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历史军事 > 我欲扬明 > 第一百零七章 潜位窥伺

?    眼下已是傍晚时分,齐汉生这个时候来拜访,不用说一定是有要紧的事情杨金水小心翼翼地说:“主子,兴许是齐府台找人做证的事情出了什么岔子,奴婢去听听他怎么说,免得坏了主子的通盘部署……”

    “不必了神仙下凡问土地,苏州的事情离不开他这个父母官,朕正想听听他怎么说呢”说着,朱厚熜站了起来,对杨金水说:“我们都到内室去,你让他进来就是”

    其他人都见惯了皇上这样随心所欲的作派,但赵鼎这个方正君子却有些不满了:“请皇上恕微臣放肆敢言潜位窥伺干犯大明律令,当以国法论处皇上既为一国之君,自应有一国之君之威仪,行止也皆有法度,潜位窥伺之举,恐非人君所为”

    众人心中都是一哂:大明律法的确严禁潜位窥伺,情节严重的要处以大辟之刑但跟其他许多律令条例一样,都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一纸空文原来的厂卫、现在的镇抚司都负有监督文武百官之责,行事是何等的横行无忌毫不夸张地说,哪个朝廷勋贵重臣家中没有安插有眼线?哪个官员的一举一动能这个赵鼎却跟皇上说什么大明律令,岂不迂腐可笑之至

    见皇上醇醇地看着自己,不象是龙颜不悦的样子,赵鼎又说:“微臣还要斗胆劝谏皇上一句:古人云,君待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又云,君臣之间,以礼相交,不可言戏戏则不敬,不敬则慢,慢而无礼,悻逆将生皇上不可以此不信不礼之举待臣下……”

    给皇上当了七八年的秘,高拱深知皇上最讨厌别人在君前奏对时掉袋,不用说赵鼎的话还是这样直白无忌,当即吓得魂不附体,忙厉声喝道:“大胆……”

    朱厚熜笑着摆摆手,阻止了高拱,对赵鼎说:“崇君啊,你这话说的确实很有道理,但朕还要问你一句:前日在松江,你和王润莲若是知道朕就在内室,还敢跟高肃卿那样说话,把你松江府的实情和盘托出吗?”

    “这……”赵鼎无言以对了他虽说自问刚直敢言,也打定主意要把松江之事面陈皇上,但能不能象那天和高拱争辩之时那样直言无忌,连他自己都不敢保证

    “既然如此,朕潜位窥伺一次又何妨?”朱厚熜叹道:“其实,朕又何尝想这样做?可是,为人君者,最怕的就是满耳朵都是颂圣之言,却听不到半点真话嘉靖二十三年鞑靼犯境,北直隶、山西百万难民涌入京师,若非一位国子监生员向朕敬献了一块荷叶米钯,朕竟不知道京城市面的米已卖到了二十两银子一石九门之内尚且如此,遑论万里之外的江南朕是让下面的臣子给瞒怕了啊……”

    赵鼎羞愧莫名地离座跪了下来:“罪臣迂阔执拗,不能体念圣心深远之于万一,请皇上责罚”

    “责罚什么?朕深知你是方正君子,向来以正道事君让你跟朕一道潜位窥伺,确实难为了你不过,正所谓‘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做事只要问心无愧,就不必拘泥于虚礼小节,如此方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赵鼎又要叩头认罪,朱厚熜笑道:“快快起来织造局在人家的地盘上开府建衙,许多事情都少不得要苏州知府衙门协助,岂能让堂堂的知府大人在外面久等”

    赵鼎心中苦笑一声:看来,要劝谏君父言行举止遵循礼仪法度,断非朝夕之功啊……

    恭送皇上进入内室,杨金水这才吩咐将齐汉生请了进来一见面,他就笑着问道:“齐府台,这么晚了来找咱家,可有何吩咐?”

    齐汉生满脸愧色:“吩咐不敢下官冒昧前来,是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杨公公再助下官一臂之力”

    “怎么助你?”

    齐汉生说:“今日下官去了杨公公所示下的那几处人家,奈何那些百姓虽身受许、郑两家凌虐,却慑于他们多年所积的淫威,都不敢出头投状控诉杨公公昨日也曾提醒下官,许、郑两家已暗中派人监视着下官,想必下官今日行止也逃不过他们的眼线下官以为,他们势必要不利于那些苦主,故此想请杨公公派出织造局的上差暗中潜伏在那几户苦主家中,一来防备他们狗急跳墙杀人灭口;二来拿下他们的刁奴恶仆,便能拿到他们虐民罪证了”

    杨金水心中暗赞一声:原来,这位齐府台今日出府暗访,其实不只是为了说服那些百姓出头告状,还给那些乡宦士绅埋下了一个陷阱,等着他们上钩果然不愧是探花,心思慎密,难怪主子要宽恕他的罪责,留下他来对付那些为富不仁的乡宦士绅

    不过,他即便有心答应齐汉生的要求,却又考虑到圣驾今夜要下榻织造局,不管是随行护驾的那些镇抚司校尉,还是苏州织造局的差役,都要留下来护卫圣驾,责任何其之大,哪里还能抽出去人手保护那几户寻常百姓?

    “不是咱家不想帮你这是你们苏州知府衙门的事情,咱家可不敢越俎代庖啊”杨金水假装为难地苦笑一声,推辞说道:“齐府台有所不知,嘉靖二十四年,吕公公出任平叛军监军,皇上便下过圣谕,告诫我们这些宫里的人,出京只带耳朵和眼睛,不能对地方衙门的差事指手画脚,不得随意干预地方政务咱家把那些罪状告知你齐府台,已是违了皇上的圣谕还要让我织造局的人去拿人,这可触犯了宫里的天条了,咱家可担罪不起啊”

    “杨公公,下官也知道不该劳动宫里的上差,但这么做,实在是没有法子……”齐汉生说:“许、郑两家盘踞苏州多年,与官吏多有勾连,那些苦主奇冤多年不得昭雪便是明证下官若是调用府里的差役,等若是在给他们通风报信,不但万难拿到他们虐民罪证,只怕那些苦主还会惨遭他们的毒手”

    杨金水敷衍他说:“齐府台过虑了朗朗乾坤,天日昭昭,苏州也是我大明的苏州,堂堂一府治所,有官有法,他们岂敢那样猖獗?”

    齐汉生沉痛地说:“杨公公有所不知,苏州乡宦士绅之猖獗,断然出乎常人常理想象,实在令人闻之不胜骇然之至昨夜得杨公公指点之后,下官便调来往年的案卷细细查看查知嘉靖二十七年,苏州城中曾生过一起命案,有位名叫刘华文的秀才,其女刘月娥聘于府学生员李正泽为妻,尚未过门,一次郊外踏青之时被许子韶看中,强抢入府,欲加凌辱刘月娥抵死不从,触柱而死,尸体被抛于城外荒野刘华文连同李正泽愤然投状于苏州府衙,控状上分明写着许子韶强抢刘月娥时,有刘家丫环在场,还有不少街坊邻里亲眼目睹,时任苏州知府的王恩茂却以并无旁证为由,拒不受理,将刘李二人乱棍打出府衙,刘月娥之死也以遭遇强盗,逼奸不从自杀身故而草草结案其后不久,刘华文和李正泽两人便没了踪迹,一说是被逼走他乡,但下官以为,十之**是许家唆使恶仆或买通强梁,将两人暗害刘华文的老妻因女死夫亡,诸般惨祸接踵而至,竟致疯癫;李正泽的寡母也因之染疴而不救两户诗礼之门,接连家破人亡,至今沉冤未雪,凶犯却仍逍遥法外前车之鉴,下官万不敢视百姓性命为儿戏”

    略微停顿了一下,齐汉生接着说道:“杨公公,下官已草具一疏,向朝廷请罪即便皇上天恩浩荡,容留下官性命,下官也断无颜面苟活世间,已备下了鸩酒,一俟朝廷委知府到任,便仰药自尽,以尽臣节惟是苏州百姓多年深受那些乡宦士绅凌虐,民生之苦,已是苦不堪言,不能因下官之故便惨遭杀身之祸杨公公素怀仁者爱人之心,还请施以援手,帮助下官保护那些苦主至于此事始末,下官亦会在奏疏中将详情奏陈皇上,以皇上之天聪睿智,断不致因此怪罪杨公公及织造局有干政之嫌”

    听到齐汉生说得如此悲痛恳切,杨金水不禁怔了一怔,随即叹道:“想不到苏州那些乡宦士绅骄纵不法竟一至于斯不过,齐府台也不必自责过甚,苏州之事到底是谁的罪过,朝野自有公论,皇上是睿智天纵,断不会听信旁人的一面之辞只是……”

    “只是什么?怕担干系,还是怕得罪那些乡宦士绅?”内室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打断了杨金水的话

    杨金水和冯保两人赶紧跪了下来齐汉生还在诧异之中,就见“呼啦啦”一下子从内室走出一大群人,领头的那人,不是大明王朝嘉靖皇帝朱厚熜,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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