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历史军事 > 我欲扬明 > 第三十七章 敬天谢祖

?    “徐阁老、田老夫子快快请起朕把国家抡才大典交付你二位打理,这段日子也着实辛苦了,且坐着议事”

    等到徐阶和田仰两人谢恩就坐之后,朱厚熜满面春风地说:“内阁呈上的制科应试生员的优等墨卷朕都看了,都是既切中时弊,又切实可行、济时救难的治国良策,令朕读来爱不释手,不忍将任何一份弃之不取,这可如何是好啊?”

    听皇上如此赞许自己的眼光,主持会试大比的徐阶不胜欣慰,这段时间废寝忘食地批阅试卷积累的疲惫也一扫而光但是,皇上话里隐约流露出来的意思莫非是要突破制科取士五十名的限额?这不大符合朝廷科举取士的规制,只怕又会引起朝野上下的非议,让他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忙与副主考田仰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睛里读出了相同的顾虑,却都不知道该如何婉转地规劝皇上,只得低下头去,装作没有听懂皇上的话

    兴许是看出了他们的疑惑和顾虑,朱厚熜笑道:“呵呵,朕也知道朝廷早就定下了制科取士五十名的限额,古人云‘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不用说朕这个一言九鼎的天子,自然不能凭自己的好恶,随意改、践踏朝廷法度规制朕今日找你们来是想跟你们商量,可否将未取中之士择其优者留下来,按其所论时务,分置有司衙门,效法观政之例,许食八品俸禄,却不给予观政名目,也不担任其他具体职务,以熟悉政务、调查研究为主,偶尔帮办具体差使,使其能够进一步修改、完善所献方略,以咨朝廷所用;也使他们能够精勤实务,不致坐而论道、纸上谈兵,利于日后再度应试对朝廷而言,不过是多了百十人的俸禄支出而已,但凡能有一两位可用之材献上可用之策,所收成效便不可估量两位意下如何?”

    随意突破取士限额,肯定会招致朝野内外那些迂腐清流“一味逢君之恶,不敢直言抗谏”的非议,但若只是将那些落榜生员留下来,只给八品俸禄,既不授官也不任职,大概也比没有品秩、不入流的属吏强不到那里去,兴许就不会引起那帮人的不满了;而且,也确实能收到皇上方才说的那两样功效徐阶和田仰都躬身应道:“皇上圣明”

    “不过,话还是要跟那些落榜生员讲清楚,不是让他们如举人一样候选任官,省得他们以为会断绝了自己求取科名之路而不屑于此;而是广开言路,再求治国之良策他们可随时上献策,朝廷择其善者采纳之后即可给授一定官职;可参加下科大比,也不限明经、时务还是制科,让他们好生珍惜这个机会,用心习学,钻研实务,以备日后报效家国社稷”

    停顿了一下,朱厚熜又补充说道:“至于那些等而下之者,既然都是朝廷重臣、各地督抚举荐的一方饱学之士,若弃而不用也未免可惜可将他们都补入京师大学堂为大学生,国家养士取贤,广种才能博收嘛”

    徐阶和田仰分掌翰林院和国子监,这两个衙门都是国家养士储才之所,他们也堪称天下师表皇上如此看重贤能之士,求才若渴之心是溢于言表,令他们十分感动,便又都躬身说道:“圣明仁厚无过皇上那些生员必定感怀浩荡天恩,精勤猛进,不负皇上殷切厚望”

    朱厚熜笑着说:“呵呵,朕就知道,你们都是夫子,定能体会朕这一片求才致治之心那么,还有一事想找你们商议……”

    “恳请皇上明示”

    “朕也晓得天下士子进取有心、求学不易,一点丹心只为报效朝廷,奈何每科大比受限于取士名额,使得许多人屡试不第,困守场屋多年,就不禁动了一个念头,想渡一位秋风钝秀才不知可否?”

    这当然与国家抡才取士之制度不符,但皇上说的这么恳切,徐阶和田仰也无法公然拒绝,便说:“恳请皇上示下姓名”

    “这话就说的奇了朕若知道姓名,岂不是有意为之?”朱厚熜沉下脸来:“朕不过是想这几年里朝廷屡遭变故,社稷危倾,几不可救赖有列祖列宗在天之灵护佑,因我大明两百年恩泽自在人心,朝野上下仁人君子感恩图报,鼎力扶持,身许国难,直言谋国,方使我大明平安渡过难关,不致有亡国灭种之祸,才想着渡一位秋风钝秀才敬天谢祖,谢天下苍生若非这一点私念,朕也断不敢拿国家抡才大典当儿戏”

    接着,他看着面色已经白的徐阶和田仰二人,又加了一句狠话:“朕也知道这不合于朝廷法度,你们若不同意便罢了,朕可不敢因此背上徇私舞弊,妄开幸进之门的罪名”

    徐阶和田仰二人大惊失色,忙离座跪地叩头:“臣愚钝,不能体察圣上仁厚之心,请皇上恕罪”

    一两句话就轻易拿捏住了两位朝廷重臣、饱学之士,朱厚熜心里不免隐隐有些得意,却仍板着脸说:“朕还要谢谢你二位能体谅朕的这一点私念,岂敢以此罪你这样,明经取士乃是国朝祖制,朝野上下眼睛都盯着,会试中式举子也已放出皇榜,朕就不在这上面多事了把制科下等墨卷都呈给朕看,朕胡乱点上一名,还个愿心罢了”

    尽管还是把国家抡才大典当成了儿戏,但官大一级压死人,遑论张口便是金科玉律的皇上,徐阶和田仰二人谁也不敢多说话,连忙告退过不多时,他们便抱着一大摞墨卷,又回到了东暖阁

    朱厚熜果然是想“胡乱点上一名”,一大摞墨卷不到一刻功夫就翻阅完毕,接着沉下了脸:“不对啊朕记得应试制科生员共二百八十六名,除去先呈给朕的八十名优等墨卷,也该有二百零六份,怎么只有二百零五份?莫非你们一时疏忽,竟遗漏了一份?”

    徐阶和田仰二人面面相觑:敢情皇上并不是看内容,而是在数份数,当真是要当成儿戏啊徐阶犹豫了一下,躬身应道:“回皇上,有一位生员所论之事荒诞不经,且多有与国朝典制有违逆之处臣与田大人商议,不敢拿来玷污圣聪”

    朱厚熜在那一大摞墨卷之中没有翻到令自己提心吊胆的那份试卷,心里就有了底,问道:“那位生员所论何事?”

    “臣不敢说,请皇上恕罪”

    这本是徐阶一句应有的话,若皇上继续追问,他还是要如实回奏的,但皇上却偏偏不追问了,转换了话题,问道:“那么,该名生员姓甚名谁?”

    “回皇上,未经圣裁确定取中与否,墨卷照例不能启封臣也不知道此人姓名”

    “除了你二人,墨卷可还有谁看过?”

    “回皇上,这份墨卷恰是田大人阅卷,又拿来给臣看了因此人所议太过放胆无忌,臣也不敢散布出去,便密封入匣,准备直接存档”

    大概是徐阶和田仰二位夫子不想让自己生气,不敢违抗自己“允许制科应试生员直言时弊,绝不以建言罪人”的圣谕,才想着悄悄把事情掩盖过去朱厚熜放心了,便笑着说:“如此说来,此人便是今次制科取士二百八十六名生员之中的最后一名了?”

    “是”

    “那好你把他的墨卷呈上来”

    徐阶又犹豫了一下,大着胆子说:“回皇上,此子所论之事确系荒诞不经,狂悖无礼,臣万死不敢拿来玷污圣聪”

    朱厚熜又把脸拉了下来:“让你呈进就呈进,朕自会论处”

    徐阶忙叩头之后告退,匆匆赶回内阁取那一份要命的墨卷幸好内阁就在大内禁城之中,否则就这么来回折腾,非把这位内阁辅弼重臣累趴下不可

    趁着这个当儿,朱厚熜又与田仰讨论了开办京师大学堂之事,因为还有一位应试生员提出要广建学院,大兴经世致用之学尽管其中提出的开放言路,将学院办成一个讥评朝政、主持清议之所的主张与朱厚熜的初衷略有不符,但重视教育、大兴实学的思路却与他开时务科取士,开办国民小学和京师大学堂等做法不谋而合,他命田仰悉心研究,在此基础上修改完善京师大学堂的章程,并说等此人姓名公布之后,可让他入京师大学堂任职,挥其所学所长,为朝廷广育英才这份墨卷本来就是田仰看中并取为优等的,自然欣然从命

    待徐阶气喘吁吁地重回东暖阁,呈上了一封已被他亲手缄封的大信封朱厚熜看那封套之上的火漆上还有徐阶和田仰二人加盖的印章,不禁在心中暗笑他们维护士子的一片苦心,嘴上却说:“既然朕想敬天谢祖,这才起意渡一位秋风钝秀才,那么就渡这最后一名”

    皇上命自己往返于内阁和东暖阁之间,只为了取一份落第生员的墨卷,徐阶已经猜到了皇上的用意,但照例取中之士的墨卷要公诸于众,这无疑将在朝堂上乃至大明两京一十三省掀起一场轩然大波,他们却苦于不知该如何劝谏皇上放弃这样既是儿戏、又注定会惹出大麻烦的动议,一时心里纷乱如麻

    这个时候,田仰跪了下来:“老臣启奏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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