跟他绕圈子,单刀直入。

    “哦?方才发生什么事了?”孙承宗生怕两方生出罅隙,不利于今后相处,倾身一问,“满桂将军,倒底怎么回事?”

    “没什么!”满桂只寥寥三个字,随即挥手冲门外叫道,“必勒格!把刚才走失的马牵来!”

    “满桂将军……”袁崇焕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心下惴惴不安。

    “这位安达,你的马,我完璧归赵!”满桂一抻手,“请!”

    谢尚政有些摸不着头脑,回头去看袁崇焕:“元素……”

    “让你牵回去,你就去嘛!”袁崇焕依稀读懂了满桂的意思,暗下里心生意气相许的快意,随后抱拳一笑,“多谢!满桂将军果然是豪爽的人!”

    “老夫知道了,一定是满桂将军的痼疾惹的祸吧?”孙承宗猜出了一二,捋着花白的胡子朗声笑起来。

    “大人……”满桂竟然脸一红,虽然不甚明显,“是属下冲动了……”

    “孙大人,您不需责怪满桂将军……”袁崇焕担心孙承宗要加以惩处,连连帮他说情。

    “他是不是又跟谢将军发脾气了?而且是为了马的事情吧?”孙承宗笑眯眯的,并没有发火的意思,“谢将军对马做了什么?”

    “是!是因为谢某把喝不下去的酸**喂给自己的坐骑,所以……”谢尚政窘红了脸。

    “难怪啊!”孙承宗扶着太师椅的扶手站起来,习以为常的解释道,“满桂将军是蒙古人,蒙古人最重和马的感情。加之他手下砺练的都是骑兵,上战场冲锋陷阵的,离不开马,生死与共啊!在他们的眼里,马就像人一样。看着别人对马有一点不好,发火也是常事啊!你们多多担待些吧!他并没有恶意!”

    “属下明白!”谢尚政听到孙承宗的一席话,由衷地被感动了,向着满桂一抱拳,“谢某错怪满桂将军了!”

    “满桂也有不好的地方!”满桂憨憨地一笑,有些不好意思,伸手当胸拍拍他,“我是个粗人,脾气不好,多担待!”

    “哪里话!”袁崇焕松爽的一笑,“大家都是兄弟!”

    “对!往后都是安达兄弟!”满桂一伸手。

    “好兄弟!”袁崇焕亦伸出一只手。

    两只手击出一声响,虽然没有惊天动地振聋发聩,可是却从此将两个人的命运永远结合在了一起,再也分不开了。

    “大人,我们明天就去宁远吧!”满桂回身一笑,意气奋发。

    “不忙,等他们把宁远勘察后的图本报上来,你们再出发不迟。”孙承宗摆摆手,“远道赶来的,你总得让人家袁大人喘口气啊!”

    “没关系,元素也想早点去宁远!”袁崇焕应合满桂的提议。

    “再等等吧!老夫已经让大寿他们去了,现在应该到宁远了吧!”孙承宗安抚两个急性子,“对了!元素,你还没见过大寿吧?”

    “是祖大寿祖将军吧!”袁崇焕一笑,“他和满桂将军是孙大人身边的两个股肱大将,我怎会不晓得,只是无缘一见罢了!”

    “对!大寿的脾气你还不是太清楚,不过,他也是骑兵出身,跟满桂在这点上是相通的。所以,两人挺对脾气,兄弟情深啊!”孙承宗说到自己的两个爱将,不觉得有几分骄傲,“知道吗?他们俩手下的骑兵可谓横扫一时,是辫子军的劲敌啊!前两天,还有人上书皇上,给他们送上了一个铁铮铮的名号……”

    “什么名号?我怎么不知道?”满桂性急的插嘴。

    “大明天朝的‘关宁铁骑’!”孙承宗少见的异常开心,忍不住的一阵阵大笑,“哈哈哈!好啊!关宁铁骑!大明天朝的关宁铁骑啊!”

    “关宁铁骑!果然是个好名字!响亮的名字!”袁崇焕不禁赞叹,兴奋不已,“咱们就要用这关宁铁骑扫平辽东,打得辫子军闻风丧胆!”

    “好!”

    “咱们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谢尚政也热血沸腾地大声叫了起来……

    “宁远距山海关二百余里,地滨连海湾,与葫芦岛相距甚近。那样我们不但可以在那里驻步兵,还可以驻水军。这样不仅陆上防线可以加固,海上防线也可以发挥很大的作用。等再过几个月宁远城完工,老夫立刻派你和满桂将军一起驻守。”孙承宗指着地形图对袁崇焕说。

    “元素在前屯卫驻军已与一年了,如今又逢金秋九月,元素不想再虚度时光了。请大人立刻派元素前往驻守!”袁崇焕请求道。

    “袁大人,你太性急了!”孙承宗叹道。

    “金军已有多日未进犯了,宁远是防线的第一道坎儿……”袁崇焕求道,“大人,城若未造完,元素愿去与工匠们同筑城。希望这份心大人能够明白。”

    “是啊!孙大人,蛮子没说错,我酒坛子也这么认为!”满桂也求道。

    “今天可真新鲜啊!你们俩争争吵吵一年多,今儿怎么达成共识了?”孙承宗很是奇怪。

    “在关键的时候是要‘将相和’的,是不是蛮子?”满桂揽了袁崇焕的肩,意气奋发地笑道。

    “满桂将军没说错,我们以往吵是因为政见不同。可是关键的时候,政见是需要统一的,等关键的坎儿一过,该吵还是得吵!”袁崇焕挑眉冲满桂默契地一笑。

    “冲你们这份儿心,老夫可以答应你们的请求。可是到了宁远,不许再吵了,否则谁先挑起的事,老夫就先治谁的罪。这是公文,你们去吧!”孙承宗一笑回身将桌上的公文递给袁崇焕。俩人刚要走,却被孙承宗又叫住:“元素,你在去宁远之前先去趟永平,你的家眷,老夫让人接来了。”

    “多谢孙大人!”袁崇焕的心里感激难以形容,“一切国事为重,等完成平辽大业,元素再见家眷!告辞!”

    看着袁崇焕和满桂远去的身影,孙承宗感叹道:“真是个血性汉子,大明不可多得,社稷之幸啊……”

    宁远的外城墙地基刚刚起好,工地上似乎并没有热火朝天的景象,工匠们也有些懒洋洋的,看来整个的城只筑了十分之一。负责督工的游击祖大寿正在内城荫凉的角落里晒太阳,他的长子祖泽润则在一旁打着瞌睡,忽而问道:“爹,你说,宁远筑城能不能守得住?”

    “你说呢?”祖大寿连眼皮也不抬。

    “我看没准守不住……不过,也难说,兴许……”祖泽润有些犹豫。

    “没有兴许。我看是真的守不住。这么小个城,连粮草都储藏不了多少。”祖泽洪提了壶水过来,“天天练兵,却不去和金军交战,猫在这里筑城,真是……”

    “泽洪,你闭嘴!小孩子懂什么!好象就你知道的多,你不讲话,没人把你当哑巴!”祖大寿训斥道。

    “要是满叔叔在就好了,或者赵叔叔也行啊!他可能开玩笑了!”祖泽洪叹道,“真没劲儿!三妹也不在……”

    “我满桂还挺不经念叨的啊!哈哈哈——”两个少年听到身后一声洪亮的话语吓了一跳。回头看去,人高马大的满桂正站在他们身后,黑红的脸上满是憨态可掬的笑容。

    “满叔叔!”两个少年异口同声,“爹,满叔叔来了!”

    “我看见了!这两个臭小子……”祖大寿见到满桂十分兴奋,起身伸手揽他,“满兄弟,今天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走!到我那儿好好喝两盅!”

    “等等,这个先放一边!”满桂一把拽住祖大寿,“你先跟我去见一个人!”言讫,不由分说拽着祖大寿就走。

    “见谁啊?”祖大寿被他拖拽着有些踉跄地问道,“这么急?火上房了?”

    “见了你就知道了!”满桂卖了个关子。

    “是不是孙大人来了?”祖大寿估摸着又问。

    满桂却不理他,径自往前走。

    眼看到了内城的城楼垛口,一大群人正围在那里看热闹似的,祖大寿愣了一下神,于是大叫道:“喂!干你们的事去,别误了工时!”众人听到这洪亮如钟的叫声,立刻散开了。

    这时,满桂方才松了手,冲着前面高叫道:“哎——蛮子,你要见的人,我给你带来了!”

    “蛮子?”祖大寿伸长脖子看去,众多高大的壮汉中,依稀出现了一个身量相对而言矮小又单薄的背影。祖大寿的心里奇怪:“这身量绝不是孙承宗大人,孙大人高大健壮,即使年迈,也不至于如此吧!更何况数月未见,莫非……”

    他正想着,来人却已迎面向他走来,带着一脸笑意:“足下就是祖大寿将军吧!”

    祖大寿这才看清,来人的确不是孙承宗:“在下正是!不知先生是……”

    午后的阳光映照在来人的笑脸上,他一身儒装打扮,不知为什么在温和的目光中有着一种特别的犀利和冷峻。来人笑盈盈地一拱手:“在下宁前兵备佥事袁崇焕,奉孙承宗大人之命驻守宁远城。幸会祖将军!”

    “原来是袁大人来了,属下失礼!请大人恕罪!”祖大寿吓了一跳,连忙下拜行礼。

    “免礼了!袁某这儿不兴这个!”袁崇焕一把扶住他,很是温和,看着祖大寿不由称赞,“祖将军果然是大明的虎将!”

    “袁大人过讲了!请入城到寒舍一叙!”祖大寿连忙招呼。

    “那倒不急!正好我这儿有份筑城的图纸,你来看看!”袁崇焕展开手中的图纸,招呼祖大寿,“宁远的地形我已经考察过三次了,拟了个规格:城墙高三丈二尺……你看,刚才你尚未到时,我已经让人量过了,城雉要加高,加高六尺……对了!内城可以了,外城的城墙墙址宽度不够,最好能再加宽三丈。现有的城基推了重来……”

    “推了重来?”祖大寿脱口而出,“大人……”话刚出口一半,却又咽了回去。

    袁崇焕和满桂交换了一个眼神,袁崇焕笑道:“将军有疑问?”

    “我……”祖大寿有些犹豫,抬眼去看满桂。

    满桂见状,知道祖大寿一时开不了口,于是打圆场:“我看时候不早了,该用午饭了!走,大寿,咱们到你那里蹭顿饭,边吃边说……”

    “也好!祖将军如果不介意,咱们吃饭时再谈?”袁崇焕也会意一笑。

    “好!”祖大寿也不迟疑,“大人,满兄,请!”

    “袁大人,末将敬您一杯!”祖大寿斟了一杯酒,“算是为大人接风洗尘!”

    “那就多谢祖将军盛情了!”袁崇焕仰脖痛饮。

    祖大寿颇为惊讶,他见过的文官多如牛毛,还从来没见过一个像袁崇焕这样豪爽痛快的人:“袁大人好痛快!”

    “袁某虽然生在南方,可是性情却一向豪爽,不喜欢拐弯抹角。刚才城上,祖将军似有疑虑,不知是何?”

    “这……”祖大寿有些支吾,还是不太放得开,又去看满桂。

    “你说吧!看我做什么!袁大人都说了,他不喜欢拐弯抹角,你还支吾什么?”满桂埋怨。

    祖大寿看看满桂,又看看袁崇焕真诚的目光,狠狠心:“大人,末将思来想去,总觉得筑宁远城不妥!”言讫,他闭上了嘴,连大气都不敢喘,等着袁崇焕的责骂。

    不想,袁崇焕一笑,并无丝毫地责怪:“有何不妥?请祖将军直言!”

    “末将以为,宁远城小,粮草难以大量储备,根本守不住。”祖大寿一古脑儿道了个痛快。

    “原来是这样。我说怎么工期已经怎这么长了,可城才筑了十分之一,原来是祖将军和袁某消极怠工啊!”袁崇焕笑道。

    “请大人治罪!”祖大寿一听这话,立刻起身跪下请罪。

    “将军快请起!袁某也没说要治将军的罪,所谓‘不知者不为过’嘛!”袁崇焕扶起祖大寿,“其实朝里很多人都不明白筑宁远城的用意。这些我都知道。但你是大将,又在宁远筑城多日,难道没有看出宁远的地势依山连海,易守难攻吗?粮草可能储备量不是很大,可只要保障后方的粮道不被扼断,前屯卫以及山海关都是可以支持的。再者说,一个领兵的统领会轻易让敌人扼断自己的粮道吗?”

    “大人,真的能守住?”祖大寿仍抱着怀疑。

    “只要不是自己放弃,袁某可以向你保证,一定守得住!”袁崇焕的目光坚定,握着祖大寿的手臂格外有劲儿。

    祖大寿的眼中闪动起了泪花,似乎从袁崇焕的眼神中找到了一丝安慰和期望:“大人,我不是怕筑城辛苦,只要守得住,就是要我的命,我也没有二话说,我……我是再也看不得国土沦丧了……那都是弟兄们拿身板儿性命一寸寸量出来的啊……”

    “你放心!只要我袁崇焕在一天,努尔哈赤就休想从宁远过去,要过去,除非我袁崇焕死了,从我身上踩过去!”袁崇焕的眼中也闪动起了泪光。不同的是,那是彼此信赖而坚定的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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