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历史军事 > 我欲扬明 > 第五十九章 问计兵部

?    不知是被皇上的那两句挽联一般的御批所感动,还是被夏言摆出师尊的身份一番痛骂吓破了胆,抑或是与他一起参加会揖的同门从旁劝说他顺从师命,不要被旁人看了笑话,刘成明不再执拗地要求朝廷将废荣王朱厚熘依律治罪,礼部根据皇上最指示拟定的公本顺利通过,典恤荣藩一事总算是有了个差强人意的结果朱厚熜依然觉得有愧于心,遂下旨将废荣王朱厚熘的女婿、安国郡主郡马赵隐晋升为五军都督府从一品都督同知,表面上是褒奖他出任大明王朝宣慰钦使出使朝鲜以来,大力督导朝鲜军民加紧修建港口、严格训练朝鲜军队劳苦功高;其实朝野内外都清楚,这是皇上担心身陷夷人之手的废荣王朱厚熘的独、当代荣王朱载昀一旦遭遇不测,荣藩一脉就后继无人,只能通过晋升安国郡主郡马赵隐的官职禄位,来告慰废荣王朱厚熘的在天之灵了安国郡主郡马赵隐当年曾与当代荣王朱载昀一道,举废荣王朱厚熘欺官虐民、盗挖古墓之情事,大义灭亲之举赢得了朝野内外的一致颂扬,被世人视为大明宗亲显贵之中的有德之才,这一晋升也顺利通过了

    接踵而至的,便是关于招安徐海船队的问题,朱厚熜命下兵部集议,有意要赦免徐海等人叛国逃军之罪,将其手下千余之众招安,以军功封授徐海、陈东、麻叶等头目相应官职军衔,许其为国效力,充为海防戍卒这一次,还未到兵科给事中稽查审核这一环节,甚至还未到内阁拟票、皇上圣裁决断这个环节,只在兵部就被挡了回来兵部左侍郎、明军总参谋长杨博是愤然上了一道奏疏,上面毫不客气地写道:“设若徐海可以就抚,则仇贼不必论死,大明军律亦可废止”

    杨博是朱厚熜一直看好并着重培养的军政全才,他这么刻薄地说话,几乎把朱厚熜气得吐血:徐海是奉朕的密旨执行绝密行动的有功之臣,你杨博竟然把他和开关献城、引导鞑靼虏贼入寇京师的叛徒仇鸾相提并论,什么逻辑

    可是,生气归生气,他心里很清楚,杨博的逻辑并没有错——

    大明律法军规载有明文,“凡军官军人从军征讨、私逃还家,及逃往他所者,初犯,杖一百、仍出征;再犯者,绞”两军阵前逃亡或携械逃亡,不论初犯再犯,一律军前正法,暴尸示众,以儆效尤、固军心、振士气徐海和当年追随他一同叛逃的近两百名兵士,正是在东海舰队与倭寇作战的紧要关头临阵逃脱这且不说,他们还劫持了大明海军的一艘主力战舰“扬威号”,舰上光是御制神龙炮就装备了十二门,还有数十门佛郎机轻炮、数百支火枪和难以计数的炮弹弹,依律法军规,将他们凌迟处死、九族诛灭都难恕大罪

    再者,徐海等人匪性难改,叛逃之后便重操旧业,纠结一帮海寇悍匪,肆虐海疆,骚扰商路,大肆劫掠往来商旅,直接导致了佛朗机人与大明兵戎相见,杀戮旅居海外的无辜百姓,可谓是此次西洋变乱的罪魁祸,其罪行倾东海之水而难洗,伐南山之竹而难率众与佛朗机人死战也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若是仅仅因为他派人回国报讯就赦免他的叛国叛军、为祸海疆之罪,还要封授他们官职,朝廷正义何在?国法军规何存?

    去年朱厚熜巡幸草原,与蒙古各部歃血为盟,誓言永不相侵,但汉蒙两族数百年来积累的仇恨,绝非朝夕可以消弭,加强九边军备,防御北虏依然是明朝头等大事因此,此次圣驾南巡,拜谒祖陵,兵部尚曾铣被留在京城主持军务前些日,兵部左侍郎、明军总参谋长杨博受命带着总参谋部作战小组星夜兼程,赶赴南京,应对西洋之变因此,杨博是目下在南京的最高军事文官,他的看法就决定了兵部对招抚徐海一事的态度

    兵部的态度得到了朝野内外绝大多数人的认同;朱厚熜本人也无话可说但是,当初确定徐海执行“月之暗面”绝密行动之时,他曾托戚继光带话给徐海,以一国之、九五之尊的身份郑重承诺:有朝一日,一定要为这些“担天下之大事,担天下之骂名”的特殊战线的勇士们恢复名誉若是抓不住这个天赐良机,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兑现这一承诺?

    就在朱厚熜恼羞成怒,几乎要召见杨博,将“月之暗面”的内情向他和盘托出之时,高拱挺身而出,言说与杨博虽不是那种迂阔守旧之人,却不一定能体谅皇上为家国社稷做万世之谋的良苦用心,还是先不要让杨博知悉内情,由他再出面,与杨博谈谈

    朱厚熜深知杨博表面谦和,内心倔强,只要是他认定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即便是与他师出同门的徐阶出面劝说,也不能让他改变初衷此外,他知道,杨博之所以会如此痛恨徐海,还因为当年徐海叛乱之后,朝廷以治军不严、以致麾下军卒哗变逃散为由,将东海舰队正副统领戚继光、汪宗瀚撤职留用,责其戴罪立功,直至去年皇上巡幸草原,招抚蒙古各部之后遍赏群臣,才将这一处分取消,等若戚继光背负了近三年的罪名杨博曾任营团军监军,与戚继光私交甚笃,自然要为他报此一箭之仇国仇与私怨纠缠在一起,想要杨博对徐海网开一面,何其难哉因此,他对于高拱的建议并不报太大的希望

    但是,朱厚熜转而一想,泱泱中华,礼仪之邦,毕竟不是那些野蛮残忍的欧洲殖民者,怎能象他们一样公开颁私掠证给海盗,以国家的名义行强盗的勾当?所以,“月之暗面”行动一旦泄露出去,势必引起朝野一片哗然;日后载著史册,是他这位“中兴明主”乃至中华民族的一大耻辱,的确不能贸然公诸于众,便同意高拱姑且试上一试

    请准了圣谕,高拱就出了大内,匆匆来到了位于洪武门东侧的南京兵部衙门

    高拱是朝野瞩望的天近臣,又刚刚被任命为远征军监军使,只要能凯歌而还,日后封疆入阁就都不在话下闻说他到访,就连职位官阶在他之上的杨博也不敢怠慢,立刻率职官司员出门迎接,序礼之后,将高拱让到了自己的值房

    南京城是有名的“火炉”,眼下已近中秋,却还是暑热未消,又久日不雨,南京城里头,大街小巷窜着的都是阵阵灼人肌肤的热风偏生自午门至洪武门这一段也属于官道,例行不准植树烈日当头,又无遮阴之地,这一段路走下来,高拱已是汗流浃背,那身四品夏布官服,前胸后背都浸出了汗渍杨博赶紧吩咐衙中司务给高拱打来热水揩脸,又奉上了解暑的凉茶高拱也不客气,端起茶碗就“咕嘟咕嘟”大喝了一气

    杨博和高拱两人虽分属朝中不同派系,却先后任过营团军监军,算是有袍泽之谊,但凡俞大猷、戚继光等人请客,都要把他们请去作陪,一来二去,交往也就还算频繁;加之杨博近年来一帆风顺、步步高升,也全是因为营团军在平叛之役中战功卓著,等若是拜高拱当年整军备武,造就大明第一强兵之功所赐,他一直对高拱心存一份感激此刻见高拱如此不拘礼数,杨博笑道:“这么毒的日头,肃卿兄也不坐轿,偏要安步当车,当真俭省得很啊”

    高拱放下茶碗,抹去胡须上的水渍,跟着笑道:“惟约兄是山东人,该当与仆这个河南人一样喜寒畏热,岂能不知道在这样的大暑天里,轿里澳热如同蒸笼一般,何必要花钱买那个罪受?再者说来,人生两腿,本就是为了走路仆终日在御前行走,等闲也难得出来一趟,就当是舒缓筋骨了”

    这话在高拱,是实实在在的心里话;听在杨博耳中,却不乏天近臣的矫情和炫耀加之杨博虽生性淡泊,但久在官场,少不了沾染有官场习气,嘉靖八年的官场先达听到嘉靖二十年的后进小辈这么说话,心里终究有些不舒服,便淡淡一笑,说:“既然如此,肃卿兄今日莅临兵部,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了?”

    这段日,高拱既要在御前办公厅当值,又要筹划南下平夷诸事,终日忙得脚不沾地,恨不得把自己劈成两半来使今日前来,还奉有上谕要想办法说服杨博,就没有闲功夫没有闲情雅致和杨博嘘寒问暖地磨牙扯闲篇,见杨博言归正传,他便直截了当地说道:“仆今日前来拜会惟约兄,是要请示总参谋部,东海舰队该如何与佛朗机人和吕宋国联合舰队作战,方能战而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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