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历史军事 > 我欲扬明 > 第一百一十章 清流循吏

?    赵鼎尴尬地坐在那里,听着皇上如抽丝剥笋一般指斥齐汉生的罪责,既为皇上天纵睿智所折服,为皇上那一颗仁君爱民之心所感动,又替自己的同年好友捏着一把汗,此刻听到皇上提起自己给齐汉生出主意勘察河道一事,他的心被揪了起来

    论说他和齐汉生两人既有年谊,又是多年的同僚;十年宦海浮沉、几度生死一线,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情分自然非同一般,可谓同气连枝苏松两府又近在咫尺,齐汉生在提出“以改兼赈,两难自解”的方略之前,于情于理都应先和自己通个气,而齐汉生却没有那样做,疏远戒备之心已昭然若揭,以赵鼎的才情机心,不会感觉不到,心里也并非没有丝毫怨气但他毕竟是端方雅正的饱学之士,深受孔孟圣贤教诲,“不迁怒,不二过”是修身的功课,便不能随便猜疑旁人,何况齐汉生还是自己的同年好友,有伯牙子期之交所以,他并没有怪罪齐汉生,还悄悄派人送信,暗示齐汉生皇上已经驾幸松江,让他赶紧以勘察河道的名义躲出去,千万不要搅到那些乡宦士绅买田的事情之中其后因齐汉生弄巧成拙,被皇上察知自己泄露圣驾行藏,这已是犯下了不赦之罪;再者,五伦之便是君臣,出而为仕,食君之禄,把君臣大义抛在一边,却拘泥于友朋之道,这又是不赦之罪皇上若是追究齐汉生的罪责,不论君臣只论朋友的他便是齐汉生的朋党,大概也逃不过三尺王法的惩戒……

    想到这里,赵鼎突然又想起了临来苏州前,皇上对自己说过的那句“为要打鬼,借助钟馗”的话,顿时醒悟过来既是为了搭救自己的好友,也是为了自保,他也离座跪了下来,恳切地说:“请皇上恕微臣直言苏州开衙放告虽未见成效,但事情尚未到不可收拾之地步日早皇上在松江曾对微臣说过‘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煌煌圣谕,令微臣茅塞顿开同理推之,苏州的百姓深受豪强富户凌虐多年,也是衔冤已久,不过是慑于那些的权势淫威而无处申雪依微臣之愚见,既然齐府台已有杨公公提供的罪证,微臣愿协助他彻查那些积年陈案,申国法之威权,还百姓以公道”

    朱厚熜一再申斥齐汉生,用意既是要让在座的这些被自己看好的青年官员们接受教训,是要打消齐汉生和赵鼎的疑虑,免得他们因为惧怕那些乡宦士绅背后的权臣显贵而鼠两端,使这场轰轰烈烈的抑制江南豪强兼并的斗争功败垂成此刻听到赵鼎慷慨表态,他的心里自然十分得意,却又觉得自己身为君父,不该以这样的权谋心术对待这两位对自己忠心耿耿的青年官员,便亲自离座,将赵鼎和齐汉生两人搀扶了起来,感慨地说:“崇君能勇挑重担,令朕不甚欣慰之至啊不过,朕要让你们做的,可不只是查办那些乡宦士绅虐民案件这么简单”

    赵鼎似乎还没有反映过来,齐汉生已心领神会地抓住了皇上赐给自己的这根救命稻草,躬身说道:“既食君禄,忠君之事恳请皇上明示”

    朱厚熜却不明说,而是话锋一转,说道:“你们都是食朝廷俸禄的官员,在我大明朝当官有多种当法,那些贪官、昏官,天理国法不容,朕也绝不会姑息养奸,且不必去管他们如今朝廷清明治政,官员之中多的是两种人:一种人是清流,为人冲虚淡泊,谦谦有礼,遇事三省其身,虽不肯与邪恶奸徒沆瀣一气,也敢与权奸恶宦抗抵,却缺乏慷慨任事的英雄侠气,从不敢革故鼎,勇创局,说到底,此种人心中眼中第一看重的是个人名器,其次才是朝廷社稷,除了空议论,也就无所作为了另一种是循吏,虽大醇小疵,有这样那样不少的毛病,经常让别人抓住小辫子,但他心存朝廷,实心做事,不畏权贵,不避祸咎,不阿谀奉上,不饰伪欺君这种勤政利民的官员,才是我大明王朝的栋梁之材……”

    乍一听到皇上突然说起清流和循吏,赵鼎和齐汉生都以为皇上是在影射自己——他们当初上疏非议政,后来又非议皇上将参与谋逆的藩王宗亲配到海外,都是皇上所说的“空议论,无所作为”之举两人不约而同地垂下了头,面红耳赤地说:“臣等迂阔愚钝,不知圣心之深远,时常以管窥之见亵渎圣聪、淆乱人心……”

    “哈哈哈,”朱厚熜笑着摆摆手,打断了他们的告罪:“你们听到朕说道清流,是不是以为朕还对你们当年上疏的事情耿耿于怀?朕的记性没那么好,肚量没那么小其实,在朕看来,清流也有清流的好处,至少不象那些贪官墨吏一样为非作歹、欺凌百姓嘛高肃卿兼任吏部文选郎之初,朕就对他说过,朝廷选官用人,应该遵循一个原则‘以清流匡正人心,用循吏担当国事’不过,鱼和熊掌若能兼得,岂不好只是这样的人少之又少而已,朕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听皇上这么说之后,赵鼎和齐汉生两人还是面有愧色,不能释然;就连高拱、张居正这两位天子近臣也都是面色紧张,支着耳朵倾听,大概他们都不敢自认自己既有清流的操守品行,又有循吏的胆识才干,于是就都在心里寻思着自己到底是皇上所说的可以匡正人心的清流,还是可以担当国事的循吏

    见众人都如此紧张,朱厚熜索性把话挑明了:“说真的,你们两人是名满天下的饱学之士,此前又一直在翰林院这样的清望衙门任职,不免沾染了不少清流习气;加之从未担任过地方官,朕一直担心你们不知为政之艰难,也不知如何亲民爱民,骤然将你们拔擢到苏松知府这么重要的位置上,朕是冒了险的为何要这么说呢?”

    这个问题关乎皇上选人用人的眼光,自然没有人敢接话作答,朱厚熜便自问自答道:“概因知府县令,负有守土安民的责任,是直接面对百姓的官治天下者以民为本,欲令百姓安居乐业,惟在知府、县令一个府有了一个好知府,则合府安稳;一个县有了一个好知县,则全县生灵有福若天下的知府、县令,都能贤明端正,朕这个皇上就可以垂拱于庙堂之上重廊之下,无为而治;我大明的百姓也都能安享太平盛世了朕不曾在东暖阁召见过你们,但高肃卿、张太岳他们两人是知道的,在朕的东暖阁里立着六扇屏风,上面绘的不是山水胜景,而是刻着天下省府州县的职官名表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一百五十九个府、一千三百多个县,哪一个府、哪一个县由谁担任知府、县令,朕一目了然哪怕是万里之外的一个县令开缺,职官表上就有一个空缺,若是三日还未补上,朕就要下手札责令吏部奏明原因朝廷的邸报、各地的奏折,朕也是每日必看因此,朕虽说是常年深居九重,却也可自夸一句,天下的官政民情,也算是了然于胸所以,你们不要以为山高皇帝远,你们的言行举止,都在朕的深切关注之中谁是玩忽职守鱼肉百姓之徒;谁是忠于职守勤勉尽责的好官,朕心里还是有数的”

    见齐汉生又羞愧地低下了头,朱厚熜觉得自己的话说的过于严厉了,便把语调缓和了下来:“今次南巡,朕不惜违背朝廷礼仪法度,微服潜行,专程赶到你们苏松二府,就是想看一看朕有没有用错人崇君出身苏南豪富世家,难得还能深知民间疾苦,既不肯盲从上司衙门,贸然推行‘以改兼赈,两难自解’的方略;还不惜毁家纾难,拿出巨万家私替朝廷赈济灾民子方齐汉生的字提出的方略虽说不够完善,但是知错能改,宁可让朕治他妄献治国方略之罪,也不肯屈从那些乡宦士绅贱买百姓的田地,伪造既能赈灾抚民、又能推行改稻为桑之国策的政绩来糊弄朕,也算是能体察治下百姓之苦看来,朕把你们从翰林院外放江南当知府,这个险是冒对了你们两人和高肃卿、张太岳一样,既有清流的节操,又有循吏的才干朕时常夙夜难眠,慨叹国事蜩螗人才不济,看来不是没有人才,而是朕的眼光不及啊正所谓十步之内,必有芳草,只要留心,国朝大有能臣良吏在”

    这句话算是给刚才那一大段话作了个皆大欢喜的注解,高拱和张居正心里如同喝了一杯蜜水一般熨帖,赵鼎和齐汉生两人是激动得面色潮红,嗫嚅着说:“皇上如此盛赞,微臣、微臣愧不敢当……”

    不过,激动归激动,以赵齐二人的大才,不会不知道皇上这么说是在为下面的话做一铺垫,两人随即便收敛了心神,等着听皇上的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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